服裝師很快幫江楊整理好了衣領，又在他臉上細致地補了補妝。

江楊站在了之前那個中年群演的位置。

攝影棚內的空氣依舊有些緊繃。

其他群演都屏息凝神，偷偷打量著江楊。

馮小缸坐在監視器后面，表情看不出喜怒，目光卻像探照燈一樣鎖在江楊身上。

“準備好了？”

副導演低聲問了一句。

江楊調整了一下呼吸，輕輕點頭：“嗯，好了。”

場記舉起了場記板，啪的一聲脆響，比之前幾次都更清晰。

“《天下無賊》，第32場，第4鏡，Action！”

攝影機紅燈亮起。

車廂內恢復了之前的“騷動”。

煙霧適時地從車廂連接處冒了出來。

飾演乘警的演員手持滅火器，行色匆匆地跑過。

江楊飾演的乘客，原本正低頭看著手中的報紙。

他先是聞到煙味，疑惑地抬起頭，嗅了嗅。

隨即看到乘警跑過，臉上的表情從疑惑轉為一絲驚愕。

他猛地站起身，動作幅度不大，卻透著一股真實的慌亂。

他快步跟上兩步，攔住乘警的去路。

“警察同志！警察同志！”

他的聲音帶著急切，眉頭緊鎖，眼神里充滿了對未知的擔憂。

“到底怎么了？”

這一句，他的語速稍快，帶著一點點質問的意味。

“是不是著火了啊？！”

最后這句，他的聲音略微拔高，尾音帶著一絲顫抖。

每一個眼神，每一個細微的動作，都精準地貼合著角色此刻的心境。

沒有絲毫表演的刻意，自然得就像是真實發生的一幕。

三十年的“龍套王”經驗，在這一刻，化為最本能的演繹。

一氣呵成。

“咔！”

馮小缸的聲音傳來。

這一次，沒有怒火，沒有不耐。

整個攝影棚都安靜了下來，落針可聞。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馮小缸身上。

只見他緩緩從監視器后站起身，臉上那緊鎖的眉頭不知何時已經舒展開。

他看著江楊，眼神里帶著一絲審視。

他點了點頭。

“過了！”

兩個字，干脆利落。

棚內響起一片松氣聲。

馮小缸嘴角微微上揚，對著江楊道：“小子，有點天賦啊。”

“剛才那感覺，對了！”

江楊心中一松，臉上露出一個得體的笑容。

他微微躬身：“謝謝導演。”

“主要是導演您指導得好，還有這現場的氛圍，燈光、煙霧，一下就把人帶進去了。”

“我就是順著大家營造的感覺走的。”

這番話既沒有過分攬功，也捧了導演和整個團隊。

馮小缸聞言，多看了江楊兩眼。

這小子，不僅戲可以，說話也滴水不漏。

小小年紀，情商不低。

他擺了擺手：“行了，今天就到這兒吧。”

“群演的帳，找群頭結。”

朱椏文在一旁激動地差點跳起來，他用力錘了江楊一下。

“江楊！你太牛了！馮導親自夸你啊！”

江楊笑了笑，心中也是一陣暢快。

好的開始，是成功的一半。

模擬點，應該也到手了。

兩人跟著其他群演一起去領了今天的報酬。

江楊因為有臺詞，多拿了三十塊，一共八十。

朱椏文還是五十。

“走，請你喝汽水！”

朱椏文勾著江楊的脖子，興奮勁還沒過。

江楊卻道：“等一下，我去找下群頭。”

他走到場外，找到正在點錢的群頭。

從口袋里摸出一百塊錢，在旁邊的小賣部買了一條“紅塔山”。

他提著煙走到群頭面前。

“今天謝謝您了。”

江楊把煙遞過去。

“要不是您給機會，我也不能在馮導面前露這個臉。”

群頭正數著一沓零錢，聞言抬頭看了江楊一眼，又看了看那條煙。

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黃牙，接過了煙。

“你小子，會來事兒啊。”

群頭拍了拍江楊的肩膀。

“今天那活兒，是你自己本事。”

“不過，你這小伙子我看著順眼。”

他頓了頓，壓低聲音道：“明天這劇組還有戲，要幾個機靈點的。”

“你要是沒事，明天還過來，我給你安排個有幾句詞的。”

江楊眼睛一亮。

“真的？那太謝謝您了！”

“我肯定來！”

群頭擺擺手：“行了，我這兒忙，你留個電話給我，明天直接聯系。”

江楊連忙報上了自己的手機號。

群頭拿筆記下，揮了揮手：“去吧。”

江楊再次道謝，這才和朱椏文一起離開北影廠。

朱椏文看著江楊，佩服得五體投地。

“江楊，你這人情世故，比我還懂啊！”

“一條煙，換明天一個有臺詞的角色，值！”

江楊笑了笑，沒多解釋。

三十年的摸爬滾打，這點人情世故要是還不懂，那真是白活了。

回到學校，天色已經擦黑。

路過教學樓旁的電話亭。

江楊一眼就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劉天仙。

她穿著簡單的白色連衣裙，站在IC卡電話機前，微微蹙著眉。

白皙的手指在按鍵上戳了幾下，又拿起聽筒聽了聽，隨即有些懊惱地放下。

她那張絕美的臉上，此刻帶著一絲符合年齡的慍怒。

江楊腳步一頓。

朱椏文也看到了：“咦？那不是劉天仙嗎？她干嘛呢？”

江楊走了過去。

“劉同學，需要幫忙嗎？”

劉天仙回過頭，看到是江楊，愣了一下。

她下午在片場也瞥見了江楊被馮小缸選中的那一幕。

“是你啊。”

她聲音清冷，帶著一點距離感。

“我的手機好像丟了，想給媽媽打個電話。”

她指了指電話機：“本來想找同學借手機的，但看這個挺新鮮，想試試。”

“結果，弄了半天也沒打通。”

江楊看著她那副不食人間煙火的模樣，心中了然。

大小姐體驗生活呢。

“這種公用電話，打外地手機可能要先撥一些特定的號碼，或者用專門的IP卡。”

江楊解釋道。

他從口袋里摸出幾個硬幣。

“我幫你試試。”

他投了幣，拿起聽筒，按了幾個前綴號碼。

“你現在撥你媽媽的號碼吧。”

劉天仙將信將疑地湊近，按下了那一串熟悉的數字。

電話聽筒里，很快傳來了“嘟…嘟…”的接通聲。

劉天仙眼睛一亮，臉上露出了驚喜的表情。

“通了！”

她對著江楊露出了一個真誠的笑容。

“謝謝你啊，江同學！”

那笑容，如同冰雪初融，晃得人有些睜不開眼。

江楊擺了擺手：“不客氣。”

他沒有多留，轉身和朱椏文一起回宿舍。

回到宿舍。

朱椏文立刻擠眉弄眼地湊了上來。

“行啊你江楊！”

“剛才在電話亭那兒，跟咱們劉大校花卿卿我我的，什么時候下的手？”

“老實交代！怎么不跟哥們我說一聲？”

江楊無語地白了他一眼。

“胡說什么呢。”

“人家手機丟了，我幫個忙而已。”

朱椏文一臉不信：“切，幫忙？我看你是早有預謀吧？”

江楊搖了搖頭，沒有再解釋。

他心里清楚，自己和劉天仙，根本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剛才的舉動，不過是想起了模擬人生中，劉天仙在自己最困難時伸出的援手。

算是提前還一份人情罷了。

第二天。

清晨。

江楊和朱椏文再次來到北影廠。

群頭果然等在那里。

一見到江楊，群頭臉上的笑容格外熱情。

“你來了啊！今天給你安排個好活兒！”

江楊笑著應下。

與此同時。

《天下無賊》劇組的B攝影棚內。

“砰！”

一個水杯被狠狠砸在地上，四分五裂。

馮小缸的咆哮聲響徹整個攝影棚。

“這么簡單的鏡頭都拍不好！養你們干什么吃的！”

“給我滾！都給我滾出去反省！”

幾個主要演員和工作人員站在一旁，噤若寒蟬，大氣都不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