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

北影廠門口。

烏泱泱全是人。

比江楊記憶中，上一次來這里時，人還要多。

年輕的面孔居多，顯然大部分都是附近幾所藝術院校的學生。

他們三五成群，臉上帶著對未來的憧憬。

除此之外，還有不少穿著樸素，年紀稍長，臉上帶著風霜。

他們是“社會人員”，常年混跡在各大劇組門口，等待著一個渺茫的機會。

江楊看著眼前這一幕，心中百感交集。

熟悉，又陌生。

熟悉的是這場景，這氣氛，這群為了夢想苦苦掙扎的人。

陌生的是他的心境。

上一次，他是這茫茫人海中自卑又迷茫的一員。

這一次，他卻帶著三十年的記憶和金手指，如同一個開了上帝視角的玩家。

“好多人啊……”

朱椏文感慨了一句，語氣里有些忐忑。

其他幾個同學也有些被這陣仗嚇到。

江楊拍了拍朱椏文的肩膀：“機會總是留給有準備的人。”

朱椏文愣了一下，看著江楊篤定的眼神，心里的緊張也消散了不少。

“說得對！”

沒過多久。

一個戴著鴨舌帽，脖子上掛著工作牌，手里拿著個大喇叭的中年男人走了出來。

他就是群頭，這一片兒的“地頭蛇”。

“安靜！安靜！”

群頭拿起喇叭喊道，聲音沙啞。

“今天有個大劇組要人，古裝戲，要年輕的，形象好的！”

“男的女的都要！”

“一天五十，管盒飯！”

人群一陣騷動。

“我我我！”

“選我選我！”

大家紛紛往前擠，生怕錯過了機會。

群頭皺著眉頭，目光在人群中掃視。

他的眼神很毒，一眼就能看出哪些人適合上鏡。

“你，你，還有你，站出來。”

他隨手指了幾個人。

被點到的人欣喜若狂，其他人則一臉失望。

江楊和朱椏文站在人群中，沒有刻意往前湊。

江楊知道，以他現在的外形條件，被選中的幾率很大。

果然。

群頭的目光很快就落在了他們身上。

當看到江楊時，群頭眼睛微微一亮。

這小伙子，精氣神不一樣啊！

五官周正，身材挺拔，關鍵是那股子氣質，不像是一般的學生。

“那個，穿白色T恤的，對，就你！”

群頭指著江楊。

然后他又看到了江楊旁邊的朱椏文。

朱椏文雖然沒有江楊那么惹眼，但也算得上高大帥氣，是標準的小生臉。

“還有你旁邊那個，你們倆，出來！”

朱椏文喜出望外，激動地推了推江楊。

“江楊！我們被選上了！”

江楊微微一笑，點了點頭。

一切盡在掌握。

其他幾個同班同學則有些羨慕地看著他們。

被選中的人不多，大概二三十個。

群頭領著他們往制片廠里面走。

七拐八繞，進了一個攝影棚。

棚內已經搭好了一部分景，看起來像是一節老式的綠皮火車車廂。

各種器材堆放在角落，工作人員忙碌地穿梭著。

一股獨屬于片場的燥熱和忙碌氣息撲面而來。

“都聽著啊！”

一個拿著對講機的副導演走了過來，嗓門不小。

“今天拍的是《天下無賊》，都聽說過吧？”

人群中發出一陣小小的驚呼。

《天下無賊》！

這可是眼下最受關注的大片之一！

江楊心中也是一動。

果然是這部戲！

他記得，這部戲上映后火遍大江南北，票房口碑雙豐收。

導演是風頭正盛的馮小缸。

主演更是天王劉華，還有實力派演員若英。

就連那個飾演“傻根”的王寶寶，也憑借這部戲一炮而紅，開啟了他的傳奇演藝之路。

沒想到，自己重生后的第一個龍套，竟然就是這部戲！

“你們演的是火車上的乘客。”

副導演繼續說道。

“沒臺詞，也沒什么特寫鏡頭，但都給我打起精神來！”

“誰要是敢掉鏈子，或者在旁邊瞎晃悠影響拍攝，立馬給我滾蛋！”

眾人連忙點頭稱是。

能參與這樣的大制作，哪怕只是當個背景板，也足夠讓他們興奮了。

朱椏文更是激動得臉都有些紅了。

他小聲對江楊說：“江楊，咱們運氣太好了！竟然是《天下無賊》！”

江楊點了點頭，眼神卻很平靜。

他知道，這只是一個開始。

一個小小的乘客角色，滿足不了他的胃口。

他要的，更多！

很快，服裝和化妝師過來給他們簡單弄了下造型。

就是普通的乘客裝扮，臉上稍微撲了點粉，不至于在鏡頭前顯得太油膩。

江楊和朱椏文被安排在車廂中段的座位上。

周圍都是群演，大家或坐或站，等待著開拍。

江楊默默觀察著周圍的環境。

攝影機的位置，燈光的角度，導演的監視器……

這些細節，在他腦海中自動形成了畫面。

三十年的經驗，讓他對片場的一切都了如指掌。

沒多久。

導演馮小缸穿著一件軍綠色馬甲，戴著棒球帽，不緊不慢地走了進來。

他身后跟著劉華和若英。

天王巨星和實力影后一出現，整個片場的氣氛都凝重了幾分。

群演們更是伸長了脖子，想要一睹偶像的風采。

馮小缸表情嚴肅，不茍言笑。

他走到監視器后面坐下，目光銳利地掃視著整個場景。

“各部門準備！”

場記打板的聲音清脆響起。

“《天下無賊》，第32場，第1鏡，Action！”

車廂內。

江楊和朱椏文飾演的乘客，和其他人一樣，或看報，或聊天，或望著窗外。

江楊雖然沒有鏡頭，但他依舊拿出了【龍套王】的專業素養。

他的坐姿，他的眼神，他細微的表情，都完全融入了“乘客”這個角色。

仿佛他真的就是一個正在旅途中的人。

這場戲的內容，是幾個匪徒在車廂連接處制造了小規模的煙霧，弄出著火的假象，企圖引起混亂。

然后乘警手持滅火器匆匆趕來。

這時，一個中年男乘客湊上前，焦急地詢問。

“警察同志！警察同志！到底怎么了？是不是著火了啊？”

這個乘客是有臺詞的。

然而。

“咔！”

馮小缸的聲音從監視器后傳來，帶著明顯的不滿。

“那個乘客！臺詞說清楚點！情緒！情緒不對！”

中年男乘客有些緊張，連連點頭。

“重新來！”

場記再次打板。

“警察同志！警察……警察同志，是不是……是不是著火了？”

男乘客又結巴了，額頭上滲出了汗。

“咔！”

馮小缸的眉頭皺了起來。

“搞什么！一句詞都說不好？”

“會不會演戲啊？”

男乘客的臉漲得通紅，囁嚅著說不出話。

“這點詞都念不明白，還跑什么龍套！”

中年男乘客被罵得頭都抬不起來，窘迫地站在原地。

周圍的群演們也都噤若寒蟬，不敢出聲。

馮小缸煩躁地擺了擺手：“換人！換人！”

他掃視了一圈周圍的群演。

“誰能演？誰記得剛才那句詞？”

“麻利點！”

機會來了！

江楊的心臟猛地一跳。

他知道，《天下無賊》會火。

能在這部戲里有一句臺詞，哪怕只是一個不起眼的小角色，也比當純粹的背景板強得多。

至少，能在履歷上添上一筆。

更容易被未來的導演注意到。

沒有絲毫猶豫。

江楊舉起了手。

“導演，我來試試！”

他的聲音清晰而沉穩，在略顯壓抑的片場中格外引人注目。

幾乎同時。

朱椏文也反應過來，跟著舉手：“導演，我也行！”

還有其他幾個膽子大一點的群演，也紛紛表示自己可以。

馮小缸的目光在江楊和朱椏文身上來回掃了掃。

這兩個年輕人，外形確實不錯。

尤其是先開口的那個，眼神里透著一股自信。

馮小缸挑了挑眉。

“哦？”

“你們倆，把剛才那句詞說來聽聽。”

“誰說得好，就用誰。”

朱椏文頓時有些犯難。

他剛才光顧著看熱鬧了，臺詞記得模模糊糊。

“呃……”

他張了張嘴，卻卡住了。

馮小缸的眉頭又皺了起來。

他看向江楊。

江楊上前一步，不卑不亢。

他沒有立刻開口。

而是先調整了一下呼吸，眼神也隨之變化。

一瞬間，他不再是電影學院的學生江楊。

而是一個在旅途中突遇意外，有些驚慌，又急于了解情況的普通乘客。

他的眉頭微微蹙起，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焦急。

聲音也比平時略微提高了一些，帶著一點沙啞和急切。

“警察同志！警察同志！”

他連喊兩聲，語氣中的急迫感層層遞進。

“到底怎么了？”

這一句，帶著疑惑。

“是不是著火了啊？！”

最后一句，尾音微微上揚，將一個普通人在突發狀況下的驚慌失措，表現得淋漓盡致。

沒有夸張的表演痕跡。

卻真實得仿佛就是身邊會發生的事情。

整個片場，有那么一瞬間的安靜。

馮小缸眼睛一亮。

就是這個感覺！

他要的就是這種真實自然的反應！

這小子，可以啊！

朱椏文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他認識江楊這么久，從沒見過他這個樣子。

剛才那幾句臺詞，簡直就像是換了個人！

馮小缸點了點頭，臉上終于露出了一絲滿意的表情。

“行，就你了！”

他指著江楊，語氣干脆利落。

“給他重新弄下衣服，準備開拍！”

江楊心中一喜。

成功了！

他朝著馮小缸微微鞠了一躬：“謝謝導演。”

那個被換下來的中年男乘客，羨慕又有些嫉妒地看了江楊一眼，默默退到了一旁。

朱椏文則用力拍了拍江楊的肩膀，壓低聲音道：“牛啊你小子！深藏不露啊！”

江楊只是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