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一起走出太極殿。
到了殿外,劉劭越想越氣,晃眼一看,看到同樣反對和親的江湛,立馬給侍從張超之遞了個眼色。
張超之心領神會,大步上前,一個沖撞,將吏部尚書江湛撞到在地。
江湛哎呦一聲慘叫,重重的摔在地上,幾乎昏厥。
在場的大臣們都懵了,一時間不知所措,竟無一人想起來去扶江湛。
劉誕也有些驚訝,前去扶起江湛,問道:“江公,無礙吧?”
徐湛之跟著反應過來,回身入殿,前去找劉義隆。
張超之見劉誕將江湛扶了起來,怒從心頭起,往前邁了一步。
劉誕見到張超之的動作,立即道:“怎么,你想沖撞我?”
劉誕聲音不大,但語氣森然,目光如電。
劉誕今年十八歲,年齡不算大,但是十一歲便封王,外放刺史,這些年輾轉多地,帶過兵,剿過匪,打過仗,并不文弱,氣質也非一般人可比。
張超之不由得心中一驚,下意識的道:“小的不敢?!?
這就是歷史上動手殺劉義隆的人!
劉誕打量了一眼張超之,也不和張超之多言,轉眼看向江湛。
江湛終于恢復了神志,道:“多謝大王,我不礙事?!?
劉誕正欲說話,在一旁怒火中燒的劉劭便冷笑道:“六弟,你這是鐵了心要和我作對嗎?”
劉誕看向劉劭,有些無奈。
他深知寧愿得罪君子,也不得罪小人,但是他剛才反對和親,并沒有想到會引起劉劭的不滿。
他前世是個歷史愛好者,剛好對南北朝歷史有些研究,隨口吹吹牛逼罷了。
或許,這就是朝堂,你只要說了話,不論對錯,都會引起對立。
但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劉誕也沒有退縮的空間。
劉誕稍作思索,微微一笑,道:“大哥,你和江尚書并無前怨,大家為了公事爭執幾句,都是一心為國,弟更遠遠談不上和您作對,您雅量,想必不會記掛于心?!?
劉劭憤然道:“我豈會因為朝堂上的幾句爭執怨恨他,我是恨他鼓動父皇出兵北伐,招致如今之?。“ィ等f將士橫尸江北,淮南百姓十不存一,想起種種慘狀,我怎能不恨!”
“夠了!”劉義隆的聲音從背后傳來,“如今強敵在外,爾等卻在殿外爭執,如此且不讓天下恥笑?當此之時,爾等應當戮力同心,共御強敵才是?!?
劉劭今年二十七歲,六歲便被立為太子,做了二十一年太子,加之劉義隆出于種種原因,對劉劭溺愛有加,養成了劉劭囂張跋扈的性格。
因此劉劭聽了劉義隆的訓斥,并不覺得有錯,更不覺得害怕,反而上前道:“父皇,若不是江湛和徐湛之蠱惑您北伐,怎會有如今的奇恥大辱,又怎會導致數州淪陷,江北殘破,數萬將士喪命,兒請父皇斬江湛和徐湛之,以謝天下!”
一旁的江湛和徐湛之聞言大驚失色。
劉誕也有些驚訝,他沒想到劉劭竟然張狂到了如此地步,心道;“牛逼啊,這太子!”
但劉義隆并不責備劉劭,只因大敗而默然嘆氣,緩了好一會兒,才道:“北伐是朕一個人的意思,徽淵和孝源只是不表示異議而已,他們無罪。”
徽淵是江湛的字。
孝源是徐湛之的字。
“父皇......”劉劭還想再辯解。
“朕的話你沒聽明白嗎?”劉義隆打斷劉劭,“今日之事,到此為止,你速到石頭城戍守。”
劉劭無可奈何,只得叉手行禮,咬牙道:“是?!?
說罷,依次瞪了江湛、徐湛之、劉誕一眼,憤憤的退了下去。
劉誕看著劉劭遠去的背影,又看了一眼劉義隆,心道:“怪不得劉劭后來能弒了你!”
劉誕心里吐槽,面上給劉義隆行禮,準備離開。
但劉義隆卻叫住劉誕,道:“休文,你隨朕來。”
“是?!眲⒄Q回復,跟上劉義隆。
兩人一路來到紫極殿。
劉義隆示意劉誕落座,打量了劉誕一眼,道:“你我父子有一年多沒見了,朕今日聽了你的見識,十分高興。”
劉誕自外放鎮藩之后,無詔不得回京,若不是拓跋燾飲馬長江,劉義隆需要劉誕回來拱衛建康,他還有一段時間見不到劉義隆。
劉誕抬頭望著劉義隆,道:“父皇又消瘦了許多。”
“只是近來敗北,憂心所致。”劉義隆擺手,頓了頓,“太子的性格你知道,他嫉惡如仇,今日之事,他恐怕不會善罷甘休。”
劉誕聽了劉義隆的話,不由心中一顫。
劉義隆這是想試他會不會威脅到太子。
這次北伐,只有劉誕的西路軍取得勝利,之前劉義隆一直以為仗是柳元景、薛安都他們打的,和劉誕關系不大,但是今日聽了劉誕的分析,劉義隆覺得這個兒子不簡單。
事實上,西路軍的勝利和劉誕還真沒什么關系,他才穿越過來三天,而歷史上的劉誕,此時還只是掛名統帥,實際并沒指揮西線軍事行動。
真尼瑪倒了血霉!
莫名其妙來到這個鬼地方,就隨口吹個牛逼,還什么都沒干,卻已經得罪了劉劭,引起了劉義隆的猜忌。
他現在如果說劉劭的不好,勢必會讓劉義隆覺得他暗藏禍心。
劉誕心里很不是滋味,面上還是誠懇道:“是兒處事操切,沖撞了大哥,兒稍后便向大哥請罪。”
劉義隆又打量了一眼劉誕,見劉誕言辭懇切,微微一笑,道:“此事你并無過錯,若你前去向太子請罪,且不是顛倒是非,而且不論怎么說,你也是太子的弟弟,他不會與你為難。朕擔心的是,他和江湛為難?!?
“知道我沒錯還猜忌我?”劉誕一面腹誹,一面道:“父皇所慮極是,看來這事只能父皇出面調解了?!?
“嗯?!眲⒘x隆點頭,又與劉誕聊了會兒家事,便讓劉誕回去繼續駐守新亭。
飯都沒留劉誕吃一口。
……
新亭。
劉誕站在城樓上,眺望遠方。
薛安都走到劉誕旁邊,他本想解釋今天為什么沒有堅定的站在劉誕一邊,但想了半晌,又不知從何解釋,只道:“大王在思索退敵之策嗎?”
劉誕悠悠道:“千里江山如畫,如此真實,拓跋燾的十幾萬大軍就在對岸,絕非夢境。”
薛安都以為劉誕是在感嘆劉宋敗得太快,悲嘆道:“末將想過北伐會失利,但也沒想到會敗這么快,這么慘……”
“但事實就算如此,不是嗎?”劉誕說著,仰面而嘆。
穿越已成既定事實,不是嗎?
劉誕接受了。
那么,接下來就該考慮活下去的問題。
穿越過來這三天,劉誕從沒想過奪嫡當皇帝。
因為第一,他這三天都在懷念現代生活,他并不覺得在里爭個你死我活,會有他在現代過得舒服。
第二,他不覺得自己爭權就一定能贏。
第三,他以為他可以通過簡單的方法讓劉義隆不被劉劭所弒,從而讓自己獲得安全。
但是,現在他意識到自己錯了。
劉劭目前的狀態是已經回不了頭了,而劉義隆對劉劭的信任超乎了他的想象。
當然,作為歷史愛好者,他知道這并不代表劉義隆太糊涂,或者說太過心慈手軟。
站在劉義隆的角度,劉劭行事向來直來直去,截至目前,中原王朝自秦漢以來也沒有弒父奪位的先列,他不相信、也不認為劉劭會弒父奪位。
而且,劉劭對于劉義隆,不只是繼位人,更是他政治理想的寄托。劉義隆削弱北府軍后,一手創立了中外軍制度,一面讓皇子鎮藩,一面加強東宮兵力,劉劭這個太子,是整個中外軍制度的核心。
僅僅只是一個照面,劉誕便知道以老劉家這幫“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玩意兒,他想活著,只有一條路——登上權力頂峰。
歷史上,原主就是沒登上權力頂峰,被孝武帝劉駿所殺,若是按歷史發展,他還有七年的活頭。
左右是個死!
劉誕下了決心,不自覺的握緊拳頭。
道阻且長,去他媽的,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