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若維到家時，天已經完全黑了。

老媽點起一盞煤油燈，為他照亮回家的路。

這個年代，粵省很多農村都已經通電了。

村長是全村第一戶通電的，隨后村里好幾戶有錢的人家也都相繼用上了電。

張若維家實在是太窮，直到現在也沒用上電。

即使已經通電的人家，面對1毛錢一度的電費，也不太舍得開燈。

畢竟到了物價飛漲的后世，低谷時段的電費也才三毛多。

此時的1毛錢，換算到未來的物價，至少值10元。

10元1度的電費，普通打工人還真舍不得用。

張若維記得再過十幾年，一些有錢人家炫耀自己有錢的方式是“晚上睡覺不關燈”。

“媽，你怎么還沒睡？”

農村沒有什么娛樂活動，一般天黑就早早睡覺了。

張若維出門前已經跟老媽打過招呼，說自己會比較晚才回家。

“吃飯了沒有？我去把粥熱了。”

“不用，我吃過了。”

“你這推車哪來的？”老媽此時才留意到他拉著一輛雙輪板車。

“我買的，用來做點小生意。”

張若維把車拉進門，在煤油燈下掏出那一疊零錢，自豪地說道：“這是我今天賺的，一共42塊2毛。”

他回來的路上，面對村里那幾位大叔，絕口不提自己賺了多少錢。

但到了家里，便迫不及待地把自己今天如何做牛雜，賣多少錢一串，如數家珍地告訴了老媽，沒有一點遺漏。

張若維不是那種明明在外面賺了錢，還對家里人隱瞞，甚至還跟家里哭窮的人。

自己在外面花天酒地，揮金如土，而父母在家里吃土。

相反，他要讓老媽知道，自己現在多能賺錢，這樣老媽才能安心。

“你賣這個不是投機倒把吧？會不會出事？”

老媽聽到他一天賺了四十多塊，第一時間不是興奮，而是擔憂。

“不會有事的，現在國家已經開放民營經濟，我賣牛雜跟村里那些人賣籮筐沒什么區別。”

“那你可得小心一點，如果不讓你賣，那你就別賣了。”

“媽你放心，我心里有數的。”

“嗯，你也累了一天，快去洗洗，早點睡。”

“好。”

張若維點了點頭，摸黑提了一桶水進了浴室。

他在洗澡的時候，老媽把車上的鍋碗都搬去洗刷干凈。

她這一輩子就沒有閑下來的時候。

上一世，老媽幾乎沒給自己放過一天的假。

年輕的時候，為了把三個兒女拉扯大，沒日沒夜地干。

有人勸她別那么拼，她說等兒女都成家后她就可以不那么辛苦了。

等兒女成家后，她說等孫子孫女長大后就退休。

然而最終她也沒有停下來的時候。

心里念念不忘的京城，最終也沒去看那么一眼。

……

第二天，張若維早早起床，到食品站買回一斤排骨。

他知道把錢留給老媽，她一定舍不得花掉。

給錢她，還不如直接把肉買回來。

路過村口的時候，那幾位大媽看到張若維手中提著的排骨，不由出聲問：“阿維，這么早起來買豬肉？”

“嗯，買點排骨回去給小妹補補身體。”

“這排骨肉少，你應該買五花肉。”

“這個便宜一點。”

張若維沒有和她們多說什么，徑直往家里走去。

那幾位大嬸看他走后便換了一副嘴臉。

“你們看他，天天買豬肉吃，首富也經不起這么造。”

“讓他來當家，早晚把家敗光。”

“我聽說他昨天還買了輛板車，花了75塊。”

“他又不干工地，花那冤枉錢干啥？”

“還不如加點錢買輛自行車，以后討老婆也容易些。”

……

張若維隱約聽到身后傳來的這些八卦聲，但他也沒放在心上。

他回到家里，先把排骨煲湯，然后把昨晚拿回來的牛雜加熱，再炒個青菜。

有排骨湯，有牛肉，有青菜，這樣的伙食即使放在四十年后，也已經算比較好了。

老媽一如既往地埋怨浪費錢，說家里已經有了牛肉，不應該買排骨。

張若維可不管那么多，早晚她會習慣家里的飯桌上餐餐有魚有肉的日子。

小妹則最開心。

她這個年齡不懂得什么節儉，只知道又有肉吃了。

此時她正大口地把肉塞嘴里，腮幫鼓鼓的，像只小松鼠一般。

“沒人跟你搶，吃慢點。”

“牛肉好好吃，明天還有嗎？”

“有，就怕你吃到膩，看到牛肉都想吐。”

“牛肉那么好吃，怎么會膩呢，吃一輩子都不會膩。”

小妹這種從小餓怕了的孩子，自然想象不到會有吃肉吃到膩的一天。

張若維也不和她多說什么，叮囑她要好好讀書后，便把昨晚老媽清洗干凈的鍋碗瓢盆搬上板車，準備出發去縣里。

臨走前他瞥了一眼角落里的高中書本，便又走過去，拿起一本語文和數學課本放進車里。

上一世，他因為中途輟學回家，未能參加高考，成為了他一輩子的遺憾。

直到三十多歲，為了職稱，他才重新拿起課本，參加成人高考。

這一世如果有機會，他想為高考再努力一次。

張若維又找來一根繩子，綁在雙輪車的兩個把手上。

這樣他便可以依靠肩膀拉車，不僅能解放雙手，還能省下不少力氣。

張若維就這樣拉著車往縣里走去。

他雙手也沒閑著，拿著一本語文書，背誦書里的古詩。

從村里到縣城有著兩三個小時的路程，張若維不想浪費這個時間。

這段時間完全可以用來背書、背文史知識、背英語單詞。

對于這個年代的農村高中生來說，半工半讀可以說是常態了。

特別到了農忙的日子，即使是臨近高考也得回家幫忙收割稻谷。

不像后世的高考，不僅整個家庭都圍著孩子轉，全國都得為考生讓路。

不過這個年代的高考試題難度也很低，就拿語文數學來說，可能也就只有后世初中難度。

英語更不用說了，連聽力都沒有，學生學的都是啞巴英語。

如果換作是后世的高考難度，張若維可沒有信心依靠自學考上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