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金火線撕裂濃稠如墨的黑暗,帶著焚滅萬物的決絕,直刺那只意圖追擊蘇冷月的影噬妖蝠。
前所未有的壓力如同無形的巨手攥緊了陳珩的心臟,卻又點燃了他體內那條武脈,就好像在雨夜中狂踩油門的邁巴赫,發出最深層的轟鳴。
龍門境!
這是他踏足此境后,第一次真正面對同境界的妖魔生死搏殺,而且一次便是兩個以速度詭譎、影遁難防著稱的影噬妖蝠!
與二流境界時截然不同!
《焚天一氣吐納法》運轉到極致,每一次呼吸都如同風箱鼓動,蟄伏于丹田中的焚天真氣此刻不再是涓涓細流,而是奔騰咆哮的地下熔巖!熾熱的洪流在武脈中咆哮,帶來的是爆炸性的力量、閃電般的神經反應速度,以及對自身每一分力量前所未有的精微掌控!
他此刻所用的刀法,乃是與《焚天一氣吐納法》成套的《紅蓮刀決》,所謂刀鋒過處,萬物皆燃。
只是他二流境界時催動此決,真氣外放如焰光,空有聲勢。
而此刻!
一流境界的焚天真氣灌注刀身,那赤紅長刀上的光芒不再僅僅是耀眼,而是凝練如實質的火焰,已然初現那焚毀一切的恐怖威能!
“吼!”面對這致命一刀,影噬妖蝠發出驚怒交加的嘶吼,求生的本能壓倒了對蘇冷月的執念。
它蝠雙翼瘋狂鼓動,身體以違反常理的姿態猛地向后急縮,躲避著陳珩那熔斷一切的鋒芒。同時,另一只被陳珩逼退的妖蝠,如同鬼魅般從側面陰影中再次滑出,細長的口器帶著撕裂空氣的尖嘯,直刺陳珩持刀的右肋!
陳珩眼中赤光暴漲,感官在生死壓力下被無限放大!口器破空的尖嘯、肋下皮膚傳來的冰冷刺痛清晰地映射在他的識海。
但他沒有絲毫退縮!前沖之勢不減反增!腳下踏碎青石板,整個人如同貼地飛掠的流火!刺向他肋下的口器,被他以毫厘之差險險避過,冰冷的腥風刮得肋部衣衫獵獵作響!而他手中那道赤金火線,則如同跗骨之蛆,在妖蝠驚駭的目光中劃過!
嗤——噗!
粘稠如巖漿般的暗紅刀光,不再是筆直穿刺,而是帶著熔巖流淌的詭異弧度,狠狠斬在了那只急退妖蝠的左側翼膜邊緣!
沒有清脆的切割聲,只有令人頭皮發麻的劇烈灼蝕之音!如同燒紅的烙鐵按在了浸油的皮革上!
“吱嘎——!!!”凄厲到變形的慘嚎瞬間撕裂夜空!
那堅韌的翼膜在接觸刀光的剎那便冒起滾滾黑煙,焦糊惡臭彌漫!
而更可怕的是,那粘稠灼熱的焚天真氣如同活物,瞬間攀附其上,并瘋狂地向內侵蝕!
妖蝠的翼膜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焦黑、碳化,劇痛讓它整個身體在空中瘋狂抽搐、翻滾,再無法維持飛行姿態,如同被點燃的破布般向地面墜落!
此為流炎蝕骨斬,真氣化形,如跗骨之蛆,蝕骨焚經!
“痛快!”
陳珩心中狂吼,一股酣暢淋漓的殺意直沖頂門!
體內的焚天真氣在連續爆發與生死刺激下,非但沒有枯竭,反而在武脈的強力吞吐下變得更加活躍、更加熾盛!每一次心跳都泵送著滾燙的戰意,每一次揮刀都感覺力量比上一刻更狂暴一分!他越戰越強,越打越狂!
“頭來!”
他根本不給墜地妖蝠喘息的機會,身形如影隨形,緊追而下!赤紅長刀在空中劃出一道熾熱的弧光,不再是粘稠的流炎,而是凝聚到極致的刺目紅芒!刀尖一點,仿佛匯聚了熔爐核心的溫度!
熔金斷鐵!
刀鋒未落,下方地面鋪就的青石板已被恐怖的高溫炙烤得發紅!
那墜地的妖蝠剛掙扎著抬起頭,映入它驚恐瞳孔的,便是一抹好似熔斷一切的赤紅!
“噗嗤!”
刀鋒斬落,如同熱刀切入凝固的油脂!
沒有太大的聲響,妖蝠堅韌的頭顱連同小半邊肩膀,在極致的高溫與鋒銳下瞬間分離!
污血尚未噴濺,便被刀身上散發的熱力直接蒸發成腥臭的黑煙!無頭的蝠尸劇烈抽搐,傷口斷面焦黑一片,殘留的焚天真氣如同附骨之疽,依舊在嗤嗤灼燒著殘余的軀體!
“吱——!!!”
僅存的那只影噬妖蝠,目睹同伴被如此血腥、如此利落地斬首焚尸,那野性殘暴的眼眸中,恐懼終于徹底壓倒了兇性!那是對純粹毀滅之力的本能戰栗!它發出一聲驚恐到變調的尖嘯,雙翼瘋狂拍打,不顧一切地拔高身形,再沒有絲毫戰意,只想逃離眼前這個可怖的人類!
與此同時。
“陳珩!堅持住!”蘇冷月清冷中帶著急促的呼喊聲穿透夜風,自巷口傳來!
緊接著,一股沉重如山、熾烈如火的一流巔峰武者氣勢,如同怒濤般轟然降臨!
蘇振山的身影如同鐵塔一般堵住巷口,他須發戟張,怒目圓睜,手中那柄厚重的玄鐵刀已然出鞘,刀身嗡鳴,森然刀氣激蕩得周圍空氣都發出低嘯!
在他身后,是急促而沉重的甲胄碰撞聲,數名全身覆甲、煞氣騰騰的鎮魔司精銳如同鋼鐵洪流般涌入狹窄的巷道,沉重的腳步踏在青石板上,發出令人心悸的悶響!
這股驟然降臨的狂暴氣息,如同重錘狠狠砸在僅存妖蝠的心神之上!它本就因恐懼而繃緊的神經瞬間被壓垮!浮于空中的妖軀出現了致命的遲滯!
機會!
陳珩眼中厲芒爆閃!
他足下發力,地面龜裂的碎石被狂暴的勁氣震得四散飛濺!整個人如同被點燃的火箭,裹挾著周身熊熊烈焰,直撲向那心神失守的妖蝠!
赤紅長刀化作一道撕裂夜幕的赤紅霹靂,刀鋒所指,正是妖蝠的后心要害!
這一刀,凝聚了他此刻沸騰的戰意與暴躁的焚天真氣,勢要將這孽畜徹底釘死在半空!
爆炎沖霄破!刀勢自下而上,真氣內蘊壓縮,只待接觸便引爆驚天之力!
妖蝠感受到了身后那毀滅性的殺機!求生的本能讓它爆發出最后的瘋狂!它竟不顧一切地摘下了一條肢體,那條被陳珩之前逼退時震得發麻的利爪,帶著厚重的妖力狠狠砸向陳珩!
這不是攻擊,只是純粹的、絕望的阻礙!
“砰!”
利爪與赤紅刀鋒相撞,震蕩出劇烈的聲音,一股沖擊波爆開。
“吱——!!!”妖蝠發出了瀕死的、凄厲到極致的慘嚎,劇痛讓它徹底瘋狂,卻也借著這瞬間的沖擊,整個妖軀如同潰散的濃墨,猛地向地面墻角一道最深邃的陰影沉去!
影遁!它要逃!
陳珩眼神一厲!
他想追殺,但此刻卻是舊力剛去,新力未生的虛弱期,以這妖蝠此刻爆發出的求生速度和影遁天賦,他再想阻止其遁入陰影,已然力有未逮。
電光火石之間,陳珩左手快如閃電般探入懷中,指間夾住了一根通體幽藍的細針,沒有絲毫的猶豫,陳珩憑借著超乎尋常的戰斗直覺,手腕一抖,一絲精純的焚天真氣灌注針尾。
“咻!”
幽藍的毒針化作一道微不可查的死亡流光,在妖蝠身體即將完全融入陰影的前一瞬,精準無比地射入了它翼根處那被“熔金斷鐵”斬開的、血肉模糊、焦黑一片的巨大傷口之中!
“吱…!”一聲短促而尖銳、飽含極致痛楚的嘶鳴從陰影中傳出,隨即,那墨色的身影如同水滴入海,徹底消失在墻角的黑暗里,再無蹤跡。
只有空氣中殘留的濃烈焦臭、血腥,以及地上那具無頭且仍在嗤嗤燃燒的蝠尸,無聲地訴說著剛才戰斗的慘烈與兇險。
數息之后,鎮魔司眾人趕至近前。
“陳珩!”蘇冷月第一個沖到近前,銀灰色的身影帶著一陣香風。
她看著渾身浴血、氣息灼熱如烘爐、周身還繚繞著未曾散盡高溫白氣的陳珩,美眸中滿是擔憂,迅速掃視他全身。
“你怎么樣?傷到哪里了?”她的目光在陳珩身上不斷掃視。
蘇振山緊隨其后,雙目如電掃過陳珩全身,確認他除了真氣消耗巨大和衣衫略有破損外,并無明顯重傷,緊繃如巖石的臉龐才稍微松弛,長長吐出一口帶著濃濃后怕的濁氣:“萬幸!萬幸陳少俠你吉人天相,身手超凡!若是你在我這清河縣地界有個閃失,蘇某真是萬死難辭其咎!”
他這話發自肺腑,棲霞宗高徒若在他的轄區隕落,后果不堪設想。
隨即,蘇振山的目光落在地上那具還在燃燒、散發出刺鼻焦臭的無頭蝠尸上,眼中爆發出狂喜與震撼:“好!殺得好!陳少俠果然不愧名門高足!獨戰兩只一流境界的影噬妖蝠,竟能斬殺其一!”
在來的過程中,他已經聽蘇冷月講述了他們遇襲的大概,知曉一直禍亂清河縣的妖魔是兩只一流境界的影噬妖蝠,也知道了陳珩正在阻擊這兩只妖魔。
他原希望陳珩在他們趕來之前撐住就行,畢竟陳珩只是初入龍門境不久,哪怕是正道宗門的高徒,一下面對兩只哪怕在一流境界中都算難纏的影噬妖蝠,說什么都是件很困難的事情,他甚至都做好了最壞的打算,沒想到陳珩竟然給了他一個巨大的驚喜!
他不僅沒事,甚至還斬殺了一只影噬妖蝠!
蘇振山看向陳珩的眼神充滿了欽佩。
但緊接著,那因為地上影噬妖蝠尸體帶來的狂喜就被巨大的惱怒和遺憾取代。
他猛地轉頭,臉色陰沉得如同暴風雨前的天空,目光如同刀子般刮向緊隨其后、負責整備后勤的那幾名鎮魔司衛士。
他將蘇冷月給他的,那毫無反應的失效信號筒,手臂肌肉賁張,用盡全力狠狠砸在一眾鎮魔司衛士的腳前!
“哐當!”金屬圓筒砸在青石板上,發出刺耳的聲響,彈跳了幾下,滾落到墻角。
“看看!都看看!”蘇振山指著地上滾動的信號筒,怒發沖冠,聲如洪鐘,“緊要關頭,報訊的信號筒竟然失效了?!這不僅僅是要誤事!這簡直就是暗害同僚!斷送戰機!若非如此,我等接訊必然第一時間馳援,合圍之下,那剩下的一只妖蝠插翅難飛!豈容它在我等眼皮底下遁走?!”
他環視著沉默的衛士們,痛心疾首:“現在讓它跑了!等下不知躲回哪個耗子洞里!以后怎么辦?!等我們防備松懈,它再出來殘害百姓怎么辦?!屆時這筆血債,誰來擔?!”
衛士們無言以對,看著地上那失效的信號筒,再想想方才聽到的那聲凄厲到非人的慘叫似乎來自影遁中的妖蝠,個個面紅耳赤,羞愧又惶恐。
蘇振山越說越怒,聲音拔得更高,帶著深深的焦慮和憤懣:“一只重傷的一流妖蝠!它若就此蟄伏,待我們防備松懈,再出來殘害百姓,那枉死的冤魂,這放虎歸山的罪責,你們擔得起嗎?!這不僅是瀆職!這簡直就是在拿同僚的性命和滿城百姓的安危當兒戲!是在資敵!”
幾名被點名的衛士臉色慘白如紙,看著地上那冒著微弱黑煙的失效信號筒,額頭冷汗涔涔而下,如同雨落。他們嘴唇哆嗦著,想要辯解,卻發現任何言語在鐵一般的事實面前都顯得蒼白無力。
沉重的甲胄仿佛變成了枷鎖,壓得他們幾乎喘不過氣。巷子里的氣氛瞬間降至冰點,只剩下蝠尸燃燒的噼啪聲、夜風的嗚咽以及眾人沉重壓抑的呼吸。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沉默和即將爆發的雷霆之怒中,一個平靜的聲音響起,清晰地傳入每個人的耳中:
“它逃不了。”
“什么?”蘇振山滿腔的怒火如同被兜頭澆了一盆冰水,猛地轉頭,看向聲音的來源——陳珩。
眼中帶著一絲茫然。
蘇冷月和周圍的衛士,包括那幾個面如死灰的后勤衛士,也齊刷刷地看向陳珩,眼神中同樣充滿了不解。
陳珩隨手挽了個刀花,甩掉刀身上殘留的焦黑污血,歸刀入鞘,發出“鏘”的一聲輕鳴:“在那只妖蝠影遁之前,我擲出了一根淬了‘藥’的毒針,打進了它的體內。”
他頓了頓,似乎在回憶那毒藥的特性,向眾人解釋道:“此藥乃我棲霞宗秘制,專蝕妖魔經脈,發作極快,痛楚劇烈,如同萬蟻噬心、烈火焚魂。剩下那只影噬妖蝠不過一流境界,以它所受的傷勢,絕撐不過一盞茶的功夫。劇痛攻心之下,它妖力必然失控,根本無法維持隱匿狀態。屆時,它必將痛得發狂,鬧出驚天動地的動靜。”
陳珩的目光掃過眾人,最后落在蘇振山臉上:“所以,我們只需以逸待勞,靜待片刻,等它自己露出馬腳便可。”
……
死寂。
絕對的死寂。
巷子里只剩下火焰舔舐蝠尸發出的輕微噼啪聲,以及夜風吹過斷壁殘垣帶起的嗚咽。所有人的目光都如同被磁石吸引,牢牢釘在陳珩那張年輕、平靜、甚至帶著一絲戰斗后疲憊的俊臉上。
蘇振山張著嘴,臉上的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著,眼中的茫然如同潮水般退去,隨即被一種驚愕與狂喜交織的復雜情緒淹沒,最終化為一種難以言喻的……失落感?
現在的年輕人,都這么能干么?
蘇冷月看著陳珩,心頭微顫,美眸中更是異彩連連,初見時的偏見,此刻徹底被一種強烈的震撼和欽佩取代。
那幾個剛剛還在自責的后勤衛士,此刻更是目瞪口呆。
獨戰雙蝠,斬殺其一,重傷逃走的那個,居然還在臨遁走前被埋了致命的后手?這心思……這手段……?
要不他們推舉陳珩來當清河縣鎮魔司百戶?
陳珩被眾人那灼熱、震驚、甚至帶著點敬畏的目光看得微微蹙眉,語氣帶著一絲疑惑:“怎么了?”
“......陳少俠...”
蘇振山感覺胸口有一股氣堵著,上不去也下不來。最終,只從喉嚨深處擠出一聲包含了太多情緒、以至于顯得有些變調的嘆息:
“老夫…今日算是開了眼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