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是小雨的爸爸？”陸舟好奇問道。

“嗯。”方芳點點頭，遲疑了片刻才繼續(xù)道，“小雨爸爸是華僑，去世一年了。原本這二層樓都是我們家的，現(xiàn)在樓下抵出去，家里能賣的東西也都賣了，還欠外面一些債。”

陸舟頓時明白一切。

剛才他來方芳家時，周圍鄰居那些三姑六婆紛紛投來異樣的目光。

原來這都是這個原因。

一個死了丈夫的女人，帶著一個年輕男人來到家中，這是長舌婦們最津津樂道的話題了。

怪不得自己前面提出說要看看工作環(huán)境時，方芳的表情那么為難。

陸舟又看到桌子上擺著幾本英文時裝雜志。

難怪方芳設(shè)計的衣服有種超越這個年代的獨特審美和細(xì)節(jié)處理。

她接觸過更好的東西，開闊過更多視野，對時尚的領(lǐng)悟和理解自然也會比其他人更進(jìn)一步。

“這些時裝雜志都是之前小雨爸爸從國外帶回來的。”

方芳道：“我不會其他，但做衣服這事還挺在行，所以我想靠自己的雙手，重新站起來。”

陸舟發(fā)現(xiàn)，方芳在談起做衣服的時候，眼神中那份自信從容，跟談其他話題時完全不同。

她顯然是個被生活重錘砸入泥潭的女人，但苦難卻沒能磨滅她骨子里的品味和對美的執(zhí)著。

即使在這樣的絕境里，她依然保持著把事情做好的能力和心氣。

她是一個被命運(yùn)捉弄，卻依然在廢墟上努力重建生活的女子。

若說之前陸舟還有點猶豫，此刻便已是下定決心要幫這母女一把。

他走到縫紉機(jī)旁，拿起一塊布料看了看。

“你現(xiàn)在做一件夏季成衣，成本是多少呢？”

“布料、針線這些加在一起，大約十塊錢。”

“核算成本不能光算布料、針線。”陸舟道，“還得把你的人工費(fèi)用，縫紉機(jī)的損耗也都計入。”

方芳怔怔點頭。

陸舟又繼續(xù)說道：“你用的布料太好了，這樣的料子在地攤上賣，很難賺錢，所以你接下來必須要控制成本。”

方芳為難道：“我怕不好的料子不經(jīng)穿。”

“地攤貨便宜才是王道，夏天的衣服最好別超過十五塊，否則就不好賣了。”

“我這些衣服就是打算賣十五塊。”

“布料都要十塊了，你拿去賣十五塊，這不是做生意，是在做好人好事。”陸舟想了想，又道：“能不能把布料這些成本控制在五塊錢以內(nèi)？”

“五塊以內(nèi)？”方芳露出詫異神色，“那只能用比較差的布料。”

“有多差？不會穿幾次就開線吧？”

“那不至于，主要就是穿著不如好面料那么舒適，而且衣服容易走形，不耐穿。”方芳頓了頓，“開線是做工問題，跟面料關(guān)系不大。”

“那就好辦了。”陸舟道，“你按照你這幾件衣服的款式，以五塊錢的物料成本，先做五十件出來，銷路包在我身上，賺錢我們對半分。”

“五十件？？？”

方芳吃驚之余，又有些為難：“我一下子做不出那么多。”

陸舟攤手道：“少于五十件怎么夠賣，一個人做不出可以找人幫忙一起干。”

“可是……”方芳面露為難神色。

陸舟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有點想當(dāng)然了。

方芳做出的這幾件衣服款式很好看，再配上他的營銷能力，賣五十件應(yīng)該是輕而易舉的事。

可眼下方芳和他并不在一個頻道。

對方芳來說，賺點小錢養(yǎng)家糊口才是當(dāng)務(wù)之急，連基本溫飽都沒解決，怎么可能想那么遠(yuǎn)。

得給人家一個成長的過程，至少得讓她先看到這件事的可行性。

餅畫得再大，也不如讓人真真切切地咬傷一口。

“十天做二十件，不能更少了。”陸舟道，“你只要找一二個人幫忙一起干，給人家算點工時費(fèi)就行。”

方芳的神情還是很猶豫。

陸舟猜想女人是擔(dān)心錢的事，因為聽她之前的描述，她目前正陷入財務(wù)困境中。

于是他果斷掏出二十張大團(tuán)結(jié)放到桌上：“這算是啟動資金，你拿去進(jìn)布料和給人結(jié)算工錢，其他等我們賣出衣服后再結(jié)算。”

方芳眼中似乎燃起了光芒：“你就這么信得過我？”

陸舟笑了笑：“二百塊又不是什么天文數(shù)字，再說你家地址我都知道了，你總不至于為了二百塊連家都不要吧！”

方芳的臉頰燒得通紅，手指無意識地絞著衣角：“我是求你幫忙，結(jié)果還需要讓你先出錢。”

“不必拘泥這些細(xì)節(jié)。”陸舟擺擺手：“十天后我再過來。”

寡婦門前是非多，更何況是方芳這種年輕漂亮的俏寡婦。

陸舟自己無所謂，但也要考慮對人家的影響。

方芳趕忙拿起那幾件做好的衣服遞過去：“這幾件衣服你先拿走。”

她大概是覺得收下陸舟兩百塊，自己總都得拿出點東西，雖然這幾件衣服怎么都不可能值二百塊。

陸舟微微頷首，接過方芳遞來的衣服。

這幾件衣服大概率不會被賣出去，但他另有用途。

……

夕陽給路旁的梧桐樹鍍上一層金邊，下班的人流車流讓街道顯得格外喧鬧。

陸舟騎著一輛永久牌自行車，穩(wěn)穩(wěn)停在華國銀行甌城分行的門口。

沒等多久，一個身材曼妙，氣質(zhì)溫婉的年輕女子從銀行內(nèi)走出。

她看到陸舟，臉上立刻綻開溫柔的笑意，腳步也隨之加快。

“你怎么來啦？”林婉儀走到丈夫身邊，很自然地側(cè)身坐在自行車的后座。

“說好了今天接你下班，哪敢失約。”陸舟一腳踩在腳踏板上，“我們先回家？”

林婉儀聽出丈夫的言外之意，略帶歉意說道：“還是直接去我媽家吧，我今天來例假了。”

陸舟的心情頓時如霜打的茄子——蔫了。

女人輕輕拍了下丈夫的后背：“干嘛那么沮喪，不就是半個月沒那個嘛！”

對林婉儀來說是半個月，可對陸舟來說卻已經(jīng)是半生……

現(xiàn)在重新回到年輕的妻子身邊，無論是哪方面，他都有一種迫切的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