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風吹拂，帶著白天的余溫。

陸舟蹬動自行車，匯入路邊的車流。

雖然心有不甘，可既然婉儀來例假，那也是沒辦法的事，他只能再等一等了。

“今天怎么樣？皮鞋好賣嗎？”林婉儀坐在自行車后座問道。

“今天撞上了一件事。”陸舟的聲音平穩，帶著一絲感慨，“還認識了一個女人。”

他一邊蹬車，一邊將下午在江北遇到市容糾察、方芳母女被困、他出手相助、以及后來了解到方芳情況并決定合作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訴了妻子。

“那個方芳漂亮嗎？”林婉儀顯然更關心這個問題。

“挺漂亮的。”陸舟實話實說。

“有多漂亮？”

“額……這么說吧，如果給女人的容貌打分，滿分是10分的話，她可以打到8分。”

“8分……”林婉儀若有所思，“那建國的老婆，你覺得可以打幾分？”

“建國老婆6分差不多吧！”

“林青霞你會打幾分？”

“林青霞必須是10分啊！”

“林婉儀呢？”

“林婉儀嘛……”

陸舟故意拉長了語調：“客觀來說應該是10分，但我這個人比較主觀，所以我會給12分。”

聽丈夫這么說，林婉儀臉上頓時露出了甜甜的笑意。

“其實那個方芳挺可憐的。”林婉儀輕輕嘆了口氣，“一個女人，帶著那么小的孩子，身邊又沒有錢……太難了！”

“我跟她合作生意，你沒有意見？”

“我當然有意見！”林婉儀道，“自己老公和別的女人合伙做生意，還是個年輕漂亮的女人，我怎么可能沒意見？”

陸舟認真道：“那做完這二十件衣服的生意后，我就不跟她合作了。”

林婉儀把臉貼在丈夫后背：“這樣豈不是辜負了人家？”

陸舟一字一句道：“誰也沒你重要！”

林婉儀聽丈夫說過無數的甜言蜜語，這些話對她來說一直很受用。

可最近也不知怎么的，她感覺丈夫的話不像過去那種純粹為了哄她開心，脫口而出的話，而是更多了幾分誠意。

“這事我確實欠考慮。”陸舟道，“當時只是覺得她眼光好，設計的衣服也很時尚，我個人又非常看好服裝行業的發展前景，于是匆匆做了決定，卻忽略了你的感受。

所以我想過了，這次二十件衣服賣掉的利潤全部給她，就算給這事做個了結，對人家也算有個交代了。”

林婉儀抗議道：“憑什么全給她？必須要對半分。”

陸舟愣了愣，妻子不是那種蠻不講理的醋壇子，今天這是怎么了？

噗嗤——

林婉儀憋笑道：“我是在逗你呢！只有最后一句是真的，既然要長期合作，收益理所當然要合理分配。”

陸舟問道：“你的意思是支持我跟她合作？你不會不開心？”

“你第一天認識我嗎？”

林婉儀反問：“我是那么小心眼的女人嗎？方芳母女那么可憐，你跟她合作生意，既能賺錢，又能幫助人家，兩全其美，何樂不為？”

她頓了頓，話鋒一轉：“不過方芳家里情況有些復雜，你對她又了解不多，接下來賬目什么的一定要搞清楚。”

陸舟抬了抬下巴：“這我還用你教？”

“喲，小陸最近賺了幾個錢，說話都硬氣起來了！”

“小林，我看你這態度有點問題。我身邊還有幾百塊，看來我得重新考慮下要不要交給你管了。”

“陸先生，給錢……”

“叫老公！”

“哪有人這樣叫的，肉麻死了。”

“老土了吧！港島那邊的人都這樣稱呼。”

林婉儀想了想，用調皮的口吻輕聲喊道：“老公公！”

外人眼中的林婉儀溫婉賢淑，可當只有他們夫妻兩人時，女人也會毫不掩飾在丈夫面前展現活潑俏皮的一面。

陸舟嘴角微微揚起。

如今的他不再是前世那個玩世不恭的浪蕩子，說話做事也不會像一般年輕人那么不穩重。

但和妻子在一起的時候，那種年輕的心態又會在自己體內激活。

他當然知道婉儀故意喊“老公公”是在跟他調侃，可這樣的感覺——

真好！！！

……

五月一日。

人流攢動的江北碼頭比平時更增添了一份節日喧鬧。

高音喇叭掛在電線桿上，反復播放著《咱們工人有力量》和《在希望的田野上》，激昂的旋律在江風的撕扯下有些失真，卻頑強地穿透鼎沸的人聲。

陸舟今天沒有陪著妻女過節日，而是繼續來到老地方擺攤。

節日里，碼頭這一帶的人流量是平時的好幾倍，不容錯過的賺錢機會。

他大致記得1988年會是經濟的階段高點，而后會進入一段時間蟄伏，所以務必要趕著這段時間盡可能多賺一點。

等經濟進入蟄伏期后，他就可以騰出手慢慢布局長期規劃的事了。

陸舟在老位置將攤位鋪開，把一雙雙皮鞋整齊擺放好，又將方芳做的那幾件女裝掛在身后的支起的衣架上。

他在這幾件女裝旁邊掛了塊廣告牌，上面寫著：

【港島定制高級成衣。】

【68元/件】

這幾件衣服他沒打算賣出去，現在只是為接下來賣那批低成本的衣服做鋪墊。

做完這些后，他又拿出一塊硬紙板放在自己攤位前，硬紙板上面用鮮紅的大號油漆刷著兩行醒目的字：

【國營廠清倉大甩賣，原價68元、78元真皮皮鞋，現價統統15.99元出售。】

【慶五一，優惠疊加，第二雙九折，第三雙八折。】

打折雖然會降低利潤，但提升銷量的效果卻很明顯，尤其這個年代，人們對商品打折還比較新鮮。

“瞧一瞧，看一看。國營廠清倉大甩賣，原價68元、78元真皮皮鞋，現價統統15.99元出售。”

“15.99元的真皮皮鞋，第二雙九折，第三雙八折，買到就是賺到。”

“走過路過，千萬不要錯過。”

陸舟對著路過的人群大聲吆喝。

這年頭識字率還沒那么高，光放著廣告不吆喝，那就等于白白損失相當多的潛在客戶。

更何況很多人的消費行為都是臨時產生的，他們不會刻意去看地攤上擺著什么，更不會去注意地攤上的廣告，但喊出來的聲音他們卻不可能屏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