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水夾雜著細碎的雪粒,敲打著坍塌院落的斷壁殘垣,發出沙沙的碎響,更添幾分凄涼。空氣中彌漫著瓦礫、朽木和凍土的冰冷霉味。
李玄蜷縮在柴房唯一的干燥角落——靠近角落灶臺殘留的土墩下方,頭頂是那塊勉強支撐的破舊門板,隔絕了大部分砸落的雨雪。但刺骨的寒意依舊如同跗骨之蛆,順著濕透的衣襟、破爛的鞋襪,一點點啃噬著他所剩無幾的熱量。
他劇烈地咳嗽著,每一次都像要把肺葉從胸腔里撕裂出來,牽扯著全身的筋骨都在呻吟。一小灘帶著零星金砂的暗紅血沫濺落在冰冷的泥地上,迅速被滲入的雨水稀釋。強行催動“氣”震懾潑皮、又在廢墟中耗費體力挖掘,幾乎將他丹田內那點剛剛穩定下來的暖流再次抽干。此刻,那微弱的暖流如同風中殘燭,在枯竭的丹田中艱難地維持著旋轉,散發出的暖意微弱得可憐,只能勉強護住心脈不被這酷寒徹底凍僵。
身體前所未有的沉重,每一個關節都像是生了銹的鐵器,動一下都伴隨著刺耳的摩擦和鉆心的酸痛。饑餓感如同無數只螞蟻在啃噬著胃壁,帶來陣陣痙攣。寒冷和虛弱像是兩把鈍刀,反復切割著他的意志。
瘦猴縮在柴房門口,抱著膝蓋,身體抖得如同風中的落葉。他不敢離李玄太近,那咳出的血里帶著金砂的景象讓他本能地感到恐懼。但又不敢離得太遠,這陰森破敗的鬼地方,他一個人待著更怕。他的眼睛時不時瞟向李玄懷里緊緊抱著的那個黑沉沉的木匣,眼神里充滿了好奇、敬畏,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貪婪。
神仙拼命要找的東西,肯定是寶貝!
“公…公子…”瘦猴的聲音帶著牙齒打顫的咯咯聲,“咱…咱接下來…咋辦啊?”他看著外面越來越大的雨雪,“這…這地方不能待了,會凍死人的!”
李玄沒有立刻回答。他閉著眼,用盡最后一絲意志力,艱難地引導著體內那縷細若游絲、幾乎快要熄滅的暖流,沿著《黃庭經》記載的那條模糊主脈緩緩運轉。每一次搬運,都如同在干涸的河床上推動沉重的磨盤,消耗巨大,收效甚微。但這是他現在唯一能做的——維持住這點火種不滅,等待身體從這極限的消耗中緩過一口氣,或者……找到新的補充。
他需要“精”!需要食物!
意念艱難地沉入丹田氣海。那點暖流微弱地旋轉著,每一次旋轉,都似乎要從自身抽走什么,加劇著那種被掏空的虛弱感。這種狀態下,他連最簡單的“氣”的運用都難以施展。
瘦猴的問題是對的。這破柴房根本擋不住汴京初冬的雨雪和酷寒。再待下去,不等傷勢惡化,凍也凍死了。
李玄緩緩睜開眼,眼神疲憊卻依舊冰冷銳利,如同雪地里的孤狼。他低頭看向懷中的木匣。
匣子入手沉重,木質是普通的榆木,做工粗糙,邊緣甚至有些毛刺。沒有任何鎖具,只有一道簡單的木閂卡著。老鄭頭用命換來的線索,就藏在這里面。
他用凍得有些僵硬的手指,艱難地撥開了那道木閂。匣蓋發出一聲干澀的摩擦聲,被掀開了。
沒有想象中的珠光寶氣,也沒有神兵秘籍。
匣子內部空間不大,鋪著一層早已發黃、邊緣卷起的粗麻布。布上靜靜地躺著三樣東西:
一塊半個巴掌大小、黑不溜秋的干硬餅子。不知放了多久,表面甚至能看到一層薄薄的、灰色的霉點。餅子邊緣缺了一角,像是被老鼠啃過。這是老鄭頭自己都舍不得吃、準備留給孫子的最后口糧?還是……留給李玄的?
一個用油紙仔細包裹的小包。李玄小心地解開油紙,里面是一小撮灰白色的、散發著濃烈土腥味的粉末。他捻起一點,觸感粗糙。這是……某種礦物粉末?還是某種草藥的根莖碾成的粉?價值不明。
最底下,壓著一張折疊起來的、泛黃的粗糙桑皮紙。
李玄的心沉了一下。他小心翼翼地拿起那張折疊的桑皮紙,緩緩展開。
紙上沒有圖畫,沒有神功秘籍,只有幾行歪歪扭扭、筆畫粗劣、勉強能辨認出的墨字:
“東華門內,甜水巷尾,鄭記湯餅鋪。灶臺后墻,第三塊磚松,內有契書半張。”
“若遇大難,持此半契,尋鋪東鄰,王記鐵匠鋪老王頭。言‘老鄭頭薦’,或可活命。”
“餅…留予…兒孫…續命…悔…未能…送其…入學…考…”
最后幾個字,墨跡凌亂拖沓,幾乎難以辨認,透著一股濃濃的絕望和不甘。
李玄沉默了。
匣子里沒有金銀,沒有身份證明,只有一張指向另一個線索的紙條,一塊發霉的餅子,和一包用途不明的粉末。
老鄭頭的執念,不是為自己,是為了那個可能早已夭折在逃難途中的孫子,為了一個渺茫的“入學”、“考”的機會。這半張契書,可能是他給孫兒留下的最后一條活路,一個投靠老友、或許能當個學徒活下去的門路。而這塊發霉的餅子,是他最后能留下的“續命”之物。
巨大的失望夾雜著一絲難以言喻的悲涼涌上李玄心頭。他冒著生命危險,咳著血,在這冰天雪地里找到的,不是登天的階梯,是一個老人絕望掙扎后留下的、指向另一個同樣渺茫的希望的殘片。
他需要的是食物!是“精”!不是線索!不是契書!
看著那塊散發著霉味、干硬得如同石頭的餅子,胃袋傳來一陣劇烈的痙攣。饑餓感如同魔鬼在低語。
吃?還是不吃?
這霉變的餅子,對身體無疑是劇毒。但對此刻油盡燈枯、急需補充“精”源的他來說,這又是唯一的、唾手可得的“燃料”!
風險與誘惑,在絕境中被無限放大。
“公…公子…有…有吃的?!”瘦猴眼尖,看到了李玄手中的餅子,雖然也看到了霉點,但眼睛瞬間放出綠光,喉嚨里咕咚一聲,口水幾乎要流出來。他餓瘋了!
李玄冷冷地掃了他一眼,那眼神讓瘦猴瞬間像被潑了盆冷水,縮回了脖子。
李玄拿起那塊餅子。入手冰冷堅硬,霉味刺鼻。他嘗試著用力掰了一下,紋絲不動。
意念沉入丹田,強行榨取著那點殘存的暖流,將其匯聚于指尖!這一次,不是為了攻擊,是為了……切割!
嗤!
一點微弱到幾乎看不見的淡金毫芒在指尖一閃而逝,如同最鋒利的刀鋒劃過!
一小塊約莫拇指大小的、發硬的餅角被干凈利落地切了下來,落在李玄掌心。斷口處,霉點相對少一些。
李玄看著掌心的餅塊,又低頭看了看匣子里那包用途不明的粉末。他捻起一小撮粉末,猶豫了一下,輕輕灑在了餅塊上。粉末帶著強烈的土腥氣。
賭一把!
他將這沾著不明粉末的霉變餅塊,毫不猶豫地塞入口中!
入口的瞬間,濃烈的霉味、泥土的腥澀、餅子本身的粗礪如同砂礫的質感,混合著一種難以形容的怪異苦味,瞬間在口腔中爆炸開來!
“嘔——!”強烈的生理性厭惡讓李玄幾乎立刻要吐出來!
但就在他強忍著惡心,用盡全力開始咀嚼,試圖將那如同朽木般的餅塊碾碎吞咽下去的瞬間——
轟!
一股遠比之前吃下那塊粗糙黑餅時更加狂暴、更加灼熱的能量,猛地在他胃部炸開!
這感覺,不像是吃下了食物,更像是吞下了一小塊燒紅的木炭!胃袋如同被點燃,劇烈的灼痛感瞬間席卷全身!
“呃啊——!”李玄身體猛地弓起,雙手死死捂住肚子,額頭青筋暴跳,冷汗瞬間如瀑涌出!這一次的痛苦,遠超之前任何一次!
體內,那點殘存的暖流如同被投入了滾油的冷水,瞬間沸騰、狂暴!丹田氣海深處,那個剛剛穩定下來的“小火爐”在這股狂暴能量的沖擊下,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旋轉驟然加速到極限,甚至隱隱有崩潰的跡象!
那被吞入的霉變餅塊,在胃液的包裹下,與那包不明粉末發生了劇烈的、未知的反應!一股混雜著霉變毒素、粗劣谷物能量、以及粉末中某種未知礦物或草藥精華的狂暴能量洪流,如同脫韁的野馬,在李玄體內橫沖直撞!
“精”!蘊含著巨大能量的“精”被強行釋放出來!但這“精”狂暴、渾濁、充滿了破壞性!
丹田的暖流如同饑渴的鯊魚,瘋狂地吞噬著這股狂暴的能量,試圖將其煉化、提純!但速度遠遠跟不上能量洪流的沖擊!
經脈如同被無數根燒紅的鐵釬穿刺、灼燒!五臟六腑都在劇烈地抽搐、痙攣!李玄感覺自己的身體像一個被不斷充氣、隨時可能爆炸的皮囊!
噗!
又一大口滾燙的血液狂噴而出!這一次,血液不再是暗紅帶金砂,而是呈現出一種詭異的、帶著灰敗色澤的暗紫色!血液中夾雜著更多的、如同熔融金屬般的璀璨金砂,數量之多,密度之大,在柴房昏暗的光線下散發出一種妖異瑰麗的光芒!
“神…神仙!”瘦猴嚇得魂飛魄散,連滾爬爬地向后縮去,恐懼地看著李玄在地上痛苦翻滾,看著那噴濺的紫黑色血液和刺目的金砂,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
完了!神仙吃錯東西了!要死了!
就在李玄感覺自己即將被這股狂暴能量徹底撕裂、意識即將沉入黑暗的剎那——
丹田氣海深處,那被沖擊得搖搖欲墜的“小火爐”,在瀕臨崩潰的邊緣,猛地爆發出一種強烈的求生本能!它不再是被動吸收,而是主動旋轉,形成一股強大的吸力漩渦!同時,爐壁之上,隱隱浮現出極其微弱、玄奧的紋路!
嗡!
那狂暴的能量洪流,如同被無形的巨手強行梳理、壓縮!一部分最為狂暴、蘊含毒素和破壞性的雜質被強行剝離、排出體外(通過咳出的污血和后續排泄);另一部分相對精純、蘊含強大生命能量的“精”之精華,則被這新生的爐壁紋路引導、強行納入漩渦核心!
一股遠比之前精純、磅礴的暖流,如同破開堤壩的洪水,瞬間沖入李玄枯竭的四肢百骸!
“嗬——!”
李玄猛地張開嘴,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低吼!如同溺水者終于浮出水面!
劇痛如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難以言喻的、充滿力量的灼熱感!雖然身體依舊疲憊,肺腑傷勢依舊存在,但那種瀕臨崩潰的虛弱感被一掃而空!丹田氣海內,那個“小火爐”不僅穩固下來,爐壁上的紋路清晰了一分,旋轉更加穩定有力,散發出的暖流精純而磅礴!
練精化氣,在絕境中,借這劇毒與機遇并存的“燃料”,強行推過了某個門檻!他感覺自己的力量、氣血,甚至對“氣”的掌控力,都暴漲了一大截!距離“練精化氣”大成(50 UEV),似乎只有一步之遙!
他掙扎著坐起,抹去嘴角污血,眼神灼灼,帶著一絲劫后余生的精光。
就在這時!
柴房外,雨雪交加的廢墟中,響起一個陰冷沙啞、帶著濃重殺意的聲音:
“里面的朋友,動靜不小啊?把好東西交出來,哥幾個留你一條全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