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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萬卷魂兮照玄黃

“當——!!!”

金鐵交鳴的巨響,裹挾著足以撕裂耳膜的聲浪與毀滅性的能量風暴,在萬卷樓逼仄的空間內轟然炸開!

骨鐮魔將那柄足以劈山裂岳的魔氣鐮刀,狠狠斬在由先賢血咒與書院千年文華交織而成的赤金巨網之上!預想中摧枯拉朽的畫面并未出現,那看似由虛幻文字與血色火焰構成的巨網,竟爆發出山岳般難以撼動的堅韌!鐮刀上流淌的腐蝕魔液與巨網的血焰金文劇烈碰撞、湮滅,發出令人牙酸的“嗤嗤”聲,升騰起大股腥臭刺鼻的黑煙。

骨鐮魔將三個旋轉的幽深孔洞驟然收縮,發出驚怒交加的咆哮!它那足以碾碎元嬰修士的恐怖力量,竟被這由逝者意志與無形文脈構筑的屏障生生阻住!巨大的反震之力順著魔鐮傳來,讓它那披覆骨甲的魔軀都微微后仰了一步,踏碎了腳下數塊銘刻著古老陣紋的青磚。

就是這被阻住的一瞬!

管懷瑾的右手,已毫無保留地按在了青石墻壁核心那點驟然亮起的溫潤青光之上——萬卷文樞!

“呃啊——!”

一股難以言喻的浩瀚洪流,瞬間沖垮了他所有的感知!那不是狂暴的能量灌輸,而是無數個聲音、無數個畫面、無數種情感與意志,如同決堤的星河,轟然涌入他的識海!

他“看”到:初代山長于廬山煙霞中開壇講學,白鹿呦鳴,清音滌蕩魔氛;他“聽”到:歷代大儒于風雨飄搖之夜秉燭著書,筆鋒如刀,字字鏗鏘,守護文明薪火;他“感”到:無數書院學子于晨光熹微中朗朗誦讀,那匯聚的純凈文氣,化作無形鎖鏈,深扎地脈,鎮壓幽泉!喜悅、悲憤、堅守、迷茫、頓悟、舍生取義…屬于白鹿洞書院千年積淀的浩瀚精神圖譜,如同烙印般,深深銘刻進他的靈魂!

萬卷文樞,并非一件器物,而是書院千年文脈精魂的具象化核心!是無數先賢、無數學子守護斯文、傳承道統、鎮壓邪魔的集體意志結晶!

這股意志洪流太過磅礴,管懷瑾脆弱的肉身如同被投入熔爐的凡鐵,瞬間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皮膚表面,無數細密的金色紋路如同活物般浮現、蔓延,那是過于強大的文脈之力在他體內奔涌沖刷的痕跡。骨骼在哀鳴,經脈在灼燒,七竅之中,溫熱的鮮血不受控制地滲出!劇烈的痛苦讓他眼前發黑,幾乎要立刻昏厥過去。

“瑾哥兒!撐住!你是容器…更是薪火!”青蕪那帶著茶樹清冽氣息、焦急萬分的意念,如同冰針般刺入他混亂的識海,“融合它!引導它!讓它…成為你的心念!”

與此同時,那骨鐮魔將已從短暫的驚愕中徹底暴怒!它感受到了那點青色光華中散發出的、令它本能厭惡與恐懼的純粹文華氣息!那是足以威脅到它、甚至威脅到幽泉老祖封印的力量!

“螻蟻!毀——滅!”混亂的魔音咆哮在管懷瑾腦中炸響。骨鐮魔將三個孔洞幽光大盛,龐大的魔軀猛然爆發出更加恐怖的威壓!它不再試圖斬破那血咒金網,而是將雙鐮交叉于胸前,無窮無盡的粘稠魔氣從它骨甲縫隙中狂涌而出,在它身前瘋狂凝聚、壓縮!一個深邃無比、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線的黑暗漩渦瞬間成型!漩渦中心,一點令人心悸的暗紅魔光急劇閃爍、膨脹!毀滅的氣息,讓整個萬卷樓的空氣都為之凝固、凍結!

它在積蓄足以瞬間湮滅整座書樓、連同里面一切的恐怖魔能!

生死,只在呼吸之間!

“不能…不能讓它發出這一擊!”管懷瑾的意志在劇痛與洪流的沖擊下發出瀕臨極限的嘶吼。萬卷文樞的力量在他體內左沖右突,如同桀驁的龍群,找不到宣泄的出口!他需要一個支點,一個能將這浩瀚意志與自身守護之心徹底融合的契機!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懷…瑾…”

一聲微弱到幾不可聞、卻如同驚雷般在管懷瑾心間炸響的呼喚,穿透了魔將的咆哮,穿透了能量的轟鳴!是顧硯之!

管懷瑾猛地扭頭!視線穿過彌漫的煙塵與破碎的書架,落在了萬卷樓入口處那片崩塌的廢墟中!只見掩埋顧硯之的亂石磚瓦,被一股微弱卻極其堅韌的淡金色光芒緩緩推開!顧硯之半個身子探出廢墟,臉色蒼白如鬼,嘴角不斷溢出鮮血,胸前儒衫更是被染紅了大片。他顯然已油盡燈枯,連抬起一根手指都異常艱難。

然而,他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卻死死地、無比明亮地凝視著管懷瑾!那眼神中,沒有對死亡的恐懼,只有最深沉的信任、托付與一種薪火相傳的灼熱期盼!

他用盡最后一絲力氣,顫抖著沾滿血污的手指,在身下冰冷的石板上,艱難地、一筆一劃地,勾勒出四個殷紅刺目、飽含著他畢生信念與殘存浩然正氣的血字:

**薪——火——相——傳!**

這四個血字,如同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管懷瑾的靈魂之上!與萬卷文樞中那無數守護的意志瞬間產生了最強烈的共鳴!

薪火!傳承!守護!

這不是一個人的戰斗!這是從初代山長開始,一代代書院人,以血為墨,以魂為筆,在黑暗與魔劫中接力書寫的、永不熄滅的篇章!

轟——!!!

阻塞的堤壩,被這四個血字徹底沖垮!體內那狂暴奔涌的文脈洪流,如同找到了最終的歸宿,瞬間與管懷瑾守護書院、守護文脈的決絕意志完美交融!心口的文心碎片,在這一刻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光芒,不再是碎片的形態,而是化作一顆由純粹金色文華凝聚的、蓬勃跳動的“心”!那青色文樞的核心,如同找到了最契合的載體,化作一道溫潤而浩瀚的青光,徹底融入那顆金色的“心”中!

管懷瑾周身因力量沖突而浮現的金色裂紋瞬間彌合!皮膚下流淌的不再是狂暴的能量,而是沉凝如大地、浩瀚如星海的文脈偉力!他眼中再無痛苦與迷茫,只剩下一種洞徹古今、承載千鈞的澄澈與威嚴!

“書院文脈,豈容邪魔踐踏!”

管懷瑾的聲音平靜響起,卻帶著一種言出法隨的宏大意蘊,瞬間蓋過了魔將的咆哮,在萬卷樓中回蕩!他按在石壁上的手掌緩緩收回,那面承載血咒的青石墻壁光芒漸漸內斂,血咒金網也隨之消散。

就在血網消失的剎那!骨鐮魔將身前的黑暗魔能漩渦也蓄積到了頂點!那點暗紅魔光驟然膨脹,化作一道毀天滅地的暗紅光束,撕裂空氣,帶著湮滅一切的恐怖威能,朝著剛剛融合文樞、看似毫無防備的管懷瑾轟然射去!速度之快,避無可避!

然而,管懷瑾只是平靜地抬起了右手,五指張開,對著那道滅世魔光。

沒有吟誦,沒有書寫。意念所至,文氣自生!

“壁——立——千——仞——!”

四個由純粹文氣凝聚、大如山岳的金色古篆,毫無征兆地在他身前虛空浮現!字體蒼勁古樸,散發著萬古不移、凜然不可侵犯的巍峨意志!正是儒家浩然正氣所推崇的至剛至大之境!

轟——!!!

暗紅魔光狠狠撞在金色古篆構成的屏障之上!震耳欲聾的爆鳴再次響起!然而這一次,那足以摧毀山岳的魔能,卻如同怒濤拍擊在亙古礁巖之上,除了激起漫天逸散的金紅能量亂流,竟無法撼動那四個金色大字分毫!金色的“壁立千仞”四字,光芒流轉,紋絲不動!

骨鐮魔將三個孔洞的旋轉驟然停滯,流露出難以置信的驚駭!

管懷瑾眼神冰冷,右手五指緩緩收攏。隨著他的動作,身前那四個金色大字驟然分解、重組,化作一柄樣式古樸、劍身流淌著星河般璀璨文華的長劍虛影!劍柄處,隱約可見白鹿書院的山門輪廓!

“文——華——蕩——魔——!”

長劍虛影輕輕一顫,發出一聲清越悠長、響徹九霄的劍鳴!這劍鳴,仿佛蘊含著無數圣賢的教誨、無數學子的書聲、無數守護者的吶喊!一道凝練到極致、純凈到極致的金色劍氣,如同開天辟地的第一縷光,瞬間洞穿了空間,無視了魔將的骨甲防御,精準無比地刺入它胸前那三個幽深孔洞的核心!

“不——!!!”

骨鐮魔將發出前所未有的、充滿了痛苦與恐懼的凄厲慘嚎!那三個旋轉的孔洞,如同被投入烈日的冰雪,在金光的凈化下瘋狂扭曲、塌陷、崩解!構成它核心魔源的污穢能量被這至純的文華劍氣如同沸湯潑雪般迅速消融、凈化!它龐大的魔軀劇烈抽搐,體表堅硬的骨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失去光澤,布滿裂紋,暗紅的魔紋迅速黯淡、熄滅!

它那巨大的魔氣鐮刀無力地垂下,雙膝一軟,如同崩塌的山巒,轟然跪倒在地!大地為之震顫!無盡的、粘稠如墨的污穢魔血,從它崩裂的孔洞和骨甲縫隙中狂涌而出,散發出令人作嘔的惡臭!

然而,魔將并未徹底消亡!一股深沉、暴戾、遠超骨鐮本身的恐怖魔念,如同被驚醒的毒蛇,猛地從它潰散的魔源深處爆發出來!這魔念充滿了古老與邪惡,瞬間鎖定了管懷瑾!

“文脈…余孽…老祖…即將…”沙啞、混亂、如同無數靈魂哀嚎的魔音,直接在管懷瑾識海中響起,帶著無盡的怨毒與宣告!隨即,骨鐮魔將那龐大的魔軀猛地向內塌縮、爆裂!

轟——!!!

一股遠比之前更加污穢、更加陰毒、蘊含著幽泉老祖一絲本命魔源的漆黑污血,如同決堤的冥河之水,從爆裂的魔軀中狂噴而出!這污血并非濺射,而是如同有生命般,化作無數道粘稠的黑色毒蛇,瘋狂地鉆向萬卷樓的地面,鉆向那些散落在地、沾染了魔氣的殘破典籍,更有一部分如同跗骨之蛆,循著地脈的微弱波動,朝著書院深處、朝著那株靈韻茶樹的方向急速滲透而去!

所過之處,堅硬的青石地磚發出“滋滋”的腐蝕聲,迅速變得灰敗、酥脆!那些沾染了污血的典籍,紙張瞬間焦黑碳化,上面承載的文字如同被無形的橡皮抹去,只留下污穢的殘痕!更可怕的是,污血滲入大地之處,一股深沉的、令人作嘔的魔化氣息開始彌漫,試圖污染書院的地脈根基!

“魔血污穢!”管懷瑾臉色一變。他融合文樞,力量雖強,卻更擅長對抗顯化的魔能與精神侵蝕,對這種如同瘟疫般擴散、污染實體的污穢手段,一時竟難以盡數攔截!

“凈——!”

就在這危機時刻,一個清脆而充滿焦急的女聲,仿佛跨越空間,直接在萬卷樓內響起!是青蕪!

只見萬卷樓地面之下,無數細若發絲、閃爍著純凈碧綠光芒的根須虛影,如同最靈巧的織網,瞬間從地底蔓延而出!這些根須帶著廬山云霧靈樞最本源的生命凈化之力,精準地纏繞向那些鉆地的魔血毒蛇!

嗤嗤嗤——!

碧綠根須與漆黑魔血接觸的瞬間,爆發出劇烈的凈化反應!黑煙升騰,惡臭彌漫!魔血毒蛇發出無聲的嘶鳴,瘋狂扭動掙扎,但在源源不斷、從遙遠廬山深處輸送而來的純凈地脈靈氣的支持下,青蕪的根須頑強地阻擋、凈化著大部分魔血的滲透!尤其是那些試圖污染茶樹本體和深入核心地脈的污血,被根須死死纏住,碧綠光芒大盛,將其牢牢禁錮、凈化!

然而,仍有小部分魔血濺射開來,沾染了散落在地的典籍和樓內的梁柱!一本記載著上古地理的珍貴帛書,在管懷瑾眼前迅速焦黑、化作飛灰!一根支撐書樓的百年楠木立柱,被魔血沾染的部位迅速腐朽、發黑,發出不堪重負的“嘎吱”聲!

“書!”管懷瑾心痛如絞!這些都是文脈的載體!他毫不猶豫,并指如劍,飽含文樞之力,凌空疾點向那些被魔血沾染的典籍與梁柱!

“天——地——有——正——氣——!”

金色的文氣化作溫潤的雨露,精準地灑落在被污染的典籍與木石之上。文天祥那至大至剛的《正氣歌》真意,化作無形的凈化之力,與魔血的污穢激烈對抗。被魔血侵蝕的文字在金光的照耀下,如同被重新喚醒,艱難地閃爍著微弱的光芒,抵抗著徹底的消亡。腐朽的梁柱,在金光的浸潤下,腐朽之勢被遏制,但依舊留下了無法磨滅的黑色污痕。

萬卷樓內,暫時陷入了詭異的僵持。魔將已滅,但其自爆留下的污穢魔血,仍在與青蕪的根須、管懷瑾的文氣進行著無聲而慘烈的拉鋸戰。空氣中彌漫著凈化后的草木清氣與魔血殘留的惡臭混合的怪異氣味。

管懷瑾站在一片狼藉之中,腳下是魔將爆裂后殘留的污穢與骨甲碎片,四周是散落的、或被毀或帶傷的典籍,頭頂是那根被魔血侵蝕、留下黑色疤痕的梁柱。心口處,那顆由文心與文樞融合而成的金色心臟,沉甸甸地跳動著,帶來浩瀚力量的同時,也帶來了前所未有的責任與沉重。

他緩緩轉過身,目光越過彌漫的塵埃,落在了廢墟中那個氣息微弱的身影上。顧硯之躺在那里,染血的手指依舊按在“薪火相傳”那四個未干的血字上,蒼白的臉上,卻艱難地、無比清晰地,向他展露了一個釋然而欣慰的笑容。那笑容里,有托付的沉重,有見證的喜悅,更有無盡的期許。

窗外,一縷微弱的晨曦,終于艱難地刺破了籠罩廬山多日的厚重魔云,如同利劍般投射進來,恰好落在管懷瑾沾滿灰塵與血污的側臉上,也照亮了他腳下那片被魔血浸染、又被文氣與根須奮力凈化的土地。

天,快亮了。但管懷瑾知道,這用血與火換來的黎明,僅僅是另一場更加艱難守護的開始。他握緊了拳頭,感受著體內沉凝的文樞之力,目光投向魔云尚未散盡的廬山深處。幽泉老祖的陰影,如同那梁柱上的黑色污痕,已深深烙印在這片飽經磨難的土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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