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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潯陽夜宴暗流涌

潯陽城首富趙半城的府邸,今夜燈火煌煌,亮如白晝。朱漆大門洞開,車馬盈門,衣香鬢影,絲竹之聲裊裊飄出,混著脂粉甜香與酒氣,織成一張浮華的網。今夜這場“賞秋雅集”,遍邀城中名流、富紳、才子,甚至白鹿洞書院幾位有頭臉的教習也在其列,端的是潯陽城近年少有的盛事。

管懷瑾站在喧囂之外的回廊陰影里,一身漿洗得有些發白的青布短衫與這錦繡堆砌的場合格格不入。他并非賓客,而是跟著顧硯之混進來的——顧教習需要一個“書童”捧硯執筆,記錄些“雅集妙句”。

“瑾哥兒,這地方……氣悶得很。”綠影一閃,化作尋常小丫鬟模樣的青蕪湊到他身邊,小巧的鼻子微微皺著,聲音壓得極低,“香得發膩,酒氣也濁,底下……底下有東西在‘吸’。”

管懷瑾輕輕點頭,心口那枚溫潤的文心碎片,從踏入趙府花園起,便一直傳遞著一種微弱卻令人不安的悸動。它像一枚投入渾濁水潭的石子,激起的漣漪并非清波,而是帶著一種粘稠、陰冷的滯澀感。目光掃過園中:假山玲瓏,曲水流觴,各色秋菊爭奇斗艷。賓客們三五成群,或高談闊論,或撫掌大笑,或圍看伶人歌舞。一切都完美地契合一場富貴風雅的夜宴。然而,在文心的視野里,絲絲縷縷無形的“氣”正從那些談笑風生的賓客身上,尤其是那些飽讀詩書、意氣風發的文人身上,被一種極其隱蔽的力量牽引著,緩慢而持續地匯向花園中心那座裝飾最為華麗的八角水榭。

水榭里,主人趙半城一身團花錦袍,紅光滿面,正親自把盞,與幾位身份顯赫的客人周旋。他身旁侍立著一個面色略顯蒼白、眼神卻異常幽深的年輕人,正是他唯一的兒子,趙元朗。管懷瑾的目光落在趙元朗腰間懸掛的一枚巴掌大小、通體剔透的紫玉符箓上——那股粘稠吸力的核心,正源于此物!符箓表面流淌著凡人不可見的暗紫光澤,隱隱構成一個不斷旋轉的微型漩渦。

“顧先生也感覺到了。”管懷瑾低聲對青蕪說。循著他的視線望去,只見一身素凈儒衫的顧硯之,正端坐于水榭外圍一張席上,與一位書院同僚低聲交談。他神色看似平靜,握著酒杯的手指卻微微發白,目光銳利如鷹隼,不動聲色地掃過全場,尤其在趙元朗和那紫玉符箓上停留片刻,眉頭緊鎖,顯然是憑借儒修的浩然正氣,察覺到了此地的“不正之氣”。

“那紫玉是個‘引子’,”青蕪的聲音帶著精怪特有的敏銳,“吸來的‘氣’,都順著地下看不見的‘線’,流到水底下去了……像樹根一樣盤著。”她指了指水榭下方波光粼粼的池水。

管懷瑾凝神感應,文心視野穿透水面。果然!池底并非淤泥水草,而是以某種秘法銘刻著一個巨大的、繁復無比的暗色陣圖!陣圖的紋路由一種近乎黑色的玉石構成,鑲嵌在池底。此刻,從水榭中吸攝而來的、帶著文華光暈的“生之氣”,正絲絲縷縷匯入陣圖的核心。隨著氣息的注入,那陣圖如同沉睡的巨獸開始呼吸,極其緩慢地脈動著,散發出一種冰冷、貪婪的渴望。池中原本清澈的活水,在文心視野下也蒙上了一層黯淡的油膜。

“邪陣已成,正在運轉。”管懷瑾心頭一沉,“目標就是汲取在場文士的精氣神華,滋養魔氣!必須盡快找到陣眼或控陣之人,將其破除。”

“控陣的,就是那個病懨懨的趙家少爺,”青蕪肯定道,“他整個人都被那紫玉牽著,像個提線木偶。不過……他魂魄深處有東西,很兇,在借他的手催動這邪陣。”

正說著,一陣更加喧鬧的喝彩聲響起。水榭中,一位以詩才敏捷著稱的年輕士子,剛剛即席賦詩一首詠菊,辭藻華麗,引得滿堂叫好。趙半城大笑著命人斟滿一只通體瑩白的玉杯:“好!陳公子才思如涌,當浮一大白!此乃西域貢酒‘琥珀光’,請!”

那陳公子滿面紅光,志得意滿地接過玉杯。管懷瑾瞳孔驟縮——那白玉杯在文心感應中,竟也散發著與紫玉符箓同源的微弱魔氣!當陳公子仰頭暢飲時,他周身原本還算明亮的文華清氣猛地一顫,仿佛被無形的針管狠狠抽取,一大股精純的氣息瞬間離體,順著酒杯的引導,加速沒入趙元朗腰間的紫玉符箓!陳公子飲罷,臉上紅暈更盛,眼神卻短暫地恍惚了一下,隨即被更大的興奮取代,渾然不覺自身文華根基已被悄然侵蝕了一分。

“那酒杯也是邪物!”管懷瑾攥緊了拳頭。這邪陣設計得極其歹毒陰險,以雅集為名,用美酒、贊譽、虛榮作餌,誘使這些文士在志得意滿、心神松懈之際,心甘情愿地獻上自己最寶貴的文華生氣。長此下去,不僅參與宴會的才俊們會根基受損,精神萎靡,更可怕的是,這些被吸走的力量將成為魔君爪牙壯大自身的養料,甚至可能被用于沖擊其他文脈節點。

“不能再等了。”管懷瑾對青蕪道,“你身法靈便,去探探池底陣圖有無明顯弱點或異常能量節點。我去提醒顧先生,得想法子靠近水榭,最好能打斷那趙元朗對符箓的控制,或毀掉那紫玉符箓本身。”

青蕪點點頭,綠影悄無聲息地融入廊柱的陰影,如同水滲入沙,轉眼不見蹤影。

管懷瑾深吸一口氣,端起一旁案幾上一個空托盤,低著頭,裝作添酒的下人,向顧硯之所在的席位靠近。他腳步放得極輕,心跳卻如擂鼓。水榭周圍侍立著不少趙府的精悍家丁,目光警惕地掃視著靠近的“閑雜人等”。

他走到顧硯之席邊,躬身低語:“先生,酒涼了,小的給您換一壺熱的?”同時,借著身體的遮擋,他沾了點酒水,飛快地在托盤底下劃了幾個字:“邪陣在池底,紫玉是引,杯是鉤,吸文華!”

顧硯之端著酒杯的手幾不可察地一頓,眼神瞬間變得更加銳利。他沒有看管懷瑾,只微微頷首,仿佛對“換酒”的提議表示默許。手指卻借著寬大衣袖的遮掩,在案幾上迅速寫下兩個字:“如何破?”

管懷瑾一邊假裝整理酒壺,一邊繼續以指蘸酒在托盤底書寫:“毀紫玉或斷趙子心神連系。池底陣圖青蕪在探。”他頓了頓,又補充道:“杯亦有魔氣,需防!”

就在這時,水榭中的趙元朗似乎感應到了什么,那雙幽深的眸子猛地朝管懷瑾和顧硯之的方向掃來!目光冰冷,帶著一絲非人的審視意味。管懷瑾心頭一凜,立刻屏息凝神,將文心的感應盡力內斂,只留下一個普通書童的卑微氣息。

顧硯之卻在這目光掃來時,忽然朗聲一笑,對著身旁的同僚道:“王兄,你看趙公子這氣度,沉穩持重,頗有乃父之風啊!只是……”他話鋒一轉,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入水榭,“只是這秋夜宴飲,公子似乎過于沉靜了?莫不是嫌我等老朽,言語無味?”他主動將趙元朗的注意力引到自己身上,言辭溫和,卻暗藏機鋒。

趙半城聞言哈哈一笑,拍了拍兒子的肩膀:“顧教習說笑了!元朗,還不快敬顧教習一杯?顧教習可是白鹿洞的學問大家!”

趙元朗面無表情地端起一杯酒,那眼神依舊空洞而冰冷,動作略顯僵硬地對著顧硯之遙遙一舉。顧硯之含笑舉杯回應,姿態從容。就在兩人目光再次短暫相接的剎那,顧硯之眼底浩然之氣如電光石火般一閃!一股無形的、沛然剛正的精神力量,如同無形的錐子,狠狠刺向趙元朗那雙空洞的眸子!

“呃……”趙元朗身體猛地一晃,手中酒杯幾乎脫手,臉上瞬間褪盡血色,眼神中第一次出現了劇烈的掙扎和痛苦,仿佛有另一個意識在他體內尖叫沖突。腰間的紫玉符箓驟然紫光大盛,發出低沉的嗡鳴!

這一下變故極其短暫,旁人只當趙公子是飲酒急了嗆到。但顧硯之心中卻是一沉——他蓄勢已久的浩然正氣沖擊,如同撞上了一堵布滿粘稠荊棘的墻,雖撼動了對方心神,卻未能徹底斬斷那邪異的聯系。那紫玉符箓的反擊力量異常強悍,更有一股深沉暴戾的魔念盤踞在趙元朗識海深處,牢牢護持著核心。

“好厲害的魔種!”顧硯之暗驚,面上卻不動聲色,“公子慢飲。”他這一試,雖未能成功,卻也證實了管懷瑾的判斷,更探出了對方根基的強橫。強攻趙元朗心神,風險極大,且可能傷及無辜。

就在這時,管懷瑾心念微動,感應到了青蕪的呼喚。他借著給鄰桌添酒的機會,迅速閃到一叢茂密的金菊之后。青蕪的虛影從一片葉子上浮現,語速極快:“瑾哥兒,陣圖核心在池底正中央,一塊嵌在黑色玉石里的暗紅色晶石!邪氣最濃!它連著水榭的基座,也連著那紫玉!周圍水里有東西守著,像……像幾條被魔氣浸透的大鯰魚精,滑不溜秋的,藏在淤泥里!”

幾乎在青蕪傳訊的同時,水榭中的歌舞達到了高潮。一隊身披輕紗、體態婀娜的舞姬踏著繁密的鼓點旋入場中,水袖翻飛,香風陣陣。賓客們看得如癡如醉,叫好聲不絕于耳。趙半城志得意滿,大手一揮:“諸公雅興正濃!來人,取‘九醞流霞’來!今夜不醉不歸!”

幾名侍女捧著一套九只造型各異、卻同樣精美絕倫的白玉酒樽魚貫而出,樽中盛滿色澤瑰麗如晚霞的美酒。濃郁的酒香瞬間蓋過了花香,帶著一種勾魂攝魄的甜膩。管懷瑾和顧硯之同時色變——這九只玉杯散發的魔氣,比之前那只更濃烈數倍!這“九醞流霞”顯然是邪陣的催發劑!一旦在場文氣最盛的幾人飲下此酒,心神徹底沉醉,文華生氣必如開閘洪水般被那邪陣瘋狂吞噬!

“青蕪,攪動池水!越大越好!目標池底陣眼!”管懷瑾當機立斷,心念急傳。

“顧先生,酒是引子,逼他們動!”

顧硯之瞬間領會。就在侍女捧著玉杯走向幾位被趙半城點名的“魁首”才子時,顧硯之猛地一拍案幾,長身而起!這一下動靜不小,將全場的目光都吸引過來。

“且慢!”

顧硯之聲音清越,蘊含著一絲浩然正氣的威壓,瞬間壓過了絲竹之聲。他對著趙半城和滿堂賓客一拱手,神色肅然:“趙翁厚意,佳釀動心。然則美酒雖好,豈可獨厚魁首?圣人云,‘獨樂樂不如眾樂樂’。顧某不才,愿拋磚引玉,行一酒令,邀在座諸公共品此‘九醞流霞’,方不負今夜雅集盛事!不知趙翁與諸位意下如何?”他提出要行酒令分飲美酒,看似合情合理,實則意在拖延時間,打亂對方集中“投喂”的計劃。

趙半城臉上的笑容微微一僵,眼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陰鷙。他身邊的趙元朗更是霍然抬頭,空洞的眼神死死盯住顧硯之,腰間的紫玉符箓微微震顫。顧硯之此舉,等于是在強行搶奪那邪陣預定好的“精純養料”的控制權!

“顧教習此言差矣!”不等趙半城開口,席間一個依附趙家的酸儒搶先跳了出來,陰陽怪氣地道,“美酒配魁首,自古皆然!顧教習莫非是自認詩才不及陳公子、王秀才,怕飲不到這‘流霞’,才出此下策?行令耗時,豈不掃了諸公雅興?”他試圖用激將和攪混水的方式,維護邪陣的“進食”秩序。

“正是!趙翁一番美意,顧兄何必推三阻四?”另一個聲音附和。

場中氣氛頓時有些微妙和緊張。支持顧硯之“眾樂”的與維護“獨享”的賓客開始低聲爭執。趙半城臉色變幻,顯然在權衡。這正是顧硯之想要的效果——混亂!

就在這爭執初起的剎那!

轟隆——!

一聲沉悶的巨響從水榭下方傳來,整個花園的地面都隨之猛地一顫!緊接著,八角水榭旁那平靜的池水,如同被投入了千斤巨石,猛地向上炸開!數道粗大的、渾濁無比的水柱沖天而起,高達數丈!渾濁的水浪裹挾著淤泥、水草、甚至幾條翻著白肚皮的死魚,劈頭蓋臉地砸向水榭和附近的賓客!

“啊——!”

“怎么回事?!”

“地動了?!”

“水!好臭的水!”

驚叫聲、杯盤落地碎裂聲、桌椅翻倒聲響成一片。方才還衣冠楚楚、談笑風生的賓客們,瞬間被這突如其來的“泥水暴雨”淋成了狼狽不堪的落湯雞,驚恐地四散躲避,場面一片大亂!

混亂中,管懷瑾看得分明。那炸開的渾濁水柱里,混雜著幾道異常迅捷兇悍的黑影!正是青蕪所說的魔化鯰魚精!它們粗長的身軀覆蓋著滑膩的粘液和魔氣凝聚的黑色鱗甲,口裂極大,露出森白交錯的利齒,渾濁的魚眼泛著嗜血的暗紅光芒。青蕪嬌小的綠色身影在水浪和魚影間靈活穿梭,時而化作一縷霧氣纏繞,時而又凝實揮出一道道碧綠的藤蔓鞭影,狠狠抽打在那幾條兇悍的魚精身上,發出“噼啪”的爆響,帶起一溜溜黑色的魔氣。她看似靈巧,實則險象環生,那些魚精力大無窮,尾巴一掃便能擊碎假山一角,腥臭的涎水更是帶有強烈的腐蝕性!

青蕪的突襲成功攪亂了池水,更將池底那暗紅色的陣眼晶石暴露了出來!它嵌在黑色的陣盤中心,此刻正劇烈閃爍著不祥的紅光,瘋狂地吸收著因混亂而逸散的恐懼、驚慌等負面情緒,陣圖運轉的速度反而有加快的趨勢!

“妖……妖怪啊!”有眼尖的賓客看到了池中翻騰的恐怖魚影,發出凄厲的尖叫。

“護駕!快護住老爺和少爺!”趙府家丁們這才反應過來,一部分人慌忙去護住同樣被淋得狼狽不堪、驚怒交加的趙半城,另一部分則抽出兵刃,膽戰心驚地沖向水池邊,卻又被那兇悍的魚精和混亂的水浪逼得不敢靠近。

就是現在!

混亂和恐懼是最好的掩護!顧硯之眼中精光爆射,浩然正氣再無保留,周身騰起一層肉眼難辨的淡金色光暈。他足尖一點,身如離弦之箭,無視腳下濕滑的泥濘和四散的狼藉,直撲水榭中那個被數名家丁護在中間、臉色蒼白如鬼、身體因體內魔念與父親恐懼而劇烈顫抖的趙元朗!他的目標,是那枚紫光暴漲、嗡鳴不已的紫玉符箓!

“攔住他!”趙元朗口中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尖利嘶吼,眼中最后一點屬于人的掙扎徹底消失,只剩下純粹的、冰冷的魔性!他猛地將紫玉符箓抓在手中。

水榭的雕花欄桿和地板縫隙間,瞬間爆發出數十道粘稠如瀝青的黑色魔氣鎖鏈!它們如同有生命的毒蛇,帶著刺鼻的腥風,瘋狂地卷向突進中的顧硯之!同時,池底那暗紅色的陣眼晶石紅芒大盛,一道粗大的、凝練如實質的暗紅光柱猛地射出,目標直指顧硯之后心!光柱所過之處,空氣都發出滋滋的腐蝕聲響。

浩然正氣與魔氣鎖鏈轟然碰撞!淡金光芒如同烈火灼燒寒冰,發出“嗤嗤”的爆響,黑氣不斷消融,但魔鏈數量太多,源源不絕,極大地遲滯了顧硯之的速度。而那致命的暗紅光柱已然近身!

“先生小心!”管懷瑾看得目眥欲裂!他此刻距離水榭尚有數丈之遙。情急之下,管懷瑾再無保留!心口文心碎片光芒大放,沛然文氣瞬間涌入指尖!他并指如劍,無視眼前的混亂人群,對著顧硯之后方那道襲來的暗紅光柱,凌空疾書!

沒有筆墨,只有他胸中翻騰的、對正邪的激憤,對同伴的擔憂,對這片土地文脈的守護之念!一個個斗大的、由純粹金色文氣凝聚而成的文字,隨著他指尖的軌跡憑空出現,首尾相連,赫然是——

“天地有正氣,雜然賦流形!”

正是文天祥《正氣歌》的起首句!

十個金色大字,金光璀璨,正氣凜然,如同十面堅不可摧的巨盾,瞬間排列在顧硯之身后!

轟——!!!

暗紅光柱狠狠撞在金色文字組成的屏障之上!刺耳的爆鳴聲響徹夜空!金光劇烈搖曳,文字邊緣甚至出現細密的裂紋,那污穢的紅光瘋狂侵蝕,發出令人牙酸的摩擦聲。然而,《正氣歌》所承載的至大至剛的浩然正氣,正是這等邪魔之氣的克星!金光雖搖搖欲墜,卻始終未被洞穿,硬生生將那足以洞穿金石的暗紅光柱擋了下來!

巨大的沖擊力讓顧硯之身體一震,卻也為他爭取到了最關鍵的一瞬!他趁前方魔氣鎖鏈被浩然正氣削弱之際,猛地吐氣開聲:“破!”

一道凝練如實質的白色劍光自他袖中激射而出!并非實體飛劍,而是由他一身精純儒道修為凝聚的“心劍”!劍光煌煌,帶著洗滌乾坤的凜然正氣,無視那些殘存的魔鏈,精準無比地斬向趙元朗手中緊握的紫玉符箓!

“不——!”趙元朗(或者說他體內的魔念)發出絕望的咆哮。

嗤啦!

白色心劍狠狠斬在紫玉符箓之上!

預想中的玉石碎裂聲并未傳來。那紫玉符箓竟堅韌異常,表面浮現出無數細密的、如同龜甲裂紋般的紫黑色符文,硬生生擋住了心劍的鋒芒!劍光與符文劇烈摩擦,爆發出刺目的紫白光芒和令人心神震蕩的嗡鳴!趙元朗的身體如遭重擊,猛地噴出一口帶著濃郁魔氣的黑血,但他抓著符箓的手,在魔念的強行驅使下,依舊死死不放!

“哼!區區儒生,也敢壞我大事!”一個沙啞、暴戾、非男非女的魔音,直接透過符箓的嗡鳴,在顧硯之、管懷瑾以及靠近水榭的所有人腦海中炸響!符箓上那些龜裂般的符文驟然亮起,一股遠比之前強大、混亂、充滿毀滅欲的魔念洪流,如同決堤的黑色狂潮,順著心劍斬擊的軌跡,反向狠狠沖擊顧硯之的識海!

顧硯之悶哼一聲,臉色瞬間煞白,身形搖晃,心劍光芒急劇黯淡!那魔念沖擊極其歹毒,直指人心弱點與雜念。他眼前的景象開始扭曲,仿佛看到書院在魔火中焚燒,聽到弟子們的慘叫,甚至浮現出自身道基崩毀、淪為廢人的恐怖幻象!嘴角一縷鮮血緩緩溢出。

“先生!”管懷瑾看得真切,心中大急。文心感應到顧硯之氣息的劇烈波動和那符箓爆發的恐怖魔威。他知道,此刻顧硯之正在與符箓中盤踞的魔念進行最兇險的精神角力,稍有差池,便是識海崩潰的下場!

破局的關鍵,仍在符箓本身!

管懷瑾目光如電,瞬間掃過整個混亂的戰場:青蕪仍在與幾條兇悍的魔化魚精纏斗,碧綠的藤蔓上已染上黑色的腐蝕痕跡;賓客們驚恐逃竄,哭爹喊娘;趙府家丁被魚精和水浪阻隔,一時無法靠近水榭;趙半城癱坐在濕漉漉的地上,面無人色地看著兒子猙獰的模樣。

他的目光,最終死死鎖定在趙元朗因魔念催逼而高舉紫玉符箓的那只手上。符箓背面,緊貼著趙元朗的掌心,一道細微的、如同血管般搏動延伸的暗紅色紋路,正源源不斷地將符箓的力量和魔念導入趙元朗體內,維持著這種邪惡的共生!

就是那里!那是符箓與宿主能量交換的樞紐,也是相對脆弱的節點!若能斬斷那聯系……

管懷瑾心念急轉,胸中一股沛然之氣直沖喉頭。他猛地踏前一步,無視周遭的混亂與魔威,清朗的聲音帶著文心催發的、洞穿金石的力量,直指趙元朗:

“趙元朗!汝乃潯陽趙氏子,書香傳家!豈不聞‘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汝父在此,魂兮歸來!速速醒來!”

這喝問,并非普通言語。每一個字,都如同洪鐘大呂,蘊含著管懷瑾以文心引動的、對“人倫綱常”、“家族傳承”、“本心持守”等儒家根本信念的叩擊!這是直指本心的“喝魂”之術!金色文氣隨著他的喝問,化作無形的音波漣漪,無視物理防御,直沖趙元朗的靈臺識海!

“父……父親……”趙元朗那雙被魔性徹底占據的冰冷眼眸,在聽到“汝父在此”和那振聾發聵的圣賢箴言時,劇烈地波動起來!一絲屬于“趙元朗”本身的、被魔念死死壓制的痛苦、恐懼和對父親的孺慕之情,如同溺水之人抓住的稻草,猛地掙扎浮現!他抓著紫玉符箓的手,幾不可察地顫抖了一下,掌心與符箓背面的那條暗紅能量紋路,光芒出現了極其短暫的紊亂和閃爍!

就是這一瞬間的遲滯!

與魔念全力對抗、七竅都已滲出鮮血的顧硯之,敏銳地捕捉到了這稍縱即逝的戰機!他眼中爆發出決絕的光芒,將所有殘存的浩然正氣,甚至不惜燃燒起一縷本命精血,盡數灌注到那柄已然黯淡的心劍之中!

“浩然長存,邪魔退散!斷!”

錚——!

一聲清越到足以撕裂魔氛的劍鳴響徹云霄!那柄吸收了顧硯之精血的心劍,驟然爆發出前所未有的熾烈白光,如同黎明前最純凈的那一縷曙光!劍光不再斬向堅硬的符箓本體,而是精準無比地、以無厚入有間的姿態,順著那瞬間紊亂的暗紅紋路軌跡,狠狠一劃!

嗤——!

如同滾燙的刀鋒切過凝固的油脂!一道清晰的、帶著灼燒痕跡的裂口,瞬間出現在紫玉符箓背面與趙元朗掌心相連的暗紅能量紋路上!

“啊——!!!”

一聲凄厲到不似人聲的慘嚎從趙元朗口中爆發!這一次,充滿了純粹的、靈魂被撕裂的痛苦!他周身纏繞的濃烈魔氣如同被戳破的氣球,轟然潰散!那枚紫玉符箓驟然失去了所有光澤,由妖異的深紫瞬間褪為灰白,表面布滿了蛛網般的裂紋!

“噗!”顧硯之也噴出一大口鮮血,心劍徹底消散,身體軟軟地向后倒去,氣息萎靡到了極點。這一擊,耗盡了他所有力量。

“成功了!”管懷瑾心頭狂喜,但動作絲毫不停。他深知邪陣核心仍在!就在那紫玉符箓與宿主聯系被斬斷的瞬間,池底那暗紅色的陣眼晶石,如同被激怒的兇獸,爆發出刺目欲盲的血光!整個池水瞬間沸騰,化作粘稠的血色!一股比之前強大十倍、充滿暴戾吞噬意念的吸力猛地爆發!這一次,不再是針對文華,而是無差別地攫取所有生靈的精氣、血肉、乃至魂魄!距離水池最近的幾個倒霉家丁,連慘叫都未及發出,身體便肉眼可見地干癟下去!

“青蕪!晶石!”管懷瑾嘶聲大喊,同時再次并指,飽含文氣的指尖對準那沸騰的血池中心,就要再次書寫《正氣歌》后續篇章,鎮壓那失控的邪陣核心!

“交給我!”

混亂的水浪中,傳來青蕪一聲清叱。只見她小小的身影在幾條因邪陣失控而更加狂暴的魔化鯰魚精圍攻下,不退反進!她身上碧綠的光芒前所未有的明亮,帶著一種玉石俱焚的決絕。她不再閃避,任由一條魚精布滿倒刺的尾巴狠狠抽在肩頭,綠衣碎裂,鮮血迸濺!借著這股沖擊力,她如同離弦的綠色箭矢,速度暴增,化作一道碧綠流光,直射向池底那瘋狂脈動的暗紅色晶石!

“封!”

在即將撞上晶石的剎那,青蕪雙手結出一個玄奧的古印,周身碧光盡數收斂,凝聚于指尖一點。那一點碧芒,純凈、凝練,帶著廬山云霧最本源的生命氣息與封印之力,狠狠點在了暗紅晶石最核心的魔紋節點上!

嗡——!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靜止。碧綠與暗紅的光芒激烈交纏、吞噬。暗紅晶石發出不堪重負的碎裂聲,密密麻麻的裂紋瞬間布滿整個晶體!那狂暴的吸力和沸騰的血水戛然而止!

轟隆!!!

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暗紅晶石徹底爆裂!一股混雜著濃郁魔氣和毀滅性能量的沖擊波,如同黑色的巨環,猛地從池底炸開!水榭的基座在轟鳴中坍塌了大半!無數碎裂的黑色玉石和腥臭的血水、淤泥噴濺向四面八方!

首當其沖的青蕪,如同斷線的風箏,被這股狂暴的沖擊狠狠拋飛出去,小小的身體在空中劃過一道凄涼的弧線,碧綠的光芒黯淡到了極致,點點如螢火般逸散,重重摔落在遠處的花圃中,生死不知。

“青蕪——!”管懷瑾目眥欲裂,心痛如絞。

邪陣核心被毀,反噬之力瞬間席卷。水榭中,那枚布滿裂紋的灰白符箓“啪”地一聲徹底碎裂,化為齏粉。趙元朗身體劇烈抽搐,口中不斷涌出黑血,眼中魔性褪去,只剩下無盡的空洞和死灰,直挺挺地栽倒在地。趙半城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哭嚎:“我的兒啊——!”連滾爬爬地撲了過去。

彌漫全場的詭異吸力和陰冷感如潮水般退去。混亂的花園里,只剩下劫后余生的賓客們驚恐的喘息、痛苦的呻吟、以及趙半城絕望的哭喊。空氣中彌漫著血腥、淤泥的腥臭和魔氣殘留的淡淡硫磺味。

管懷瑾顧不上查看自身傷勢,踉蹌著沖向青蕪墜落的地方。顧硯之也掙扎著支起身體,看向那片狼藉的花圃,眼中充滿憂慮。

月光穿透漸漸散去的煙塵,灑在破碎的趙府花園。一場奢華的夜宴,終以邪陣破滅、慘烈收場告終。然而,管懷瑾抱起花叢中氣息微弱、綠光黯淡如風中殘燭的青蕪時,心中沒有絲毫輕松。趙元朗體內那深沉暴戾的魔念,紫玉符箓的來源,這精心布置的邪陣背后潛藏的更深陰影……都預示著,更大的風暴,正在廬山深處醞釀。潯陽城的夜,依舊漫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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