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我昨晚做了個好奇怪的夢。”

天剛蒙蒙亮，陳玄就從床上爬了起來，蹬蹬蹬跑到院里，扯了扯正在打掃落葉的陳年的衣角。

陳年停下掃帚，慈和地看著他。

“哦？說來聽聽。”

“我夢見屋子里飄著好多亮晶晶的小點點，還是青色的！比咱們后山的螢火蟲還好看。”陳玄仰著小臉，努力張開小手比劃著，“我一伸手，它們就鉆到我手里，暖暖的，可舒服了。”

陳年心里輕輕一跳，手上卻沒停，繼續慢悠悠地掃著地上的殘葉，嘴上笑道：“傻孩子，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定是昨天跟著爺爺讀書，眼睛看花了。”

他嘴上這么說著，掃地的動作卻輕緩了許多。

凡人肉眼不可見的靈氣，玄兒已經能看見了。

陳家后山，一處原本廢棄許久的小院被收拾了出來，門前掛上了塊嶄新的“外事堂”木牌。

陳陽正指揮著幾個同樣沒有靈根的族人，將一卷卷竹簡和山下鎮子的地圖搬進屋里。他神情專注，眉宇間帶著點新官上任的拘謹和一股子悶頭向前的干勁。

幾個年輕的修士弟子恰好路過，腳步都慢了下來。

“那就是外事堂？聽說堂主是個凡人，搞什么名堂。”

“噓，小聲點，那是平夫子的兒子，族長親自下的令。”

“凡人就是凡人，管管村寨里誰家雞丟了，誰家牛跑了還行，能懂什么家族大事？”

議論聲壓得再低，也飄了過來。

陳陽的后背下意識挺得更直了，搬動竹簡的動作也更用力了些。

院門被人推開，二長老陳守義負手走了進來。

他那雙精明的眼掃過這簡陋到寒酸的院子，最后落在陳陽正笨拙整理的一份蒼莽鎮人口戶籍冊上。

“二長老。”陳陽連忙放下東西，躬身行禮。

“嗯。”陳守義從鼻腔里應了一聲，踱到桌前，隨手拿起一本才記了幾頁的賬本翻了翻。上面用最粗淺的法子記錄著修筑堤壩時，鎮民捐贈的糧食和出的人力。

“族長信你，你便好好做。”他語氣平淡，聽不出褒貶，“府庫的每一筆支用，我都會看著。你這外事堂，也一樣。”

說完，他便轉身離去，多一句廢話也無。

那種冷眼旁觀的態度，讓陳陽心頭沉甸甸的。

當晚，陳陽揣著滿腹的壓力，找到了燈下看書的父親陳年。

“爹，我……我怕是做不好。”他聲音里滿是挫敗感，“那些修士弟子都看著，二長老也盯著，我一個凡人，手底下沒半點法力，怎么管得住下面那么多村鎮？”

陳年聞言抬起頭，放下書卷。

“誰讓你去管修士了？”

陳陽一愣。

“你的根，不在山上，在山下。”陳年用手指點了點桌案，“修士有修士的道，你有你的道。你用不著他們看得起，你只要讓山下那幾萬凡人離不開你就行。哪家添了丁，哪家遭了災，哪里的路該修了，哪里的水渠要挖了……把這些事做好了，人心在你這邊，資源自然就來了。這，就是你外事堂的‘修行’。”

陳陽眼中的迷茫漸漸散去。

幾日后，一則消息傳遍了整個青竹山。

家族年度測靈大典，將于宗祠舉行。

一時間，整個陳氏都活了過來。

這不僅是一場測試，更是決定家族未來數十年氣運的盛事。每個有六到八歲孩童的家庭，都彌漫著一種混雜著期盼和焦灼的氣氛。能不能出一個有靈根的后輩，是所有人心中最大的念想。

宗祠外，族長陳道玄看著那些在父母帶領下，既好奇又緊張的孩子們，心情復雜。

家族太需要新鮮血液了。

這些年出生的孩子不少，可測出有靈根的，十中無一，即便有，也多是丁品靈根，修行路走不了多遠。

“下一個，陳玄。”

隨著執事長老的唱名，陳玄在父親陳陽的鼓勵下，走上了前。

六歲的他，在所有待測孩童里年紀最小，又是凡人堂主之子，并未引起太多關注。在許多人看來，這不過是走個過場。

陳陽站在人群后方，手心里全是汗，又盼著，又怕著。

陳玄學著前面孩子的模樣，將自己的小手貼在了那根半人高的黑色石柱上。

一息，兩息，三息……

石柱古井無波，沒有半點反應。

人群中，響起了幾聲微不可查的嘆息。這很正常，絕大多數孩子都是如此。

主持測試的長老也并未感到意外，正準備開口宣布結果。

就在此時，異變陡生！

那根沉寂的測靈石柱，毫無征兆地猛然一顫！

緊接著，一道璀璨到極致的青色光華，從石柱頂端沖天而起。

光芒之盛，甚至將宗祠內那幾顆照明用的夜明珠都壓了下去，整個大殿被一片純凈的青碧色籠罩。

宗祠內，瞬間死寂。

主持測試的長老，嘴唇哆嗦著，他死死盯著那道光柱的高度和純凈度。

半晌，他才用嘶啞到變調的聲音，竭力喊了出來：“乙…乙！是乙品木靈根！其華凝而不散，其色純青無雜……是近乎甲品的天才！”

整個宗祠炸開了鍋！

“什么？乙品靈根？”

“我沒聽錯吧！我們陳家，出乙品靈根了？”

主位上的陳道玄再也按捺不住，他猛地站起，因為動作太大，甚至帶倒了身后的椅子。

他三步并作兩步沖到臺前，雙目灼灼地盯著被青光籠罩的陳玄，繼而仰天發出一陣壓抑不住的狂笑：“哈哈哈哈！天佑我陳氏！天不絕我平陽陳氏啊！”

二長老陳守義，那張永遠波瀾不驚的臉此刻寫滿了震撼。

乙品靈根，這個變數太大了，大到足以顛覆他所有關于利益和投入的計算。

他下意識地越過狂喜的人群，望向角落里那個始終平靜的老人——陳年。

他忽然想起前幾日陳年在族會上的話，想起庇護蒼莽鎮后家族所得的人心和實利，再看到眼前這一幕。

難道……這世間，真有“德”這種虛無縹緲的東西，能換來如此實質的氣運？

他的道心，第一次產生了劇烈的動搖。

陳陽呆立在原地，整個人如在夢中。

乙品靈根？自己的兒子？那個需要自己抱著才能夠到桌案的玄兒，是百年不遇的修仙天才？

巨大的幸福感和不真實感將他淹沒，讓他一時間手足無措，只是傻傻地看著臺上的兒子，眼眶漸漸紅了。

喧囂與狂喜之中，唯有陳年，靜靜地站在人群的邊緣。

他看著被族長和長老們圍在中間，有些不知所措的孫子，蒼老的臉上露出了一個欣慰而深邃的笑容。

他內視功德簿，那上面的數字靜靜地躺著。

【家族功德：200點。】

五百點功德，換來一個乙品靈根。

值了。

【目前靈根分：甲、乙、丙、丁】

“我宣布！”陳道玄抱著陳玄，將他高高舉起，聲音傳遍宗祠內外，“自今日起，陳玄便是我陳氏的‘麒麟子’！族中所有資源，向麒麟子傾斜！府庫將不計代價，為其鋪就一條通天大道！”

歡呼聲雷動。

看著這一幕，陳年嘴角的笑意卻緩緩收斂。

青竹山這片小小的池塘，恐怕藏不住一條真龍。

這潑天的喜事，是家族崛起的基石，也必然會引來黑暗中窺伺的毒蛇。

風，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