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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公祭大典

觀星使離去已逾一日,然其最后那句“夜晚風大,務(wù)必關(guān)好門窗”,卻如一根刺,扎在陳年心頭,時時泛起微末刺痛。

他深知,這非是善意的提醒,而是敲打。對方以一種居高臨下的姿態(tài),默許了他的“悲情戲”,卻也點明了,這層遮掩家族虛實的窗戶紙,薄如蟬翼,一捅即破。

陳氏,正行走于萬丈懸崖之上。

時不我待,陳年壓下心中翻涌的憂慮,于次日清晨,當眾宣布了一項決議:三日之后,于宗祠之前,為洛云英雄碑舉行公祭大典,正式開光刻名,以慰英魂。他頒下監(jiān)察使的第一道正式法旨,要求洛云山脈幸存的各家代表,屆時必須攜族中半數(shù)以上的前來觀禮,且每家都需帶來一捧自家祖墳前的黃土。此令一出,各家代表皆是滿腹疑云,面面相覷,不解此舉深意。

旨意方下,翠柳湖柳孟尋的使者便再次登門。此番,他不僅帶來一份更為厚重的禮單,更附上了柳孟尋的親筆密信。信中,柳孟尋對自己族女被收為義女的決定“感激涕零”,言辭懇切到近乎卑微。

同時,他斗膽懇請,在公祭大典上,能讓他柳家獻上第一份祭品,以“告慰亡女青研在天之靈”,并“彰顯兩家牢不可破之盟”。其姿態(tài)之低,用心之深。

面對柳孟尋這看似謙恭、實則步步緊逼的棋路,陳年并未直接回應(yīng),而是將那封密信,交予了身旁的陳陽,只問了一句:“你看,此事當如何處置?”陳陽徹夜未眠,次日,他尋到柳家使者,不卑不亢地回復(fù)道:“家父言,公祭大典,所祭乃洛云八百里山河所有英魂,不分陳、柳,亦無高下。若論此戰(zhàn)功勛,當以我族長陳道玄為首。

若論血脈親緣,柳小姐與我族長情同夫妻,理當同享哀榮。故,我陳氏提議,大典第一份祭品,由我外事堂備下,一式兩份,同時敬獻于陳、柳兩位英烈之前。如此,方能告慰英靈。不知柳族長意下如何?”此言一出,既全了柳家想要的顏面,又將儀式的主導(dǎo)權(quán)與最終解釋權(quán),牢牢地攥回了陳氏手中。

英雄碑的刻錄工作仍在繼續(xù)。一名陳氏的煉氣執(zhí)事看著石匠們耗費心力,將一個個凡人伙夫、馬夫的名字也小心翼翼地鑿刻上去,忍不住向陳年進言,認為此舉耗時耗力,實無必要。

陳年拄杖立于碑前,看著那一個個漸漸清晰的名字,聲音蒼老而平靜:“凡在此役中,為守護這片土地而死者,無論仙凡,皆是我等的債主。活下來的人,欠著他們的命。這碑,不是刻給外人看的,是刻給我們自己看的。是讓我們時時刻刻記住,今日陳氏所得的一切,是用誰的性命換來的。這筆賬,不能忘,也忘不得。”

與此同時,外事堂的凡人護衛(wèi)隊正在后山操演。陳陽以繳獲的《覆海槍》為基礎(chǔ),剔除了其中需靈力催動的繁復(fù)變化,只取其大開大合,一往無前的槍勢,再結(jié)合凡俗兵家的戰(zhàn)陣之法,創(chuàng)出了一套名為“鎮(zhèn)山”的槍陣。

訓練中,一名年僅十七歲的護衛(wèi)在力竭之際,想起戰(zhàn)死的兄長,悲憤填膺,竟無意識地將那股不屈的意志與滿腔煞氣盡數(shù)灌注于槍尖。

只聽一聲輕微的嗡鳴,他手中那桿凡鐵鍛造的長槍,竟輕易地刺穿了平日里需數(shù)人合力才能撼動的試煉石靶。

陳陽立刻將此異狀稟報。陳年親自趕到操場,仔細查驗了那桿長槍與石靶。

他明白了!那英雄碑鎮(zhèn)壓的,不止是地脈,更是數(shù)百名修士戰(zhàn)死前那股不甘的意志與滔天的煞氣!此煞氣至陰至邪,然若以萬民之哀思為爐火,以守護之心為鐵砧,便可將其鍛造成最鋒利的刃!

他當即修改了公祭儀軌,命陳陽挑選出百名心志最為堅毅,且家中有親眷戰(zhàn)死的護衛(wèi),于公祭當日,手持長槍,立于碑前,以萬民哀思為火,以英魂煞氣為錘,為這支凡人軍隊,進行第一次“開鋒”。

公祭大典之日,青竹山下人山人海,黑壓壓一片。上至各家代表,下至販夫走卒,數(shù)萬生民匯聚于此,氣氛肅穆得令人窒息。

陳年身著素服,親自登上臨時搭建的九層祭臺,他并未宣講任何慷慨激昂的大義,只是展開一卷長長的名錄,從第一個名字開始,念出碑上所有戰(zhàn)死者的生平。

“陳道玄,平陽陳氏第三代族長,筑基初期,為護族人,自爆于偽仙樓船之前,尸骨無存……”

……..

當一個個或顯赫或平凡的名字與事跡被緩緩念出,人群中壓抑已久的悲傷終于決堤,無數(shù)凡人跪倒在地,那股發(fā)自肺腑的哀慟與思念,化作洪流,向著那座玄鐵巨碑,洶涌而去。

在萬民的哀慟洪流沖刷之下,那座漆黑的玄鐵巨碑,竟開始發(fā)出低沉雄渾的嗡鳴。

碑身上,那一個個由凡人石匠刻下的名字,仿佛被注入了生命,開始散發(fā)出微弱卻清晰的光芒。

一股股精純至極的鐵血煞氣,自碑身逸散而出,卻被一股更為宏大,悲憫的愿力緊緊包裹,化作一道道肉眼可見的暗紅色氣流,精準地灌入下方那百名護衛(wèi)手中的長槍之內(nèi)。

“錚!”

百桿凡鐵長槍的槍尖,竟在同一時刻,齊齊染上了一層如血玉般溫潤的暗紅色光華。

百名護衛(wèi)的身軀猛然一震,雖仍是凡人之軀,但每個人的眼神都變得銳利如刀,周身隱隱散發(fā)著一股凝實如鐵的軍魂煞氣,令人不敢直視。

洛云山脈第一支,足以正面威脅煉氣初階修士的凡人武裝——鎮(zhèn)山軍,于萬民見證下,就此成型!

儀式最后,陳陽親手捧著一個陶盆,將混合了各家祖墳之土的“百家土”,鄭重地灑在英雄碑前的祭坑之中。

陳年口中念念有詞,英雄碑猛地一震,那股剛剛凝聚的磅礴氣運,瞬間沉入大地,與整座青竹山,乃至更遠處的八百里山河地脈,建立起了一絲若有若無,卻堅不可摧的聯(lián)系。自此,陳氏監(jiān)察使的統(tǒng)治,才算有了真正的“根”。

幾乎在同一時間,陳年識海之中,青銅功德簿光芒大放。【家族天命(壹):監(jiān)察使之基】的任務(wù)進度條,猛地向前躍進了一大截。

一行全新的金色小字,緩緩浮現(xiàn):【開創(chuàng)“哀思煉兵法”,以凡人之軀,聚英魂之煞,另辟蹊徑,功在千秋,善。錄家族奇功級功德:五百點。】功德簿右上角的數(shù)字,隨之回升至【一千二百點】。

儀式結(jié)束,人群帶著一種被洗滌后的沉靜,緩緩散去。一名面容普通,修為在煉氣中期,氣息卻異常收斂的青年修士,悄無聲息地混在人流中,來到了正走下祭臺的陳年身邊。

他沒有行禮,只是遞上了一封沒有署名的信,用極低的聲音道:“我家主人說,多謝陳夫子這一場‘坦誠’的大戲。他日,必有回報。”言畢,不等陳年有任何反應(yīng),此人便已轉(zhuǎn)身,瞬間消失在人潮之中。

陳年捏著那輕飄飄的信封,手心卻滲出冷汗。他回到宗祠,屏退左右,獨自展開信紙。

紙上,沒有任何文字,只有一個極其簡略卻無比精準的圖案。那是青竹山后山,那座早已廢棄的鐵礦洞的地形圖。

而在地圖上,那個代表著王兆麟秘密洞府的位置,并未被標記為已毀,而是被畫上了一個觸目驚心,扭曲詭異的符號,一條正在銜著自己尾巴的,黑蛇。

觀星使,終究還是自己去查了。

他回報的方式,便是用這最直接的方式,告知陳年:你們興師動眾清理掉的,不過是蛇蛻下的一張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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