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寒的目光在魅姬驟然沉凝的瞳孔中微微瑟縮了一下。那不再是往日里漫不經心、帶著幾分戲謔的玩世不恭，而是一種沉淀了歲月與力量的審視，銳利得仿佛能穿透他的骨骼，直抵靈魂深處。比起此刻這令人心悸的認真，影寒竟荒謬地懷念起浮霓那副懶洋洋、仿佛萬事不入眼的模樣。至少那時的壓迫感，是浮于表面的。

“怎么？害怕了？”魅姬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奇特的共振，清晰地傳入影寒耳中。她緩步上前，每一步都仿佛踏在無形的鼓點上，敲擊著周遭的空氣。憑借著身高優勢，她站在影寒面前，微微垂首，視線如同實質的探照燈，將他完全籠罩在光影之下。那是一種居高臨下的姿態，源于力量，也源于閱歷。

“害怕？”影寒胸腔里那股沉寂已久的倔強猛地被點燃。魅姬語氣里那絲若有若無的譏諷，像火星濺入了干燥的柴堆。他猛地抬起頭，毫不退縮地迎向那雙深邃如淵的眼眸，下頜線條繃緊，聲音斬釘截鐵：“我不可能害怕的。”

空氣仿佛凝固了。兩股無形的意志力在空中悍然相撞，沒有硝煙，卻比刀劍相擊更為驚心動魄。影寒的眼底燃燒著一種近乎狂熱的執著，那是一種經歷過地獄淬煉后，將恐懼本身都化為燃料的火焰。浮霓心中第一次掠過真正的驚異。她見過太多所謂的“天才”、“硬漢”，在真正的意志威壓面前，眼神總會泄露出一絲動搖或怯懦。但影寒沒有。他的瞳孔深處，只有一片被冰封的倔強平原，下面涌動著永不屈服的熔巖。

魅姬清晰地感受到，這并非少年人的無知者無畏，而是從骨髓里透出來的、歷經絕望后重塑的、帶著血腥味的驕傲。

“你……很好。”魅姬的聲音低沉了幾分，那審視的目光并未立刻移開，反而更加深入地探究著。時間仿佛被拉長，每一秒都是對意志的煎熬。終于，她緩緩收回視線，那緊繃的氣氛如同潮水般退去。這第一次無聲的交鋒，魅姬在心中為自己的弟子打下了第一個烙印——意志力，無可挑剔。

魅姬永遠不會知道，或者說，此刻的她還無法完全理解，在那場徹底撕裂影寒童年的血色噩夢之后，“恐懼”這個詞對他而言，已經失去了大部分意義。那一夜的景象，如同永恒的烙印，深深刻在他的靈魂深處：父親的頭顱在刀光下飛起，母親絕望的悲鳴與承受的極致屈辱……那些畫面，是每一個無法安眠的夜晚反復上演的夢魘。正是這最深的絕望，碾碎了尋常意義上的恐懼，鍛造出了如今這具軀體里近乎非人的意志。

她曾在那無數強者如神祇般降臨志陽市的恐怖之夜，親眼目睹魅姬化作巨獸，一口吞噬異能者的驚悚場景；她也曾在封陽那足以碾碎山岳的威壓之下，膝蓋骨幾乎碎裂，卻硬是憑著這股意志，未曾真正跪倒，甚至在絕境中，本能地發出了反擊的嘶吼。

“別的不敢說，”影寒的聲音打破了沉默，帶著一種塵埃落定后的平靜，她也收回了目光，仿佛剛才那場無形的角力從未發生，“拼意志，我不輸任何人。”

魅姬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贊許。但影寒的話并未結束，她頓了頓，目光重新聚焦在魅姬臉上，銳利得如同淬火的刀鋒：“雖然不知道為什么，剛才我在你的眼中看到了對我的厭惡。但是我要告訴你的是，你可以折磨我，訓練我，用任何方式打磨我，但我絕對不會給你羞辱我的機會。一次都不會。”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堅冰中鑿出，帶著不容置疑的分量。

斬釘截鐵般的話語落下，魅姬看著影寒的目光，第一次清晰地涌上了贊嘆。那不再是單純的欣賞意志，而是對她這份洞察力與堅守底線的認可。魅姬看到了一個在苦難中未曾扭曲的靈魂，一個真正懂得守護尊嚴的戰士雛形。

“雖然不知道你要怎么訓練我，”影寒的聲音忽然低沉下去，那份咄咄逼人的銳氣瞬間收斂，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前所未有的莊重與謙卑，“但是，我也很好奇。”話音未落，她已后退一步，動作流暢而標準，對著魅姬，深深地、規規矩矩地行了一個古老而鄭重的拜師禮。腰彎下去，頭顱低垂，姿態放到了塵埃里，卻自有一股不屈的脊梁支撐著這份謙恭。“所以……開始吧，師父……”

這一禮，發自內心。影寒并非盲目。她腦海中飛速權衡過齊思瞞。思瞞哥是可靠的引路人，是黑暗中并肩的戰友，他教會了自己在生死邊緣掙扎的本能，錘煉了不屈的意志。但齊思瞞的實力境界終究有限，他經歷過的巔峰對決、接觸過的異能種類、掌握的技巧體系，相對于影寒所渴望攀登的“強者之路”而言，顯得過于狹窄了。齊思瞞是泥濘戰場上浴血搏殺、一次次從死人堆里爬出來的鐵血勇士，他擅長的是在絕境中爆發，是以命換命的悍勇。

而魅姬……她是另一種存在。她站在更高的山巔，俯瞰過更廣闊的戰場。她所代表的，是成為真正的、足以左右一方格局的“強者”之后，所需要具備的視野、格局、對力量本質的理解、以及如何在復雜局勢中游刃有余的智慧。如果說齊思瞞是沖鋒陷陣、決定局部戰役勝負的尖刀，那么魅姬，就是沙盤前運籌帷幄、將整個戰爭乃至國家命運都納入棋局的謀士。一場戰爭，多一個齊思瞞，是前線士兵的幸運；而多一個魅姬，則可能是一方城池、乃至一個國度得以存續的基石。

孰輕孰重？影寒在來見魅姬之前，早已想得通透。她渴望的，是成為魅姬這樣的存在，甚至……超越她。她清楚，今日拜師，是汲取魅姬所代表的高度與智慧的必要階梯。她心中并無永恒的師徒羈絆，只有對力量巔峰的無限渴望。今天，魅姬是師父；明天，當她站在更高的山巔，必然會有更強大的存在成為新的目標。追隨強者，超越強者，最終，影寒的名字，要銘刻在力量的最高峰，創造出屬于自己的、無人能及的傳奇！

魅姬的目光何等銳利？影寒眼中那瞬間閃過的、如同野火燎原般的野心，如何能逃過她的眼睛？她先是微微驚愕，隨即，一陣低沉而暢快的笑聲從她胸腔里震蕩出來，打破了這短暫的肅穆。“哈哈哈……好！好！好一個孩子！”魅姬笑聲漸歇，眼中閃爍著復雜的光芒，有欣賞，有警惕，或許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期待。她伸出手，并非攙扶，而是帶著一種認可的力量，穩穩地將影寒托起。“你想的很好，格局很大。或許，你真的有資格踏上那條通往‘最強者’的荊棘之路。但是，在那之前……”

魅姬的笑容收斂，神情再次變得嚴肅：“你要學習的，堆積如山。力量，不僅僅是拳頭的大小，更是如何使用它，何時隱藏它，如何用它撬動更大的勢。即便是現在的我，”她頓了頓，語氣帶著一絲自嘲與冰冷的現實感：“在我目前效力的那位領導者面前，我也只是一枚棋子。一枚在關鍵時刻，可以被毫不猶豫地拋棄、碾碎、換取更大利益的……棄子。”

“棄子”二字，冰冷刺骨，道盡了強者的無奈與殘酷世界的真相。

然而，影寒站直身體，目光如同淬煉過的星辰，沒有絲毫動搖，反而燃燒得更加熾烈：“我會變強。變得足夠強大，強大到足以掀翻棋盤，制定規則。我要成為……最強者。不是任何人的棋子，而是執棋者。我要創造的，是屬于我自己的一段傳奇。”她的聲音不高，卻蘊含著一種斬斷一切后路的決絕，仿佛誓言，鑿刻在命運的基石上。

看著眼前少年眼中那純粹而堅定的光芒，魅姬心中那份久違的、對“可能性”的悸動，似乎被輕輕撥動了一下。她緩緩點了點頭，這一次，是純粹的滿意：“記住你今天的話。”她沒有再多言，驟然轉身。

一股沛然莫御的能量波動以浮霓為中心轟然爆發！空氣發出不堪重負的嗡鳴，光線在她身周扭曲、折疊。只見她并指如刀，動作優雅而凌厲，對著前方虛無的空氣，輕輕一劃！

“嗤啦——！”

一聲仿佛撕裂厚重布帛的銳響傳來。一道漆黑的、邊緣流淌著不穩定紫色電弧的裂縫，憑空出現！那裂縫深邃、幽暗，散發出令人心悸的空間亂流氣息，仿佛連接著宇宙的傷口。魅姬面不改色，白皙的手掌探出，五指如鉤，精準地扣住裂縫那虛無卻堅韌的邊緣。她手臂肌肉微微賁張，伴隨著一聲低喝，那足以吞噬光線的裂縫，竟被她硬生生撐開，擴張成一個足夠一人通行的、不規則的幽暗門戶。門戶之后，是無盡的黑暗，仿佛巨獸的口腔，散發著冰冷、死寂、卻又蘊藏著未知的氣息。

“跟我來吧。”魅姬的聲音從門戶深處傳來，平淡無波。話音未落，她一步邁出，身影瞬間被那濃稠的黑暗吞沒，消失不見。

沒有絲毫猶豫！在魅姬身影消失的剎那，影寒的腳已經抬起。恐懼？或許有，但早已被那燃燒的意志和對力量的渴求徹底壓制。她眼神一凝，緊隨著那道消失的身影，決然地沖進了那片未知的黑暗之中。

就在她身體完全沒入的瞬間，那道被強行撕裂的空間裂縫仿佛失去了支撐的力量，邊緣的電弧劇烈閃爍了幾下，發出“滋啦”幾聲輕響，隨即如同愈合的傷口般，迅速向內收縮、彌合。眨眼間，空氣恢復平靜，只剩下淡淡的能量漣漪證明著剛才發生的一切，仿佛那道通往異域的門戶從未出現過。

踏入裂縫的瞬間，影寒感覺自己像是被投入了粘稠的墨汁之中。絕對的黑暗，吞噬了一切光線、聲音，甚至方向感。五感仿佛被剝離，只剩下一種急速下墜的失重感和無處不在的冰冷。這黑暗并非靜謐，反而隱隱傳來一種低頻的嗡鳴，如同無數細小的蟲豸在啃噬著空間壁壘，令人頭皮發麻。時間在這里失去了意義，一秒？一分鐘？抑或更久？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虛無中，一只溫熱而有力的手忽然探了過來，準確地握住了影寒的手腕。是魅姬。那掌心傳來的溫度，在這極致的冰冷黑暗中，如同唯一的錨點，瞬間驅散了影寒心頭剛剛升起的一絲不安。她沒有掙扎，任由那股力量牽引著自己，在黑暗中摸索前行。腳下踩不到實地，仿佛行走在云端，又像是懸浮在深海。

不知過了多久，或許只是一瞬，又或許漫長如世紀。前方，一點微弱的光亮突兀地刺破了濃墨般的黑暗。那光亮起初只是一個針尖大小的白點，卻在影寒的視野中急速放大、擴散！如同在黑暗中緊閉雙眼許久的人，驟然被強光手電直射！

“唔！”影寒悶哼一聲，強烈的光線刺激讓她本能地緊緊閉上了眼睛。即使隔著緊閉的眼瞼，那光芒的強度也讓她感到眼球刺痛，生理性的淚水不受控制地涌出。她只能不斷地眨動眼睛，試圖在劇烈的視覺適應過程中，捕捉周圍模糊的輪廓。

色彩、線條、光影……混亂地沖擊著她的視網膜。漸漸地，模糊的色塊開始凝聚，扭曲的線條恢復筆直。當她終于能勉強睜開一條縫，適應了這突如其來的光明時，眼前的景象讓他徹底怔住了。

喧囂！

首先涌入耳朵的是震耳欲聾的喧囂！無數種語言、腔調、甚至非人的嘶鳴交織在一起，形成一股巨大無比的聲浪洪流，沖擊著他的耳膜。討價還價的激烈爭吵、商販賣力的吆喝、金屬撞擊的叮當脆響、某種能量器械運轉的嗡鳴、甚至還有遠處隱隱傳來的野獸咆哮……各種聲音混雜，充滿了原始的生命力和市井的煙火氣。

緊接著，是撲鼻而來的復雜氣味。新鮮出爐的面包混合著劣質香料的濃郁香氣、生肉攤位上淡淡的血腥味、某種藥草攤子散發出的奇異清香、金屬銹蝕的氣味、汗水的酸味、甚至還有一股若有若無的、類似硫磺的焦糊味……各種氣味分子在空氣中激烈碰撞，形成了一種難以言喻的、屬于“集市”的獨特氣息。

影寒用力眨了眨眼，終于看清了周圍的環境。

她正站在一條寬闊、由巨大不規則青石板鋪就的街道中央。街道兩旁，是鱗次櫛比的商鋪和攤位。這些建筑風格極其怪異——有尖頂拱窗、雕刻著繁復圣像的哥特式石屋；有掛著紅燈籠、飄著檀香氣味的東方木質樓閣；有覆蓋著巨大獸皮、形如蒙古包的帳篷；有完全由某種發光水晶構筑的透明店鋪；甚至還有直接懸浮在半空中、依靠扭曲光線形成墻壁的奇異“商店”……仿佛將不同時代、不同地域、不同文明的建筑碎片強行拼湊在了一起，形成了一種光怪陸離、卻又詭異地和諧統一的視覺奇觀。

街道上行人如織，摩肩接踵。他們膚色各異，從最深的黝黑到近乎透明的蒼白；發色更是五彩斑斕，赤橙黃綠青藍紫，甚至還有閃爍著金屬光澤的銀發或流淌著能量光暈的彩發；穿著打扮更是千奇百怪：有身披重甲、手持巨劍的戰士；有穿著筆挺西裝、拎著金屬箱的商人；有裹在寬大法師袍中、兜帽遮臉的神秘人；有穿著緊身皮衣、身上布滿機械改造痕跡的賽博格；更有甚者，一些生物形態完全超出了人類的認知——漂浮在半空、由霧氣組成的靈體；身高超過三米、皮膚如同巖石的巨人；長著昆蟲復眼和節肢的類人生物……形形色色，光怪陸離，如同打開了潘多拉的魔盒，將幻想中的種族盡數傾倒于此。

“這里是……”影寒下意識地喃喃，大腦一片空白。眼前的景象過于顛覆，如果不是大部分“人”身上還穿著帶有現代裁剪痕跡的衣物，或是佩戴著明顯科技造物的裝備，她幾乎以為自己穿越到了某個奇幻異世界。

“古代交易所。”魅姬的聲音在他身邊響起，平靜地為他揭曉答案。她松開了影寒的手腕，警惕的目光如同鷹隼般掃視著四周涌動的人潮，似乎在確認是否有不懷好意的目光鎖定。片刻后，她才收回目光，低聲解釋：“你可以把它理解為一個建立在空間夾縫中的巨大‘平臺’。它真實存在，卻又獨立于我們所處的現實世界之外。某種意義上，它更像是一段被具現化的、承載了無數規則和信息的‘數據流’，依托于某個強大的意志或神器而存在。目前，這里由‘光明教廷’統轄管理。”

“真實存在的數據流？”影寒咀嚼著這個矛盾的詞語，感覺理解起來有些吃力。

“沒錯。”魅姬微微頷首，“在這里交易的一切——物品、信息、甚至‘經驗’，都能被帶出去，影響現實。但這里本身的‘空間’屬性又極其特殊。你可以把它想象成一個無比巨大、規則嚴密的……游戲服務器。”她頓了頓，指向街道盡頭隱約可見的一座巍峨巨塔的輪廓：“看到那座塔了嗎？那是整個交易所的核心——‘浮屠塔’。它也是維系這個特殊空間穩定的基石之一。”

魅姬的講解繼續深入：“這里是目前已知最大的跨維度交易樞紐。不僅僅是物品買賣——從一顆蘊含星核能量的寶石，到某個失落文明的禁忌科技圖紙，甚至是一些強者的異能感悟碎片，在這里都可能找到。還有專門的‘競技休閑區’，供人解決恩怨、磨練技藝或純粹娛樂；更有‘異能修煉場’，模擬各種極端環境，甚至能提供虛擬的對手進行生死搏殺。只要付得起代價，幾乎能滿足任何需求。”

她的目光再次投向那座高塔，語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凝重：“而那座浮屠塔，是這里真正的圣地。它高三十六層，對應著‘源初異能排行榜’上目前最強的三十六種異能。每一層，都封存著曾經擁有該種異能的前輩大能們畢生的修行心得、感悟，甚至是一些獨門的運用技巧。更重要的是，”魅姬看向影寒，眼神意味深長，“每一層里，都蘊藏著一顆獨一無二的‘能晶’。那是該種異能本源力量的結晶，對于繼承者而言，是強化異能、挖掘更深層次潛力的無上瑰寶。”

影寒的心臟猛地一跳！“具臨”異能！她的異能！按照魅姬所說，那浮屠塔中，必然有一層屬于“具臨”！那里封存著歷代具臨異能者的智慧結晶，更有能強化她異能的能晶！

“那……我的那一層……”影寒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和渴望：“我們現在……能進去嗎？”巨大的希望剛剛升起，隨即又被現實的陰霾籠罩。這里是光明教廷的地盤！而自己，或者說“具臨”異能，似乎一直是被光明教廷刻意忽視甚至打壓的存在。他們怎么可能允許自己輕松獲得這份傳承？

影寒的目光敏銳地捕捉到浮霓在提及浮屠塔時，眼神中那絲一閃而過的陰郁和警惕。她似乎在觀察周圍，又似乎在忌憚著什么。影寒心中一動，試探著問道：“那你的那一層呢？看你一直來回看，是不是有人盯上你了，讓你不能進入自己的那一層啊？”

魅姬收回望向高塔的目光，看向影寒，嘴角扯出一個冰冷的弧度，帶著毫不掩飾的譏諷：“哼！觀察力不錯。沒錯，因為我的身份特殊。”她沒有具體說明是什么身份，但影寒能猜到與“暗組織”有關。“光明教廷那幫偽君子，表面上，為了維護交易所的‘公平’和‘神圣’，制定了規則，聲稱不會因為個人恩怨去剝奪任何人進入自己對應塔層的權利。那規則刻在塔前的石碑上，金光閃閃，冠冕堂皇。”她的語氣充滿了鄙夷，“但背后？齷齪骯臟的手段層出不窮！他們不敢明著破壞規則，卻能利用統轄者的身份，設置各種障礙。比如，在我的塔層入口布下重兵‘維持秩序’，或者干脆污蔑我攜帶違禁品，禁止我靠近。在這里，在他們的地盤上，他們有的是辦法讓你‘合理合法’地無法靠近自己的塔層。而在這里，規則就是鐵律，違抗者，虛擬身體會被永久禁錮于此，現實世界的本體也會陷入無法蘇醒的沉眠，等同于……坐一輩子的靈魂牢獄！”

魅姬的話語如同冰錐，刺破了交易所表面的繁華喧囂，露出了其下殘酷冰冷的權力本質。

影寒的心沉了下去，巨大的失望涌上心頭：“那我……豈不是也不能進去了。”那份觸手可及的傳承和能晶，難道就因為教廷的打壓而永遠無法企及？這種認知讓他感到一陣憋悶和憤怒。

“不，不，不……”出乎意料，魅姬連聲否定了他的猜測，臉上甚至浮現出一絲奇異的、帶著算計的笑容。看著影寒疑惑不解的目光，浮霓壓低聲音，耐心解釋道：“你不一樣。影寒，你和我的處境截然不同。光明教廷雖然表面上對你漠不關心，甚至可能暗中使過絆子，但他們早已將你和你的‘具臨’異能，列入了最高級別的‘保護名單’。你的存在，你的異能潛力，對他們未來的某個宏大計劃至關重要。他們是絕不會允許你在這里出事，更不會明目張膽地阻止你獲取本就屬于你的傳承！那是動搖他們‘公平’根基的自毀行為。”

“他們或許會用很多方式和想法讓你死亡，但絕不會是以這種方式，這對于他們面對世人的正義形象是一種莫大的破壞。”

她眼中閃爍著狡黠的光芒：“所以，你不是想看嗎？走吧。有你這個‘重點保護對象’在身邊，這次，想必也不會有什么‘意外情況’發生了。說不定，還能借你的光，讓我也靠近看看呢。”她的話語里帶著一絲自嘲，但更多的是對機會的把握。

魅姬顯然對這里的環境極其熟悉。她不再多言，示意影寒跟上，然后像一尾靈活的游魚，巧妙地切入洶涌的人潮之中。她沒有選擇寬闊的主干道，而是熟練地拐入一些相對狹窄、光線略顯昏暗的岔路小巷，避開那些人流最密集、也最容易暴露的區域。她的動作迅捷而隱蔽，時刻保持著警惕，顯然是在極力避免被光明教廷的耳目發現她的行蹤。暗組織成員的身份，在這里如同一個隨時可能引爆的炸彈。

影寒緊緊跟在魅姬身后，努力適應著周圍的環境。然而，盡管他們有意低調，兩人過于出眾的外貌和身上那股迥異于常人的氣質，在光怪陸離的集市中依然如同黑夜里的螢火蟲，吸引著越來越多的目光。

那些目光形形色色：有純粹驚艷的欣賞，有充滿算計的評估，有貪婪的窺視，也有毫不掩飾的欲望。影寒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些視線如同實質的觸手般在自己身上掃過，這讓他渾身不自在，一種強烈的被侵犯感和羞赧交織在一起。他從未經歷過如此高強度的、來自陌生“人群”的矚目，這比面對一個強大的敵人更讓他感到棘手。

麻煩，果然如期而至。

在一些相對偏僻的巷口，幾個明顯不懷好意的身影開始有意無意地聚攏過來。他們穿著混雜，有披著破舊皮甲的傭兵模樣的人，有眼神閃爍、穿著花哨的投機者，甚至還有一個皮膚呈暗綠色、長著蜥蜴般豎瞳的類人生物。他們交換著眼神，嘴角掛著不懷好意的笑容，如同盯上獵物的鬣狗，慢慢地、試探性地從不同方向圍攏過來。

他們的意圖昭然若揭：在這個“新人”和“陌生面孔”往往意味著“肥羊”和“冤大頭”的地方，影寒和魅姬的組合，無疑是一塊散發著誘人香氣的肥肉。尤其是影寒那略顯局促和戒備的神情，在他們眼中更是“好欺負”的佐證。他們盤算著，至少能從這兩個看起來涉世未深的“新人”身上，榨出些有價值的東西——情報、財物，或者……其他更有趣的“商品”。

魅姬的腳步沒有絲毫停頓，甚至嘴角那抹若有若無的笑意加深了。她微微側頭，用只有影寒能聽到的、帶著一絲玩味的聲音低語：“看見了嗎？麻煩來了。不過……正好。”

屠夫的情報在她腦海中閃過：“……就在這里，有一個寶貝壓在一堆廢鐵下面。那玩意兒蒙塵太久了，只有真正懂行、或者說真正需要它的人，才能感受到它殘存的‘呼喚’。對影寒來說，絕對是個驚喜。”

魅姬的眼底閃過一絲精光。她原本還在想用什么借口帶影寒去那個角落，現在，這些主動送上門的“引路石”，簡直再好不過了。她心中的算盤撥得噼啪作響，尤其是看著影寒那略顯緊張卻又強自鎮定的側臉，一個計劃迅速成型。她不僅要利用這些鬣狗解決掉麻煩，更要借此機會，讓影寒“意外”地發現那件被屠夫特意提及的、最適合他此刻的“寶貝”。

“跟緊我，別亂看，也別說話。”魅姬低聲囑咐了一句，非但沒有加快腳步甩開那些圍攏者，反而有意無意地放慢了速度，仿佛在欣賞路邊某個攤位的商品，將自己和影寒的身影，更加清晰地暴露在那些貪婪目光的包圍圈中。

那柄蒙塵的武器，那場由鬣狗們引發的混亂，以及隱藏在混亂之下的“驚喜”……一切，都在魅姬的預料之中緩緩拉開序幕。通往浮屠塔的路，注定不會平靜。而影寒在這交易所的第一課，即將以一種意想不到的方式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