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的風,裹挾著白日殘留的燥熱,卻吹不散教學樓里涌出的人潮帶來的喧囂。最后一節晚自習的鈴聲早已響過,教學樓各層的燈光漸次熄滅,像一頭巨獸緩緩閉上了疲憊的眼睛。學生們如同歸巢的蟻群,帶著解脫的輕快或復習的疲憊,匯入通往宿舍區的林蔭道。
公共自習室的教室門“吱呀”一聲被推開,影寒獨自走了出來。空蕩的教室里只剩下桌椅的輪廓,窗外路燈昏黃的光線斜斜地打進來,在地面拉長她清冷的影子。她倚在門框上,目光投向走廊盡頭的樓梯口,那里人影綽綽,卻始終沒有出現那個熟悉的身影。
“嘖……”一聲壓抑著不耐和失望的輕嘖從唇間溢出。齊思瞞這家伙,又不知道被什么事絆住了。說好了一起回去的。至于泠鳶,那個總是帶著點怯懦又異常執拗的室友,下午就被家里人匆匆接走了,據說是家里有急事,連假條都是臨時補的。此刻,偌大的校園,仿佛只剩下她一人踽踽獨行。
影寒緊了緊單肩包的帶子,決定不再等待。她邁開腳步,融入走廊稀疏的人流。然而,就在她剛剛踏出教室門不到五步的距離,一種如同被冰冷毒蛇盯上的、令人極度不適的壓迫感毫無征兆地攫住了她!這股力量并非物理上的束縛,卻精準地鎖定了她的精神核心,讓她全身的神經瞬間繃緊,異能流轉都為之凝滯。
“晦氣!”影寒在心里狠狠咒罵一聲,幾乎是本能地抬起頭,目光穿透稀稀拉拉的人影,精準地釘在了前方不遠處那個正朝她走來的身影上——魅姬。
那個像幽靈一樣纏了她很久,實力深不可測,行事又隨心所欲到令人發指的女人。
魅姬又換了一件剪裁獨特的黑色短款上衣,搭配著一條帶著金屬鏈飾的工裝褲,腳下蹬著一雙厚底短靴,在滿是校服的學生群里顯得格格不入,卻又異常醒目。她似乎完全不在意周圍投來的或好奇、或驚艷、或疑惑的目光,甚至有幾個男生看得撞到了走廊的墻壁也渾然不覺。她就那么旁若無人地、帶著一種近乎狩獵般的從容,一步步向影寒靠近。
空氣仿佛隨著她的步伐變得粘稠。影寒能感覺到周圍同學的聲音在遠去,視線也變得模糊,所有的感官都聚焦在那個越來越近的身影上。那股無形的、源自更高層次異能的威壓越來越重,像一張無形的網,將她牢牢罩在原地,動彈不得。她甚至能清晰地看到魅姬嘴角那抹若有似無、帶著戲謔的弧度。
終于,魅姬在她面前站定。兩人之間不過一臂的距離。影寒能聞到對方身上傳來的一股冷冽又帶著點甜膩的、難以形容的香水味。
下一刻,魅姬那只骨節分明、涂著暗紅色指甲油的手就伸了過來。她的動作看似緩慢優雅,實則快得不容閃避——冰涼的指尖輕輕抵在影寒的下頜,然后,那根纖長有力的食指,帶著不容抗拒的力道,向上勾起,迫使影寒微微仰起頭,目光與她那雙仿佛蘊藏著漩渦的深紫色眼眸對視。
“哎呀,”魅姬的聲音刻意壓低,帶著一種粘稠的、近乎耳語般的親昵,每一個字都像羽毛搔刮著耳膜,卻又讓影寒渾身發冷:“這么好看的妹子,怎么?是要一個人回去嗎?”她歪了歪頭,湊近了些,溫熱的氣息幾乎拂過影寒的臉頰,“哎呀呀……真是的,怎么能這樣呢,一個人多孤單啊,多危險啊。不如……讓我陪你一起好不好呀?”
那溫聲細語,在影寒聽來,每一個音節都如同淬毒的針,扎進她的神經。屈辱、憤怒和一種深切的無力感瞬間沖垮了她的理智防線。
“你有病啊?敢不敢不拿異能壓我!”影寒幾乎是咬牙切齒地用異能傳音入密,聲音在對方腦海中炸響。她死死攥著拳頭,指甲深深掐進掌心,才勉強克制住當場爆發異能的沖動。不行!這里是學校,周圍都是普通人!一旦爆發異能對抗,明天志陽市的頭條新聞必定是她!那些潛伏的、追蹤的、還有那些對異能者懷有敵意的勢力……后果不堪設想!齊思瞞、云依、泠鳶……所有她身邊的人都會被卷入麻煩的漩渦,這段時間經歷的事情讓影寒知道了有些事情是需要忍的。
“呵呵……”魅姬像是聽到了什么極其有趣的笑話,發出一串低沉悅耳的笑聲。那笑聲里充滿了掌控一切的愉悅。她似乎很滿意影寒這憋屈又不得不忍耐的反應。笑聲漸歇,那股籠罩著影寒的強大異能威壓如同潮水般驟然退去。同時,影寒感覺下巴一松,魅姬的手收了回去。
幾乎是威壓消失的同一瞬間,影寒猛地抬手,“啪”地一聲脆響,狠狠地將魅姬那只剛剛為非作歹的手從自己眼前打開!動作又快又狠,帶著毫不掩飾的厭惡。
“哇哦!”旁邊幾個路過的學生顯然看到了這一幕,發出一陣小小的驚呼。
“快看快看!那個超酷的學姐!”
“她們認識?另外的女生好兇啊……”
“嘖,看起來關系不一般哦,都動手動腳了……”
“那個黑衣服的學姐好漂亮,也好A啊!是模特嗎?對面的同學也好漂亮誒!”
竊竊私語如同細密的針,不斷刺入影寒的耳中。那些或曖昧、或好奇、或羨慕的目光在她和魅姬之間來回掃視。影寒只覺得一股血氣直沖頭頂,臉頰燙得驚人。如果不是實力差距如同天塹,她真想立刻、馬上,用盡一切手段,把這個該死的、手欠的女人碎尸萬段!
“哎呀,我知道你想殺我,”魅姬仿佛能看透她心中翻騰的殺意,她揉了揉被拍開的手背,臉上非但沒有怒意,反而因為影寒這副氣急敗壞卻又無可奈何的樣子,笑得更加明媚燦爛,像一朵在夜色中盛開的、帶著劇毒的曼陀羅:“但是呢,親愛的,你現在可傷不到我一根汗毛哦。”她豎起一根手指,在影寒面前輕輕搖了搖,語氣輕快得像在討論天氣,“就算加上你那個……嗯,小保鏢齊思瞞?也不行。實力的差距,就是這么讓人絕望呢。”她刻意加重了“絕望”兩個字,帶著一種殘忍的興味。
“你到底想怎么樣?!”影寒幾乎是從牙縫里擠出這句話,聲音因為極度的壓抑而微微發顫:“沒完了你?!跟了我這么長時間,像個甩不掉的鬼影子!要殺要剮你能不能給個痛快?這樣鈍刀子割肉,我快煩死了!”她瞪著魅姬,那雙總是清冷的眼眸此刻燃燒著熊熊怒火。
似乎是帶著少年氣,影寒看著魅姬這種強者從來都不知道什么叫恐懼,如果是換做齊思瞞或者是云依來,在得知了魅姬的實力和身份以后是絕對不可能這么和她說話的,不過也正是影寒這個樣子才讓魅姬覺得很有趣,才會忍不住的不斷挑逗這個小女生。
魅姬臉上的笑容淡了一些,但那份居高臨下的戲謔感卻更濃了。她慵懶地向后一靠,倚在了走廊冰冷的墻壁上,雙手環抱胸前,側過頭,用一種近乎品鑒物品般的挑剔目光,慢條斯理地將影寒從頭到腳、又從腳到頭地來回掃視了好幾遍。那目光極具侵略性,仿佛能穿透衣服,看到更深層的東西,讓影寒渾身不自在,剛剛因為憤怒而漲紅的臉,又不受控制地泛起更深的紅暈,她只能強行扭開頭,避開那令人難堪的視線。
“哈!”魅姬像是發現了新大陸,發出一聲短促的、帶著點驚奇意味的笑:“看不出來,你這平時冷冰冰的大姑娘,還挺容易害羞?”她站直身體,不再倚靠墻壁,然后,在影寒幾乎要忍不住再次爆發前,她先一步邁開了腳步,徑直向前走去,方向正是宿舍區。
走出幾步,魅姬才微微駐足,沒有回頭,聲音清晰地傳來:“走吧,路上說。如果你……還‘想’留在這里,成為大家明天茶余飯后的談資,被各種奇奇怪怪的流言包圍的話,我是不介意的。”她的語氣帶著一絲玩味。
“哼!”影寒從鼻子里重重地哼出一聲,帶著十二萬分的不情愿和惱怒,但腳下的動作卻出賣了她——她幾乎是立刻邁開步子,甚至加快了速度,越過了魅姬,氣沖沖地朝著宿舍樓的方向疾走。她寧可面對這個瘋子,也絕不要在這里多待一秒,成為眾人目光的焦點和八卦的中心!那種感覺比被魅姬的異能壓制還要讓她難受百倍。
看著影寒那帶著明顯賭氣意味、走得飛快的背影,魅姬眼底的笑意更深了,她慢悠悠地抬步跟上,像一只優雅又危險的貓,不緊不慢地綴在自己的獵物身后。
通往宿舍區的林蔭道在深夜顯得格外幽靜。白日里喧囂的蟬鳴早已歇息,只剩下風吹過樹葉發出的沙沙聲,以及遠處操場傳來的模糊不清的嬉鬧。路燈昏黃的光線透過層層疊疊的樹葉,在水泥路面上投下斑駁陸離的光影,如同無數晃動的眼睛。
兩人一前一后,沉默地走著。影寒在前,步伐急促,恨不得立刻飛回宿舍,甩掉身后這個瘟神。魅姬在后,步履從容,高跟鞋敲擊地面的聲音在寂靜的夜里顯得格外清晰,嗒、嗒、嗒……每一聲都像是敲在影寒緊繃的神經上。
這份沉默并非平靜,而是醞釀著風暴前壓抑的窒息感。影寒的思緒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面,劇烈地翻騰著。魅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保護?那為什么那一晚……那個被血與火染紅的噩夢之夜,當她和云依深陷絕境,當齊思瞞為了她幾乎拼掉性命時,這個自稱“保護者”的女人卻只是冷眼旁觀?她當時就站在不遠處,像一個冷漠的觀眾!如果不是她口中那個“有人”提前告知了關于自己異能突變方向的預言,她真的會眼睜睜看著他們全軍覆沒嗎?那個“有人”又是誰?為什么魅姬會聽命于他?無數的疑問如同藤蔓纏繞著影寒的心,越勒越緊。
而身后的魅姬,則饒有興致地欣賞著影寒那明顯透著煩躁和抗拒的背影。女孩緊握的拳頭,微微繃緊的肩膀線條,還有那強忍著不回頭、卻將警惕提到最高的姿態……這一切都讓她覺得異常有趣。這個倔強又別扭的小家伙,可比她想象中要有意思得多。讓她拜師?這個念頭在魅姬心中盤旋已久,今晚終于可以提出來了。她會答應嗎?魅姬很期待看到她掙扎、憤怒,卻又不得不屈服的樣子。那一定……非常有趣。
這一刻,魅姬的玩心大發。
這段沉默的路程在影寒感覺中格外漫長,但實際上不過十幾分鐘。兩棟燈火通明的宿舍樓已經近在眼前。影寒所住的女生宿舍樓和魅姬作為“轉學生”被安排的宿舍樓并不在同一棟,中間還隔著一片小花園。
就在即將踏上通往自己宿舍樓入口臺階的前一刻,身后那如影隨形、令人如芒在背的腳步聲,毫無預兆地停下了。
影寒的腳步也隨之一頓。理智告訴她不要停,直接沖進樓里,回到那個相對安全的空間。但某種強烈的不甘心和想要徹底弄清楚一切的沖動,還是讓她像被釘住一樣,僵在了原地。她深吸一口氣,帶著一種近乎悲壯的決心,猛地轉過身。
昏黃的路燈光線下,魅姬就站在距離她三米左右的地方。她雙手插在工裝褲的口袋里,微微歪著頭,臉上掛著的,正是影寒最討厭看到的那種表情——一種帶著洞悉一切的了然,一種“我就知道你會回頭”的、充滿了掌控感的勝利者的微笑。
這該死的表情!影寒只覺得一股邪火直沖腦門,差點就要不顧一切地扭頭就走,管她什么威脅不威脅!但僅存的理智和腦海中瞬間閃過的泠鳶那張怯生生的臉,像一盆冷水澆了下來,硬生生遏制住了她的沖動。泠鳶……齊思瞞……云依……她不能冒險。
“喂?”影寒的聲音因為極力壓制情緒而顯得有些干澀沙啞,她強迫自己直視魅姬那雙仿佛能吸走靈魂的深紫色眼眸,“為什么要這么跟著我?像個變態跟蹤狂一樣!你在我身邊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她終于問出了這個盤旋在心底許久的問題,“真的只是你那套‘保護安全’的鬼話嗎?那為什么那一晚……”她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壓抑不住的質問:“為什么你只是看著?!看著我們掙扎!看著思瞞哥差點死掉!看著云依姐為了保護我拼盡全力!你明明有能力!你當時就在那里!你眼睜睜看著!難道你真的……真的一早就知道了我的異能突變的方向?所以覺得我們死不了,就懶得出手了?是不是?!”
連珠炮般的質問在寂靜的夜晚顯得格外清晰,帶著被壓抑太久的憤怒和委屈。影寒的胸口劇烈起伏著,眼睛死死盯著魅姬,不放過她臉上任何一絲細微的表情變化。
魅姬臉上的笑容,在影寒提到“那一晚”時,終于徹底消失了。如同陽光驟然被烏云吞噬,溫暖瞬間退去,只留下冰冷的、無機質般的漠然。她沒有立刻回答,只是用一種全新的、帶著審視和評估的目光,重新打量著影寒。那目光銳利如刀,仿佛要將她一層層剝開。
周圍的空氣仿佛瞬間凝固、凍結。明明是夏夜,影寒卻清晰地感覺到一股刺骨的寒意從四面八方侵襲而來,皮膚上甚至起了一層細密的雞皮疙瘩。她呼出的氣息在燈光下凝成了淡淡的白霧。這股寒意并非來自物理的溫度降低,而是源于浮霓身上散發出來的、一種實質性的、冰冷刺骨的殺意和威壓!比之前在走廊上感受到的強大了十倍不止!仿佛她腳下所站立的那一小片區域,已經成為了獨立的、隔絕溫暖的寒冰領域。
時間仿佛被拉長了。幾秒鐘的沉默,在影寒感覺中如同一個世紀那么漫長。她甚至能聽到自己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的聲音,咚咚咚……撞擊著肋骨。冷汗瞬間浸濕了她的后背。
終于,魅姬開口了。她的聲音不再有絲毫的溫度,冰冷、清晰、每一個字都像冰錐砸落地面:
“知道。你異能突變的方向,我當然知道。”她停頓了一下,目光如同冰棱刺向影寒:“但不是我自己知道的。是有人告訴我的。”她毫不避諱地承認了。
“我也說過,我會保護你的安全。這是任務,也是承諾。”魅姬向前微微傾身,一股更強烈的壓迫感撲面而來,“所以,在‘保證你安全’這條底線之上,其他的,只看我的心情。心情好,我或許會像看戲時丟塊骨頭給狗一樣,順手幫你們解決點麻煩。心情不好……”她嘴角勾起一個毫無溫度的弧度:“我便袖手旁觀,甚至……樂見其成。只要你不死,其他人,死多少次,死得有多慘,都和我沒有半毛錢關系。他們的命,在我眼里,一文不值。甚至我的目的,只是讓你活著……至于怎么活……也是我說的算。”
冰冷的話語如同淬毒的冰凌,狠狠扎進影寒的心臟。她感到一陣窒息般的疼痛,為齊思瞞和云依感到不值,更對魅姬這種視人命如草芥的態度感到徹骨的憤怒和恐懼。
魅姬無視了影寒眼中翻騰的怒火,繼續用那毫無波瀾的冰冷聲線說道:“另外……從今天開始,你的悠閑日子到頭了。”她豎起一根手指,指向影寒:“我會開始訓練你。用我的方式,強行拔高你的成長速度,榨干你每一分潛力。所以,從這一刻起,你要拜我為師。”
“你不能拒絕。”她的語氣斬釘截鐵,帶著不容置疑的最終判決意味:“你拒絕一次,”她的目光驟然變得無比森寒,如同深淵凝視:“我就殺你身邊人一個。拒絕幾次,我便殺幾次。朋友,同學,老師……直到殺到再無可殺。”
她微微停頓,欣賞著影寒瞬間煞白的臉色和驟然收縮的瞳孔,然后一字一頓地補充道:“屆時,如果還有人活著,我會親自取走你的性命。如果人都死光了……那我也只好勉為其難,親自送你下去陪他們。明白了嗎?”
“至于告訴你異能突變方向的人是誰……”魅姬話鋒一轉,語氣恢復了之前的淡漠:“我不能告訴你答案。這是我的規矩,也是那個人的規矩。你只需要知道,他決定了你現在的命運軌跡。”
她向前一步,距離影寒更近了。那股冰冷的、帶著血腥味的壓迫感幾乎讓影寒無法呼吸。“還有,小影寒,”魅姬的聲音帶著一種危險的輕柔:“你對我的態度,最好也好一點。雖然我現在做的這一切,包括保護你、訓練你,都是聽命行事,但是……具體怎么做,做到什么程度,讓你舒服一點還是難受一點……這其中的尺度,卻是由我來定的。懂嗎?”
魅姬的每一句話,都像重錘砸在影寒的心上。尤其是那句“拒絕一次,殺一人”,讓她瞬間如墜冰窟,全身的血液都仿佛凝固了。泠鳶那張總是帶著點怯懦又無比依賴她的臉,無比清晰地浮現在眼前!然后是齊思瞞、云依……任何一個名字都讓她心臟絞痛。
那撲面而來的、如同實質般的殺意和寒冬臘月般的徹骨冰冷,更是讓她身體不受控制地微微顫抖起來。她毫不懷疑魅姬話語的真實性!這個女人,絕對說到做到!她體內潛藏的那種毀滅性的力量,影寒曾在那個血腥的夜晚,隔著遙遠的距離都感受過一絲余威!那是足以碾碎一切的恐怖!
強烈的求生欲和對朋友的保護本能,瞬間壓倒了所有的憤怒、屈辱和不甘。在魅姬那冰冷得如同看待死物的目光注視下,在對方刻意營造的、足以凍結靈魂的恐怖氛圍中,影寒甚至連思考的時間都沒有!巨大的恐懼和壓力讓她幾乎本能地做出了選擇。
“我答應你!”影寒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但語氣卻異常清晰和堅定。她強迫自己抬起頭,迎向魅姬的目光,盡管那目光讓她如芒在背:“但我也有幾個條件!”她必須爭取,哪怕只有一點點空間。
魅姬似乎并不意外她的屈服,冰冷的臉上沒有任何波瀾,只是微微揚了揚下巴,示意她說下去。那姿態,如同君王在聽臣子的覲見。
影寒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更平穩有力:“第一,我不會傷害志陽市的任何居民!這是我的底線!包括你,在我的要求下,也不能在志陽市范圍內傷害無辜!”她必須保護這個她生活了十幾年的地方,這里有她熟悉的一切。
“第二,我不做任何違法犯罪的事情!你也不行!至少在志陽市不行!訓練也好,別的也罷,不能觸犯法律!”她試圖劃出一條安全的界限。
“第三,你可以訓練我,提升我,但我不走你那條‘吞噬’的路!”影寒的聲音帶著一種執拗的堅持,“我要靠我自己的力量,不斷地磨礪、戰斗、突破!吸收別人的力量……我做不到!”這是她最后的驕傲和堅持。
“第四,我的朋友!”她加重了語氣:“思瞞哥和云依姐!他們是我的底線!你絕對不能傷害他們!一絲一毫都不行!”她必須保護他們,哪怕付出再大的代價。
一口氣說完四個條件,影寒感覺心臟快要跳出胸腔,緊張地盯著浮霓的反應。她不確定這個喜怒無常、視規則如無物的女人會作何回應。
但影寒知道,這個人提到過這是她接取的任務,所以自己同意才是關鍵,現在自己已經同意,那么這些條件應該沒有問題。
正如影寒所想的一樣,魅姬在聽完她的條件,臉上那層冰冷的寒霜似乎融化了一絲,甚至……嘴角勾起了一個極其細微、帶著點……贊許?的弧度?
“呵……”一聲意味不明的輕笑從魅姬唇間溢出。“不錯。這倒也是我的選擇。尤其是你的第三點……”她的目光在影寒身上停留了片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審視:“如果你不是這么想的,如果你一開始就想著走捷徑,想著吞噬他人來壯大自己……那我反而不會在這里跟你廢話,早就離開了。一個只想著掠奪的廢物,不值得我浪費時間。”她的語氣帶著一種奇特的認真。
影寒微微一怔,有些意外。
魅姬繼續道:“不過呢,關于你的第四點……”她話鋒一轉,“齊思瞞那個傻小子,我可以看在你面子上,暫時幫你隱瞞我的真實身份和目的。但是云依不行。”她的語氣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斷。
“為什么?!”影寒脫口而出,心中警鈴大作。難道她還想對云依姐不利?
“因為,”魅姬的眼中閃過一絲銳利的光芒:“她也是我此行所來的目的之一。她……同樣需要‘訓練’。”她刻意加重了“訓練”二字,嘴角那抹高深莫測的弧度再次浮現。
影寒心中頓時掀起驚濤駭浪!這個人……胃口也太大了!居然還想做云依姐的老師?!雖然云依姐不是第一批異能覺醒者,但她能在那個黑暗混亂的時代存活下來,并且成為令不少敵人聞風喪膽的存在,她所積累下的戰斗經驗和生存智慧,絕對是頂尖的!是無數次生死邊緣磨礪出來的真本事!而現在,眼前這個神秘莫測的女人,居然如此輕描淡寫地說,云依姐也需要她的“訓練”?她憑什么?就憑她那深不可測的實力?影寒的眼中不由自主地流露出強烈的質疑和一絲……不易察覺的輕蔑。在她心中,云依姐就是最強的!
“嗯?”魅姬敏銳地捕捉到了影寒眼中那一閃而過的情緒,她微微歪頭,那雙深紫色的眼眸危險地瞇了起來,周身剛剛有所緩和的冰冷氣息再次開始凝聚,聲音也沉了下去,帶著一絲不悅的威壓,“怎么?你對我的安排……有疑問?”
作為女人的直覺,魅姬在跟著屠夫的身邊的時候已經覺得不對,這個叫云依的女人,好像和屠夫有這關系,所以自己打算趁著靠近影寒的機會,也了解一下這個叫云依的女人,尤其是聽說了她覺醒了“創世”源初異能以后魅姬更想和她接觸一下了。
如同被猛獸盯上,強烈的危機感瞬間讓影寒汗毛倒豎!剛才那種靈魂都要被凍結的恐怖感覺再次襲來!她瞬間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和愚蠢!在這個女人面前,任何一絲不敬都可能招致無法預料的后果!
“啊!沒問題沒問題!”影寒幾乎是條件反射般地堆起一個略顯僵硬的笑容,語速飛快地補救:“您老厲害!師父您最厲害了行不行!云依姐能得您指點,那是她的福氣!”她非常識時務地換上了“師父”這個稱呼,語氣帶著明顯的討好和服軟。實力不濟的時候,認慫保平安才是唯一的生存法則!硬頂?那是找死!
聽到影寒那聲“師父”,又看到她這瞬間變臉、努力“諂媚”的樣子,魅姬周身凝聚的寒意如同春雪消融般迅速散去。她滿意地點了點頭,臉上重新掛上了那種掌控一切的、帶著點慵懶的笑容:“嗯,這還差不多。孺子可教。”
她似乎心情不錯,看了看手機上的時間:“那既然如此,從今天開始,我就會著手安排你的訓練。記住,是‘我的’訓練。”她特意強調了“我的”二字,“明天晚上九點,學校操場西北角,老槐樹下面等我。記住,你一個人來就好。不準遲到,不準帶人。否則……”她沒有說下去,但那未盡之語中的威脅意味,比說出來更讓人心悸。
言罷,魅姬似乎準備結束這次“愉快的”師徒會談,利落地轉過身,就要朝著自己宿舍樓的方向走去。
“等等……那個……”影寒看著她的背影,猶豫了一下,還是鼓起勇氣再次開口叫住了她。一個困擾她許久的問題,在剛才的對峙中,尤其是魅姬的目光掃過她頸間時,變得愈發清晰。
魅姬的腳步頓住,帶著一絲詫異回過頭。這倒是第一次,影寒主動挽留她。以往這小家伙可是巴不得她立刻消失。
“還有什么事?”魅姬挑眉問道,語氣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探究。
影寒下意識地抬手,輕輕觸碰了一下掛在脖子上的那枚銀色項鏈墜——那是一對造型古樸、相互嵌合在一起的戒指。剛才魅姬在威脅她時,目光似乎在這對戒指上停留了格外久的時間。
“我想知道一下……‘天使神晶’的事情。”影寒的聲音帶著困惑和迫切:“之前……大概就是思瞞哥幫我具臨成功之后那幾天,我迷迷糊糊的時候,好像聽到他和云依姐在門外低聲討論過這個東西。他們好像說……‘神晶’對我很重要,是‘鑰匙’什么的?但我后來清醒了再問他們,他們就都含糊其辭,只說那個東西非常非常珍貴,現在不是我知道的時候……”她頓了頓,眉頭緊鎖,“那個‘天使神晶’,到底是什么啊?它……跟我有關系嗎?它在哪里?”她隱隱有種感覺,這個東西,似乎關乎著更深層的秘密,甚至可能與她這具身體原主的身份有關。
魅姬的目光果然再次落在了影寒頸間那對戒指上。她的眼神瞬間變得極其深邃,仿佛穿透了戒指的金屬表面,看到了更深層的東西。她沉默了幾秒,似乎在斟酌措辭,然后臉上再次浮現出那種影寒極其熟悉的、故弄玄虛的高深表情。
“這個嘛……”魅姬拖長了尾音,語氣變得意味深長,目光在戒指和影寒臉上來回掃視:“對你來說,確實很重要,非常重要。重要到……它可能就是解開你身上某些謎題的關鍵。”她故意停頓了一下,看著影寒因為緊張而微微睜大的眼睛。
“而對他們兩個來說,尤其是對那個……嗯,跟你有著特殊‘鏈接’的齊思瞞來說……”魅姬的嘴角勾起一個帶著點促狹又無比篤定的弧度:“這‘天使神晶’的意義,恐怕比你想象中還要重大得多,甚至……關乎他的性命和未來。”
這個重磅炸彈般的暗示讓影寒的心臟猛地一揪!關乎思瞞哥的性命?!
魅姬似乎很滿意影寒震驚的表情,她故意賣了個關子:“具體的話……涉及太多隱秘,也關乎某些人的布局和承諾。現在告訴你,只會讓你徒增煩惱,甚至可能引來不必要的覬覦。”她輕輕擺了擺手,姿態隨意卻又帶著不容置疑的終結意味,“明天晚上,等我們見面正式開始訓練了,我再詳細講給你聽。今晚,就先這樣吧。乖徒弟,好好休息,養足精神,明天……可不會輕松哦。”
魅姬說完,不再給影寒追問的機會,迅速從口袋里掏出一個黑色的口罩戴上,遮住了大半張臉,只留下一雙深紫色的眼眸在夜色中閃爍了一下。她朝著影寒隨意地揮了揮手,然后轉身,步伐輕快地朝著自己宿舍樓的方向走去,身影迅速融入宿舍樓入口的燈光陰影之中。
她走得如此匆忙,并非不想回答,而是在剛才說話的瞬間,她那遠超常人的感知力,已經清晰地捕捉到了兩股熟悉的氣息正從校門口的方向快速接近——是齊思瞞和云依!他們回來了!魅姬可不想在這個時間點跟他們打照面,尤其是剛“收服”了影寒這個徒弟的微妙時刻。
看著魅姬的身影消失在C棟宿舍樓的入口,影寒下意識地低下頭,手指再次摩挲著頸間那對冰冷的戒指。剛才浮霓的目光……她幾乎可以肯定,天使神晶絕對和這對戒指有關!那目光里充滿了審視、了然,還有一種……難以言喻的復雜情緒。
“故弄玄虛的老妖婆……”影寒低聲嘟囔了一句,帶著十二分的不滿和無奈。但心底那份強烈的好奇和隱隱的不安,卻如同藤蔓般瘋狂滋長。天使神晶……鑰匙……關乎思瞞哥的性命……這些碎片化的信息在她腦海中不斷盤旋。
就在這時,她敏銳地感知到兩股熟悉的氣息越來越近,已經踏入了宿舍區的主干道,方向正是她所在的宿舍樓。按照他們的路線,肯定會和剛剛回去的魅姬擦身而過,哪怕魅姬動作很快,但未必不會引起齊思瞞那敏銳直覺的注意。
影寒立刻收斂心神,不再停留,轉身快步踏上臺階,推開宿舍樓的玻璃大門,閃身而入。她不能讓齊思瞞和云依看到自己還站在宿舍樓門口,更不能讓他們聯想到自己剛剛和魅姬有過長時間的接觸。這對搭檔太默契了,只要一點蛛絲馬跡,他們就能推測出很多東西。幾十年的生死與共培養出的直覺和洞察力,絕對不是蓋的。
玻璃門在身后合攏,隔絕了外面微涼的夜風,也暫時隔絕了那些紛亂的心緒。宿舍樓大廳明亮的燈光有些刺眼,值班阿姨疑惑地看了這個踩著熄燈點回來的女生一眼。影寒匆匆刷卡,快步走向樓梯間,只想快點回到自己的床鋪,把自己埋進被子里。
與此同時,宿舍區的主干道上。
齊思瞞和云依并肩走著。齊思瞞似乎剛結束一場激烈的體能訓練,額頭上還帶著汗,校服外套隨意地搭在肩上。云依則顯得平靜許多,只是眉宇間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
“累死了……下次再也不跟那幫體育生打籃球了,簡直玩命……”齊思瞞一邊走一邊抱怨著,用手扇著風。
云依淡淡瞥了他一眼:“是你自己非要逞強。”
就在兩人經過影寒所在的宿舍樓入口時,一個穿著黑色上衣、工裝褲、戴著口罩的高挑身影正巧從里面推門出來,似乎要外出。那身影氣質獨特,即使在夜色和口罩的遮掩下,也透著一股難以忽視的存在感。
齊思瞞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吸引了過去,多看了兩眼。那身影腳步很快,目不斜視地朝著校外方向走去。
“看什么呢?”云依的聲音帶著一絲冷意,同時手已經伸了過來,毫不客氣地揪住齊思瞞的耳朵,把他的腦袋強行掰了回來。
“哎喲!疼疼疼!”齊思瞞夸張地叫了起來,“沒看什么!就……就覺得剛才過去那人,氣質挺特別的,好像不是我們學校的吧?穿得那么酷……”
“管好你的眼睛!”云依沒好氣地松開手,警告地瞪了他一眼,“別看到個漂亮姑娘就走不動道!趕緊回去,要熄燈了!”
“知道了知道了……”齊思瞞揉著發紅的耳朵,小聲嘀咕:“什么漂亮姑娘,臉都沒看清……兇什么兇……”
兩人拌著嘴,加快了腳步,朝著宿舍樓走去。當他們走到樓下時,剛好是熄燈時間。整棟樓的燈光幾“唰”地一下全部熄滅,很顯然已經到了斷電的時間,整個宿舍樓只剩下走廊和樓梯間昏暗的應急燈光。
“快上去吧。”齊思瞞在門口停下,對云依說道,“我回那邊了。”他指了指不遠處的男生宿舍樓。
“嗯。”云依點點頭,目光習慣性地掃視了一下周圍昏暗的環境,確認沒有異常,才轉身推門進入。
齊思瞞看著她的身影消失在門后,也轉身朝著自己的宿舍樓跑去,很快融入了男生宿舍樓入口的黑暗中。
而在宿舍樓四樓的一間宿舍里,影寒靠在窗邊,借著窗外微弱的路燈光,手指依然無意識地摩挲著頸間的戒指。魅姬最后那意味深長的眼神和關于“天使神晶”的暗示,如同魔咒般在她腦海中反復回響。明天晚上九點,操場西北角的老槐樹下……等待她的,將會是什么呢?是殘酷的訓練?還是……關于天使神晶那足以顛覆她認知的真相?
夜,更深了。志陽市的燈火在遠處閃爍,仿佛無數雙窺探的眼睛。影寒知道,從答應魅姬的那一刻起,她平靜的校園生活,就好像已經徹底結束了。前方等待著她的,是一條被迷霧籠罩、充滿未知與荊棘的道路。而她,別無選擇,只能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