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_书友最值得收藏!

第21章 我有家人

雨,終究是落了下來。

起初只是零星的冰涼,帶著深秋的蕭索,試探性地砸在影寒低垂的睫毛上,又順著蒼白冰冷的臉頰蜿蜒滑落。很快,那零星的試探便化作了連綿不絕的冰冷絲線,織成一張灰蒙蒙的巨網,籠罩著這片被異能摧殘得支離破碎的街道。空氣沉重得如同浸透了水的棉絮,每一次呼吸都帶著鐵銹般的血腥氣和塵土嗆人的味道。

影寒頹然地趴在冰冷的、混雜著碎石和泥濘的地面上,雨水迅速浸透了她的單薄衣衫,勾勒出微微顫抖的輪廓。她甚至能清晰地聽到自己胸腔里那顆心臟,在死寂中發出的沉重搏動——咚、咚、咚……像一面被絕望敲響的破鼓。每一次跳動,都牽扯著全身無處不在的劇痛。異能核心深處,那團本該熾烈燃燒、足以撼動天地的源初之火,此刻微弱得如同風中殘燭,只剩下冰冷的余燼和細碎尖銳的刺痛,每一次微弱的能量脈動都帶來更深的虛脫。

她放棄了。不是放棄生命,而是放棄抵抗,放棄辯解。封陽那洞悉靈魂的冰冷目光,還有他那足以碾碎山巒的恐怖威壓,早已讓她明白,任何掙扎在絕對的力量面前都蒼白可笑。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守住那個名字——齊思瞞。那是她荒蕪世界里唯一的燈塔,是支撐她在這片廢墟中活下去的理由。為此,她可以粉身碎骨。

冰冷的雨水順著發梢滴落,模糊了視線。封陽就站在幾步之外,身形挺拔,如同一柄出鞘的絕世神兵,散發著令人窒息的寒意。雨水在他周身似乎都畏懼地繞開,形成一片無形的真空地帶。他那雙深邃銳利的眼睛,此刻正毫無溫度地審視著她,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上位者面對螻蟻時特有的困惑。

“僅僅是一個素不相識的人,”封陽的聲音穿透雨幕,清晰地敲打在影寒的耳膜上,冰冷而平穩,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你又何必如此?說出來,我可以保你未來平安。”

影寒只是低著頭,任由雨水沖刷,沒有任何回應。她的沉默本身就是最堅決的拒絕。

封陽似乎并不意外她的反應,他向前邁了一小步,靴子踩在濕透的地面,發出輕微的“咯吱”聲。這微小的聲音在死寂的雨夜里卻如同驚雷,讓影寒繃緊的神經猛地一顫。

“更何況,”封陽的聲音里多了一絲刻意的、試圖挑撥的意味,像冰冷的針:“他瞞了你這么多年。看看你,影寒。”他的目光掃過影寒狼狽不堪的身體,帶著一絲審視物品般的漠然:“情報顯示,你本該是十二級源初異能掌控者,站在力量的巔峰,俯瞰眾生。可如今呢?你真實發揮的實力才不過六級!甚至連最基本的源初鎧甲都無法凝聚成形!”

他的話語像淬毒的匕首,精準地刺向影寒內心最深處的痛處與迷惘。那模糊的童年記憶里,確實有過難以言喻的灼熱與充盈感,仿佛身體里沉睡著一輪太陽。但那感覺如同晨露般短暫,很快就被一種深沉的、仿佛與生俱來的虛弱感所替代。每一次她試圖凝聚力量,靈魂深處都會傳來針扎般的刺痛和令人窒息的阻塞感。十八年了,她像一個懷揣著無價寶藏卻找不到鑰匙的乞丐,在力量的荒漠里艱難跋涉。

“如果不是他,”封陽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金屬摩擦般的鏗鏘,壓過了雨聲:“你又怎么會是這個樣子?你少了整整十八年!十八年的黃金歲月!如果這十八年你沒有因為他耽誤,沒有被他的隱瞞所束縛,你現在,恐怕比我都還要強!”他頓了頓,銳利的目光緊鎖著影寒被雨水覆蓋的臉,試圖捕捉一絲動搖:“我不明白,這樣一個自私、怯懦、只懂得躲藏的人,有什么值得你如此維護?他毀了你本該璀璨奪目的人生!”

自私?怯懦?毀了她?

影寒的身體因為寒冷和傷痛而無法抑制地顫抖著,但封陽這些誅心之語,卻像投入冰湖的石子,只在她死寂的心湖中激起一絲微瀾,隨即沉沒。她艱難地、極其緩慢地抬起了頭。濕透的黑發緊緊貼在臉頰和脖頸上,雨水順著發尖滴落,劃過她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的臉。狼狽到了極點。

然而,當她抬起頭的瞬間,那雙被雨水沖刷過的眼睛,卻亮得驚人。里面沒有恐懼,沒有怨恨,只有一種近乎固執的、磐石般的堅定。那光芒穿透了雨幕,穿透了狼狽不堪的外表,直直地刺向封陽。

她的嘴唇動了動,聲音嘶啞微弱,卻帶著一種斬釘截鐵的、不容置疑的力量,清晰地回蕩在空曠而破碎的街道上:

“他們不是毀了我生活的惡人……”雨水流進她的嘴里,她嗆了一下,劇烈地咳嗽起來,但眼神依舊死死盯著封陽:“他們是……我的家人。”

“家人”兩個字,從她顫抖的唇齒間艱難地吐出,卻像兩顆滾燙的隕石,帶著不可思議的重量和溫度,狠狠砸在冰冷潮濕的地面上。

轟——!!!

仿佛是對這兩個字的回應,又像是審判長內心那最后一絲耐心被徹底點燃焚毀的具象化。一股無法形容的恐怖威壓,如同實質的、無形的怒濤海嘯,猛地以封陽為中心爆發開來!

空氣發出了不堪重負的呻吟!方圓百米內的雨線瞬間被這股狂暴的力量蒸發、震碎!地面劇烈震顫,影寒身下的碎石和泥水被猛地掀飛!遠處幾棟在之前戰斗中本就搖搖欲墜的殘破建筑,如同被無形的巨錘狠狠砸中,轟然坍塌,激起漫天煙塵和更大的碎塊雨!

天空之上,那鉛塊般厚重、低垂翻滾了整夜的烏云層,竟在這一聲無形的怒喝中被硬生生撕開一個巨大的空洞!初升太陽那慘淡的金紅色光芒,如同天神投下的長矛,驟然從空洞中穿透而下,恰好將封陽挺拔冷峻的身影籠罩其中。光與影在他身上交織,如同降臨人間的冷酷神祇。

他徹底失去了所有的耐心。冰冷的殺意,如同極地風暴,瞬間席卷了整個街區。影寒只覺得一股無法抗拒的巨力狠狠壓在自己身上,仿佛要把她碾進冰冷的混凝土深處,喉嚨一甜,又是一口鮮血涌上,被她死死咬住嘴唇咽了回去。死亡的氣息,從未如此刻般清晰濃烈。

就在這千鈞一發的死寂時刻,一道身影,卻突兀地出現在長街的盡頭。

他踏著初晨慘淡的光線,踩著破碎的瓦礫和積水,一步一步,向著這風暴的中心走來。步伐看似不快,卻異常堅定。他走得很輕,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擔,又像是踏上了早已注定的歸途。雨水打濕了他同樣有些狼狽的外衣,沾濕了他額前的碎發,但他臉上卻帶著一種奇異的平靜,甚至……一絲解脫般的釋然。

仿佛找到了那條唯一正確的路,背負的所有罪孽都在這一刻得到了寬恕的機會。

“別怕,我回來了。”仿佛是來自內心深處的呼喚,明明那道身影距離自己還有幾千米遠,自己甚至還在十幾層的宿舍樓頂,但影寒就是聽到了這句話。

“思……瞞……哥……”是自己的錯覺嗎?影寒忽然覺得自己好像又看到齊思瞞了。

影寒的聲音,微弱得像風中殘燭,帶著瀕死般的顫抖和絕望的悲慟。然而,這微弱的呼喚,卻如同投入平靜湖面的巨石,又像是瀕死天鵝的絕唱,在一種無法解釋的力量加持下,瞬間穿透了冰冷的雨幕,穿透了建筑的廢墟,響徹了整個寂靜的城市!

那聲音里蘊含的悲傷、眷戀、痛苦與訣別,如同實質的波紋,在城市上空蕩漾開來。無數蜷縮在家中,被之前驚天動地的戰斗和此刻這悲鳴驚醒的居民,心臟都莫名地揪緊,一股難以言喻的哀傷與寒意,毫無征兆地攫住了他們。

籠罩著封陽的那道慘淡陽光,也延伸著,將齊思瞞緩慢走來的身影逐漸拉長,投在滿是積水和碎石的街道上,像一道孤獨而決絕的陰影。

“動了心的人,還真是麻煩啊。”

一個帶著慵懶和無奈的女聲,在封陽身后不遠處幽幽響起。魅姬不知何時已悄然立于一座半塌的矮墻之上,雨水似乎刻意避開了她妖嬈的身段。她看著齊思瞞一步步走近的身影,紅唇微啟,發出了一聲意義不明的嘆息。那嘆息里似乎有惋惜,又似乎有幾分早已料定的了然。

“你要是不回來多好啊……”她微微搖頭,視線掃過封陽冷酷的背影,又落在齊思瞞身上,眼底深處掠過一絲極快的復雜情緒,隨即又被慣常的嫵媚覆蓋,唇角勾起一個狡黠的弧度:“真是……算了,反正拖延時間的目的也達到了,你們也死不了,嘿嘿……”

話音未落,她的身影如同被風吹散的輕煙,驟然變得模糊、透明。原地只留下一圈細微到幾乎看不見的空間漣漪,在雨水中微微蕩漾了一下,便徹底消失無蹤。

封陽甚至沒有回頭看一眼。魅姬的去留,在他眼中已無足輕重。他全部的注意力,那冰冷銳利如同刀鋒的目光,牢牢鎖定在走來的齊思瞞身上。

齊思瞞終于走到了距離封陽百米之外的地方,停下了腳步。仰著頭看著房頂的封陽,雨水順著他略顯凌亂的發梢滑落,滴在他線條硬朗卻帶著疲憊的臉上。他看著眼前這個氣息如淵如獄、仿佛掌控著生殺大權的男人,無奈地扯了扯嘴角,肩膀微微一抖,帶著一種近乎自嘲的坦然。

“我們好久沒見過了,封陽。”他的聲音有些沙啞,卻努力維持著平靜:“沒想到,你現在這么強了。我還是……一個菜鳥。”那聲“菜鳥”里,充滿了對命運弄人的苦澀。

封陽的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眼神冰冷依舊,但深處似乎掠過一絲極其細微的波動,如同冰封湖面下暗涌的潛流,轉瞬即逝。他開口,聲音比這深秋的冷雨更寒:

“為什么回來?你不應該回來。”每一個字都像冰錐落地,清晰冷硬。他曾無數次將齊思瞞逼入絕境,每一次對方都像滑不留手的游魚,憑借著對這座城市迷宮般的熟悉和某種近乎預知般的狡黠,總能找到一絲縫隙遁走。而這一次,這條魚,竟然自己游回了砧板之上。

齊思瞞沒有立刻回答。而是身形一閃,靠著極速異能很快的到達了房頂,他的目光越過封陽高大的身影,落在了不遠處那個躺在泥濘中、渾身浴血、氣息微弱卻依舊固執地望向他的身影上——影寒。當他的視線觸及她的瞬間,嘴角那抹苦澀的弧度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無比純粹的、無畏的、甚至帶著某種圣潔光芒的笑容。

那笑容,照亮了他沾滿雨水和疲憊的臉龐。

他深吸了一口飽含雨水和硝煙味的冰冷空氣,仿佛要將那份牽掛和不舍深深吸入肺腑。然后,他轉回目光,正視封陽那雙能凍結靈魂的眼睛。

“你遵守光明教廷的命令,”齊思瞞的聲音不高,卻異常清晰堅定,每一個字都如同磐石投入死水,在雨夜里激起回響:“我遵循內心的意志。”

他頓了頓,目光再次溫柔而短暫地掠過影寒的方向,仿佛那是他力量的源泉。

“她在,我就不走。”簡單的五個字,重逾千鈞。他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斬斷所有后路的決絕,像是在向這冰冷的天地宣告自己的信念:“我已經找到了!找到了我作為一個英雄的責任,也找到了我真正想要守護的東西!我的信念,就是如此!”

“英雄?”封陽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充滿諷刺意味的弧度,那弧度在慘淡的晨光下顯得格外刺眼:“一個東躲西藏、連自己力量都不敢面對的懦夫,也配談‘英雄’二字?”他的話語如同淬毒的鞭子,狠狠抽打著齊思瞞過往的陰影。那“懦夫”的指控,像一根刺,瞬間扎入了齊思瞞的心底,讓他的身體微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

過往的片段在腦海中飛速閃過——那些因恐懼真相而逃離的日夜,那些因無法掌控力量而帶來的災難……每一次回憶都伴隨著灼燒靈魂的痛楚和深不見底的愧疚。封陽精準地戳中了他心底最深的膿瘡。

然而,這一次,齊思瞞沒有像以往那樣退縮或辯解。那瞬間的僵硬之后,他眼中的光芒反而更加凝聚、更加堅定。影寒那雙充滿信任和擔憂的眼睛,如同黑暗中永不熄滅的星辰,驅散了盤踞多年的陰霾。

“是的,我懦弱過,逃避過。”齊思瞞坦然承認,聲音里帶著一種直面瘡疤的痛楚,卻不再有絲毫的閃躲:“我犯下的錯,罄竹難書!我辜負了信任,逃避了責任,像個可悲的懦夫一樣活了五十年!”他的聲音因激動而微微發顫,雙手在身側緊握成拳,指節捏得發白,仿佛要將那份沉痛的過往捏碎。

“但今天,”他猛地抬起頭,目光如炬,直視封陽那雙冰冷的審判之眼,燃燒著一種近乎殉道者的光芒:“我站在這里,不是為了辯解我的過去!我是來結束它的!用我這條……早就該償還的命!”

他向前一步,踏碎了腳下的水洼,濺起渾濁的水花。然后,他做了一個讓封陽和遠處意識模糊的影寒都感到無比意外的動作。

他伸出自己的右臂,緊緊握拳,然后平直地伸向封陽。那不是一個攻擊的姿態,也不是防御的姿態。那是一個……束手就擒的姿態。一個心甘情愿、引頸就戮的姿態!

“好了,”齊思瞞的聲音異常平靜,平靜得可怕,仿佛在談論一件與己無關的事情,“帶我回去吧,封陽。躲了這么久,我已經……不想再逃下去了。我肯定是打不過你的,所以我不反抗,但是你也別為難影寒,我的事情,和她無關,至于那些事情……我沒和影寒說過,你知道的,我挺恨光明教廷的,所以平常說了不少你們的壞話,她聽了去而已……”

他的目光越過封陽的肩膀,再次深深地、貪婪地看了一眼那個在雨中顫抖的身影,仿佛要將她的模樣刻入靈魂深處,帶入永恒的黑暗。

“我只希望……”他的聲音低沉下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懇求:“你可以遵守你的承諾。不要傷害那個女孩,讓她活下去。同時……給她一個合理的身份,一個清清白白的身份,讓她可以遠離我們這些污穢的紛爭,像一個……普通人那樣,平靜地生活下去。”他頓了頓,補充道,聲音里充滿了對影寒現狀的了然和擔憂:“她的異能覺醒不久,力量極其不穩,掌控更是生澀。所以……在我死后,我要你親自出手,徹底封印這座城市里所有居民關于這個混亂夜晚的記憶。徹底抹去,不留痕跡。”

他直視著封陽的眼睛,試圖從那雙深不見底的寒潭中尋找一絲保證的漣漪,看到封陽還在審視自己,齊思瞞再次補充了起來。

“放心,”齊思瞞的嘴角扯出一個苦澀卻坦然的微笑:“那些事情,那些關于‘真理’、關于‘天使’、關于教廷真正面目的骯臟……我從沒有對她說過一個字。我不是個笨蛋。那些東西讓她知道了,她就真的活不了了。”他最后的話語,帶著一種將死之人的通透。

封陽沉默著。雨點打在他肩頭無形的力場上,碎成更細小的水霧。他那雙冰冷的眼睛,如同精密的儀器,審視著齊思瞞臉上每一絲細微的表情——那深入骨髓的疲憊、那近乎解脫的坦然、那對影寒未來毫不掩飾的關切、以及那深藏眼底、被強行壓下的對“那些事情”的恐懼和絕望。沒有謊言。

“自然會是。”封陽終于開口,聲音沒有任何起伏,如同在宣讀一份冰冷的公文:“在你死后,她會正式接任志陽市的守護者之位。這個身份足夠光明,也足夠平凡,足以庇護她一生。同時,志陽市所有居民,今夜所聞所見,都將被徹底遺忘,如同從未發生。”

得到了這個冷酷的保證,齊思瞞緊繃的身體似乎微微松懈了一絲。他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眼中只剩下了一片空茫的平靜,如同風暴過后的死寂海面。他輕輕地點了點頭。

“嗯。”

一個簡單的音節,宣告了他對自身死亡的最終接受。

封陽不再有絲毫的猶豫。審判的時機已至。

“那么,”他緩緩抬起了右手,那是一只骨節分明、蘊含著足以崩山裂海力量的手掌。掌心向上,五指微張,仿佛在虛空中攫取著什么。無形的能量開始在他掌心瘋狂匯聚、壓縮,周圍的空氣發出低沉的嗚咽,光線在他掌心周圍詭異地扭曲、塌陷,形成一個吞噬一切光芒的微型黑洞!恐怖的能量波動讓整個空間都在哀鳴!冰冷的宣判響徹雨幕:

“你的性命,已經沒用了。你可以死了。”

他的目光如同萬載玄冰,鎖定在齊思瞞平靜的臉上。

“你的異能,將由光明教廷來接管。”

齊思瞞的身體微微晃了一下。面對那足以將自己徹底從世間抹除的毀滅性能量,面對封陽那毫無感情波動的宣判,一種源自靈魂深處的本能恐懼還是讓他感到了瞬間的僵硬。但下一刻,那恐懼便被一種巨大的、塵埃落定般的平靜所取代。

自從天道組織被判為異端以后三十年的逃亡,至今三十年的隱姓埋名,三十年背負著秘密和罪孽的沉重枷鎖……終于要在這一刻卸下了。解脫的浪潮,甚至短暫地壓過了對死亡的恐懼。他緩緩地、近乎安詳地閉上了眼睛。

就在這萬籟俱寂、死亡觸手可及的瞬間——

“最后……”齊思瞞閉著眼,忽然又開口了,聲音很輕,卻帶著一種穿透性的力量,仿佛用盡了最后的力氣,想要抓住一絲答案。

封陽掌心那毀滅性的能量漩渦微微一頓。他那雙冰冷的眼眸深處,似乎有極其復雜的暗流涌動了一下——是舊日相識間最后一點微薄的、幾乎被磨滅殆盡的情誼?還是單純對一個將死之人最后請求的、居高臨下的施舍?無人能知。短暫的沉默后,那冰冷的、主宰命運的聲音響起:

“問吧。”

齊思瞞沒有立刻睜開眼。他依舊閉著雙目,仿佛在感受著雨水打在臉上的冰涼觸感,又像是在積蓄最后的力量。幾秒后,他才緩緩睜開眼,目光不再平靜,而是帶著一種灼熱的、近乎偏執的探尋,死死地釘在封陽臉上。

“你……”齊思瞞的聲音因為激動而有些發顫,每一個字都像是從靈魂深處擠出來:“就一點也不在乎……異能背后的陰謀嗎?”他猛地提高了音量,像是在質問,又像是在吶喊,試圖喚醒眼前這個被教廷徹底同化的冰冷機器:

“作為第一代原初異能持有者!我們都曾經接觸過‘真理’!我的大哥羅清帆,靠著他的先知異能讓我們都看到了那個‘曾經’!看到了那個被教廷奉為神啟、帶來所謂‘恩賜’的降臨天使!你和我一樣,都看到了那輝煌表象下掩蓋的冰冷軌跡!我們都明白了……明白了他將會帶給我們、帶給這個世界什么樣的命運!”

他的胸膛劇烈起伏著,眼中燃燒著不甘和最后一絲渺茫的希望之火,死死盯著封陽那雙深不見底、毫無波瀾的眼睛,聲音嘶啞而充滿絕望的期待:

“即便如此……即便如此!你還要選擇……繼續給光明教廷賣命嗎?當他們的劊子手?封陽!回答我!”

雨聲在這一刻似乎都消失了。只有齊思瞞那充滿悲憤和不甘的質問聲,在空曠死寂的街道上回蕩,撞擊著冰冷的斷壁殘垣。

封陽的表情,自始至終,沒有絲毫的變化。沒有震驚,沒有憤怒,沒有回憶的波瀾,甚至沒有一絲一毫的猶豫。他就像一座亙古不化的冰山,齊思瞞那足以撼動靈魂的質問,如同微風吹拂其上,留不下半點痕跡。

他抬起的右手,掌心那吞噬光線的恐怖能量漩渦,再次穩定下來,甚至更加凝練、更加致命。

“我會變得很強,”封陽開口了,聲音平淡無波,像是在陳述一個與己無關的、亙古不變的真理:“強大到足以面對將要到來的一切。”他那雙冰冷的眸子,如同兩顆凍結的星辰,倒映著齊思瞞絕望而期待的臉。

“我不信命運。”

他微微一頓,那掌控著毀滅力量的手掌,穩定而決絕地向前推進了一寸!空間發出不堪重負的哀鳴!

“我信我自己。”

冰冷的宣告,徹底斬斷了齊思瞞心中最后一絲微弱的幻想。

“安息吧。”

封陽的話,已盡。審判的終章,落下。

聽完了這冷酷到骨髓里的回答,齊思瞞眼中那最后一點光芒徹底熄滅了。只剩下無盡的疲憊和解脫般的灰燼。他不再看封陽,緩緩地、無比眷戀地,最后一次將目光投向那個在雨中蜷縮的身影。雨水模糊了他的視線,影寒的身影也變得朦朧不清,但他仿佛能清晰地看到她蒼白的臉,看到她眼中洶涌的淚光。

他用盡最后一絲力氣,將聲音凝成一線,溫柔地、清晰地送向影寒的方向,那聲音里帶著訣別的釋然和最深沉的囑托:

“影寒……我死后,你要多保重……”

“不要想著為我報仇……答應我……”

“哪怕你的異能排名再靠前……哪怕你未來的天賦注定讓你強大無比……也不要想著為我報仇……”

“這些……”他的聲音低沉下去,充滿了無邊的苦澀和坦然:“都是我應得的。我做下了那么多錯事……那么多……這都是我應有的懲罰……”

“我現在的死……是在贖罪……”

齊思瞞的臉上,竟然緩緩浮現出一個極其平靜、甚至帶著一絲奇異滿足的笑容。

“這種感覺……真的很不錯……”

那笑容,定格在他沾滿雨水的臉上,如同黑暗中最后盛開的曇花,凄美而絕然。

“思瞞哥——!!!”

影寒那撕心裂肺的哭喊,如同瀕死野獸的悲鳴,瞬間撕裂了冰冷的雨幕!一夜之間,面對無數猙獰的敵人,面對一次次擦身而過的致命威脅,面對足以凍結靈魂的恐懼,她倔強地沒有掉過一滴眼淚。可此刻,齊思瞞那訣別的話語,那坦然赴死的平靜笑容,像一把燒紅的鈍刀,狠狠剜開了她強撐的心防!

積蓄了整整一夜、混雜著恐懼、絕望、不甘和此刻洶涌而來的、撕心裂肺般劇痛的淚水,如同決堤的洪水,瞬間沖垮了所有的堤壩!她哭得渾身抽搐,上氣不接下氣,冰冷的雨水混著滾燙的淚水,在她臉上肆意橫流。那哭聲悲慟欲絕,仿佛要將整個靈魂都嘔出來,讓這初升的朝陽都為之黯淡失色。

滴啦啦——滴啦啦——

就在封陽的右手,那凝聚著終結一切力量的手掌,即將按在齊思瞞毫無抵抗的額頭上的千分之一秒——

一陣極其突兀、極其刺耳的手機鈴聲,如同鬼魅般響起,劃破了這凝固的死亡時刻!

那聲音是如此的不合時宜,如此的荒誕,卻又帶著一種不容忽視的尖銳,硬生生地刺入了這肅殺到極點的氛圍!

封陽的動作,那足以決定生死的動作,猛地頓住了!

他那雙萬年寒冰般的眼眸深處,第一次清晰地掠過一絲極其罕見的、混雜著暴怒與被打斷的不耐煩的情緒!作為光明教廷最高審判長之一,他的私人通訊號碼知曉者寥寥無幾,且絕無可能在這種關鍵時刻被無關信息打擾。一種極其糟糕的預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間纏繞上他的心臟。

只猶豫了不到半秒,封陽猛地收回了即將按下的手掌!那恐怖的、吞噬光線的能量漩渦在他掌心不甘地閃爍了一下,隨即如同從未出現般消散無蹤。他左手閃電般探入黑色審判長袍的內袋,掏出了那部特制的、閃爍著幽冷金屬光澤的加密通訊器。

屏幕上,是一個經過重重加密、無法追蹤來源的亂碼標識,正在瘋狂閃爍。

封陽的眼神瞬間變得比周圍的空氣更加寒冷。他拇指劃過屏幕,接通了通訊。沒有放到耳邊,而是直接開啟了免提,讓那冰冷機械的電子音效在死寂的雨幕中擴散開來。

短暫的電流雜音后,一個明顯經過特殊處理、如同砂紙摩擦般嘶啞扭曲的男聲,帶著一種刻意營造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慢條斯理,從通訊器中傳了出來:

“喂?是……尊敬的審判長大人嗎?”

聲音頓了頓,似乎在享受對方沉默中的壓迫感。

“聽說……你們光明教廷的大人物們,辦事都喜歡一個套路?嗯?”那沙啞的聲音陡然帶上了一絲濃烈的、毫不掩飾的譏諷和惡意:“都喜歡拿別人的家人……來威脅那些所謂的‘英雄’,逼他們就范,為你們賣命,當你們的狗?”

封陽握著通訊器的手指,指節因為用力而泛出森然的青白色。通訊器的金屬外殼,在他掌心發出細微的、不堪重壓的呻吟。

“嘖嘖嘖,”那聲音繼續著,充滿了貓捉老鼠般的戲謔:“真是……好手段啊。百試不爽,對吧?”

“不過……”聲音陡然轉冷,如同毒蛇吐信,帶著赤裸裸的威脅和森然寒意:“你有沒有想過,審判長大人……或者說,封陽先生?”

當“封陽先生”這個稱呼被那扭曲的聲音念出時,封陽的身體極其細微地、卻無比僵硬地震動了一下!一股冰寒徹骨的殺意,不受控制地以他為中心驟然擴散!周圍的雨點仿佛被無形的力量排斥開,形成一個短暫的小型真空地帶!

那沙啞的聲音似乎隔著通訊器都能感受到封陽瞬間爆發的恐怖氣息,發出一聲低低的、令人極度不適的輕笑:

“呵……看來戳到痛處了?別急嘛,審判長大人……”

“你有沒有想過,有一天……”聲音故意拖長了語調,每一個字都像淬毒的冰針,狠狠扎向封陽最深的隱秘:“你自己的家人,也會被捏在別人手里?反過來……威脅你呢?”

“這些年……”聲音充滿了洞察一切的了然和惡意:“你在光明教廷隱藏得真夠深的啊。有了妻兒……嘖嘖,那么漂亮溫婉的‘姝娘’,那么可愛伶俐的小丫頭……卻把她們藏得滴水不漏,無人知曉……真是煞費苦心。”

“不過可惜……”那聲音陡然變得如同九幽寒風,帶著一種宣布死刑般的冷酷:“現在……我找到她們了。”

轟!!!

封陽只覺得一股狂暴的血氣猛地沖上頭頂!眼前似乎有瞬間的猩紅!他那顆早已被無數殺戮和冰冷規則錘煉得如同鐵石的心臟,在這一刻如同被一只無形的巨手狠狠攥住,幾乎停止了跳動!極致的憤怒和一絲……幾乎從未體驗過的、名為“恐懼”的情緒,如同冰火交織的毒龍,瞬間噬咬著他的理智!

“你……說……什……么?”封陽的聲音,第一次失去了那掌控一切的冰冷平穩,變得低沉、嘶啞,如同受傷野獸的咆哮,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硬生生擠出來的,帶著恐怖的殺意風暴!周圍的空氣溫度驟降,地面上的積水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凝結出細小的冰晶!

通訊器那頭似乎非常滿意這劇烈的反應,發出了一聲更加愉悅、更加令人毛骨悚然的輕笑。

“別激動,審判長大人。氣大傷身啊。”沙啞的聲音慢悠悠地說著,像是在欣賞一件杰作,“如果你還不想她們死……”

聲音陡然轉厲,如同冰冷的刀鋒出鞘:

“現在就帶著你的人,立刻、馬上、滾出志陽市!離開那個女孩和那個男人!有多遠滾多遠!”

“或許……”聲音又帶上了一絲戲謔的玩味:“你可以選擇不信。畢竟,堂堂審判長,怎么能被一個藏頭露尾的家伙嚇退呢?對吧?”

“但是……”聲音再次變得森寒無比,充滿了不容置疑的決絕,“請你相信我,封陽。如果那個叫齊思瞞的男人,或者那個叫影寒的女孩,他們兩人其中任何一人出事,哪怕只是少了一根頭發……”

“你的姝娘,還有你那個像小天使一樣的女兒……”那聲音刻意停頓了一下,仿佛在品味著封陽此刻的痛苦,“她們,都會死!而且……會死得無比痛苦!無比難看!我保證,你會收到最清晰的影像記錄,每一個細節都不會錯過!”

封陽的身體在微微顫抖。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那幾乎要沖破軀殼、焚毀理智的暴怒!他握著通訊器的手,手背上青筋如同虬龍般根根暴起!通訊器那堅固的合金外殼,在他掌心發出令人牙酸的“咯咯”聲,已經開始變形!

“另外……”那沙啞的聲音似乎覺得還不夠,又補上了最后一刀,帶著一種洞悉規則般的陰險:“也別想著時候報復,或者追查。我勸你,最好不要動這個念頭。”

“因為……”聲音陡然壓低了,帶著一種惡魔低語般的誘惑和威脅:“我想,你也不想讓整個源初世界都好好看看……看看光明教廷最高審判長大人……私下里,是怎么做事兒的吧?”

“親手殺死一個城市的守護者?一個為了保護無辜者而自愿赴死的男人?嘖嘖嘖……這種行為,要是被公之于眾……”聲音里充滿了幸災樂禍,“那可對光明教廷那光輝偉岸、神圣不可侵犯的形象……太不符合了吧?你說呢,審判長大人?”

“嘟嘟嘟……”

不等封陽做出任何回應,甚至不等他爆發出那足以撕裂通訊頻段的恐怖怒意,通訊器里只剩下了一連串冰冷、急促、毫無感情的忙音。

死寂。

絕對的死寂。

只有雨水敲打地面和廢墟的“沙沙”聲,如同無盡的嘲諷。

咔——嚓!!!

一聲令人心悸的金屬碎裂脆響,驟然打破了死寂!

那部特制的、足以抵擋高強度沖擊的加密通訊器,在封陽那只蘊含著毀滅性力量的右手中,如同一個脆弱的雞蛋,瞬間被捏爆!堅硬的合金外殼扭曲變形,精密的內部元件爆裂開來,碎片和細小的電火花四濺飛射!有幾片鋒利的金屬碎片甚至劃破了他審判長袍的袖口和他手背的皮膚,滲出細小的血珠,但他渾然未覺。

他那張萬年冰封般的英俊臉龐,此刻因為極致的憤怒和一種被徹底踩中逆鱗的狂暴,而顯得有些扭曲!眼神中的冰冷被一種近乎實質化的、焚毀一切的暴戾所取代!他周身散發出的恐怖氣息,如同失控的核反應堆,劇烈地波動著,將周圍的空氣都擠壓得發出爆鳴!腳下的地面無聲地向下凹陷,蛛網般的裂痕以他為中心瘋狂蔓延!

他藏了這么多年!費盡心機!付出了常人難以想象的代價!將她們置于絕對安全的、無人知曉的維度夾縫之中!那是他心底唯一的柔軟,是他在這冰冷殺戮世界中僅存的錨點!是他絕對不容觸碰的逆鱗!

而現在……竟然被人如此輕易地找到!如此赤裸裸地威脅!用他最珍視的人,來脅迫他放棄執行教廷的最高命令!

恥辱!滔天的恥辱!

還有那深入骨髓的、足以凍結靈魂的后怕!如果……如果那個聲音所言非虛……

“審……審判長大人?”一個帶著極度驚惶和不解的聲音,小心翼翼地從不遠處傳來。莫北冥帶著幾個同樣氣息不弱、穿著制式黑色作戰服的光明教廷執行者,正驚恐地看著他們心目中如同神祇般不可撼動的審判長,此刻竟流露出如此駭人的失態。他們從未見過封陽如此模樣!那股失控的氣息,讓他們如同面對即將爆發的火山,本能地感到恐懼和窒息。

封陽猛地轉頭!那雙燃燒著暴戾火焰的眼睛掃過莫北冥等人,那目光中的殺意和瘋狂,讓莫北冥瞬間如墜冰窟,雙腿發軟,差點直接跪倒在地!

但下一秒,那毀天滅地的氣息,如同潮水般驟然退去。封陽閉上了眼睛,胸膛劇烈地起伏了一下。當他再次睜開眼時,眼中那焚毀一切的暴戾火焰已經被強行壓下,只剩下一種比萬年玄冰更加刺骨的、深不見底的冰冷和……屈辱。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冰冷的空氣混雜著硝煙和血腥味涌入肺腑,卻無法澆滅心頭的怒火,只能將其強行冰封。

再開口時,他的聲音已經恢復了那種近乎非人的、毫無波動的冰冷,只是比平時更加低沉沙啞,仿佛每一個字都裹挾著碎冰:

“通知‘歸巢’。”那是教廷直屬的、用于接引核心人員的隱秘空間傳送裝置的代號。

“立刻。”

“接我回去。”

莫北冥被這突如其來的命令驚呆了,嘴巴張了張,下意識地想要詢問:“大人?那齊思瞞和影……”話未說完,封陽那冰冷得如同實質刀鋒的目光再次掃來,瞬間將他所有的話語和疑問都凍結在了喉嚨里!那目光中的警告和不容置疑,讓他渾身血液都幾乎凝固!

“是!遵命!”莫北冥一個激靈,臉色煞白,再不敢有絲毫猶豫,立刻拿出一個造型奇特的通訊器,手指顫抖著開始操作。

封陽不再看他,也沒有再看一眼依舊閉目待死的齊思瞞,或者遠處哭得幾乎昏厥的影寒。他猛地轉過身,黑色審判長袍在風雨中獵獵作響。足尖在濕滑的碎石地面上一點,身形已如一道撕裂雨幕的黑色閃電,沖天而起!

他穩穩地落在旁邊一棟尚未完全倒塌的七層高樓天臺邊緣。冰冷的雨水打在他臉上,他如同雕像般矗立在那里,俯瞰著下方如同螻蟻般的兩人。眼神復雜到了極點,屈辱、憤怒、冰冷的殺意、一絲幾乎被淹沒的疑慮……最終都化為了深不見底的冰冷。他負手而立,等待著。背影在慘淡的晨光下,拉出一道長長的、孤絕而沉重的影子。

僅僅過了不到兩分鐘,天空中傳來一陣低沉的、仿佛空間被強行撕裂的嗡鳴。一道扭曲的、散發著幽藍色光芒的空間漩渦,無聲無息地在封陽頭頂上方打開。

封陽最后深深地、如同要將這恥辱之地刻入骨髓般看了一眼下方,然后毫不猶豫地縱身躍入那幽藍的空間漩渦之中。光芒一閃,漩渦瞬間收縮、消失。

連同他那令人窒息的恐怖氣息,也一同從這個破碎的街區徹底消失。

樓頂。

齊思瞞依舊閉著眼睛,等待著那終結一切的審判降臨。然而,預想中的劇痛和永恒的黑暗并未到來。相反,他清晰地感受到那股如同實質般壓在自己靈魂上的、屬于封陽的恐怖氣息,正在迅速遠離!

他困惑地、帶著一種死里逃生般的不真實感,緩緩睜開了眼睛。

雨水模糊了他的視線。他茫然地環顧四周,只看到一片狼藉的戰場,冰冷的雨水,以及……遠處街道盡頭,那輛承載著封陽和莫北冥等人的黑色特制裝甲車,正碾過破碎的路面,在迷蒙的雨幕和初升的慘淡陽光中,絕塵而去。

“怎么……回事?”齊思瞞喃喃自語,聲音嘶啞干澀,充滿了難以置信的茫然。巨大的困惑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劫后余生的慶幸。封陽……為什么走了?在最后關頭收手?這絕不符合他的行事風格!發生了什么?而且那個電話里的聲音是如此的熟悉……好像是自己大哥的聲音……

就在這時,一個微弱卻帶著無盡喜悅的呼喚,如同天籟般傳入他的耳中,打斷了齊思瞞的思考:

“思……思瞞哥……”

齊思瞞猛地循聲望去!

只見不遠處,那個一直跪在泥濘中、渾身浴血的單薄身影——影寒,正努力地抬起頭,看向他這邊。那張蒼白得毫無血色的小臉上,雨水和淚水混在一起肆意流淌,但那雙眼睛,那雙曾充滿了絕望和悲慟的眼睛,此刻卻亮得驚人!

里面燃燒著劫后余生的、純粹到極致的狂喜!如同在無盡黑暗中跋涉的旅人,終于看到了地平線上那道微弱的、卻代表著生機的曙光!

她的嘴角艱難地向上彎起,努力想給他一個笑容,一個“太好了”的笑容。

“太……好了…………”

她用盡最后一絲力氣,吐出這微弱卻重逾千斤的三個字。

話音未落,那強撐著她身體、支撐著她意識的力量,如同被瞬間抽干。她臉上那抹虛弱的笑容還未完全綻放,便驟然凝固。明亮的眼眸瞬間失去了所有神采,眼皮沉重地合攏。身體如同斷了線的木偶,軟塌塌地、毫無生氣地向旁邊冰冷濕滑的泥濘地面栽倒下去!

“影寒——!!!”

齊思瞞目眥欲裂!心臟如同被一只巨手狠狠攥住!所有的困惑、所有的茫然,都在這一刻被拋到了九霄云外!只剩下無盡的恐慌和撕心裂肺般的劇痛!

身體的本能完全超越了思考!一股微弱卻異常精純的、帶著守護意志的異能波動從他體內瞬間爆發!他顧不上身體的虛弱和傷痛,腳下猛地發力!

砰!

碎石飛濺!他的身影在原地留下一個模糊的殘影,如同撲火的飛蛾,不顧一切地沖向那個倒下的身影!

他沖得太急,在濕滑的地面上一個踉蹌,膝蓋重重地磕在尖銳的石塊上,劇痛傳來,但他渾然不顧!幾乎是連滾帶爬地撲到了影寒身邊!

他顫抖著伸出手臂,小心翼翼、卻又無比迅捷地將那個冰冷、輕飄飄的身體攬入懷中。她的身體冰冷得嚇人,雨水不斷帶走她僅存的熱量。臉上沾滿了泥污和血漬,呼吸微弱得幾乎感覺不到,脈搏也細若游絲,仿佛下一秒就要徹底斷絕。

“影寒?影寒!醒醒!看著我!看著我!”齊思瞞的聲音帶著無法抑制的顫抖和恐慌,他用力拍打著影寒冰冷的臉頰,試圖喚醒她,但懷中的人兒毫無反應,只有微弱的呼吸證明她還活著。巨大的恐懼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將他淹沒。他緊緊抱著她,仿佛抱著失而復得的稀世珍寶,又像是抱著隨時會消散的泡影,手臂因為用力而劇烈地顫抖著。

“沒事了……沒事了……思瞞哥在這里……哥在這里……”他語無倫次地低聲呢喃著,像是在安慰影寒,更像是在安慰自己那顆幾乎要跳出胸腔的心臟。冰冷的雨水打在他們身上,他卻感覺不到絲毫寒意,只有懷中這具冰冷軀體帶來的無盡恐慌。

就在離這片廢墟戰場不遠的一條狹窄、幽深、堆滿廢棄雜物的小巷深處。

雨水順著破敗的屋檐滴落,在布滿青苔的石板路上濺起細小的水花。這里的光線被兩側高聳的破敗建筑切割得支離破碎,顯得格外陰暗潮濕。

一個全身籠罩在寬大黑色斗篷里的人影,無聲無息地立在最深的陰影之中,仿佛他本身就是黑暗的一部分。斗篷的兜帽壓得很低,完全遮住了面容,只露出一個線條冷硬、微微抿著的下巴。一只骨節分明、略顯蒼白的手,正緩緩地將一部老式的、沒有任何標識的黑色直板手機,收回寬大的袖袍之中。

他的動作從容不迫,帶著一種掌控一切的沉靜。

在他身后半步的位置,空間如同水波般微微蕩漾了一下,一道妖嬈的身影悄然浮現。正是之前悄然離去的魅姬。她依舊帶著那副慵懶嫵媚的姿態,但看向斗篷人背影的眼神里,卻多了一絲難以言喻的復雜——有敬畏,有好奇,也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疏離。

斗篷人沒有回頭。他靜靜地站著,仿佛在聆聽著遠處隱約傳來的、齊思瞞那帶著無盡恐慌呼喚影寒的聲音。又像是在感受著這初晨冰冷雨水中,那份劫后余生的、脆弱的氣息。

幾秒后,一聲極輕、極冷的輕笑,從斗篷的兜帽下傳了出來。那笑聲里沒有絲毫的溫度,只有一種冰封千里般的嘲諷和……一絲大仇得報般的快意。

“呵……”

他微微側過頭,線條冷硬的下巴在陰影中勾勒出一個銳利的弧度。那低沉的聲音,如同浸透了寒冰,清晰地送入身后魅姬的耳中:

“教廷的狗……”

“終于也嘗到……軟肋被捏碎的滋味了。”

話音落下,他不再停留。寬大的黑色斗篷微微一振,如同蝠翼展開,身影便如同融入陰影的墨汁,悄無聲息地、徹底地消失在了小巷深處彌漫的雨霧和最后的黑暗里,沒有留下一絲痕跡。

魅姬站在原地,看著斗篷人消失的方向,又望了望遠處那片被初晨微光籠罩的、依舊彌漫著悲傷與混亂氣息的廢墟戰場,紅唇微啟,最終卻只是發出一聲意義不明的、極輕的嘆息。隨即,她的身影也再次變得模糊,如同被風吹散的霧氣,融入了這迷蒙的雨幕之中。

雨,還在下。

沖刷著血跡,沖刷著淚痕,沖刷著這片傷痕累累的土地。

廢墟之上,齊思瞞緊緊抱著昏迷不醒的影寒,跪在冰冷的泥水里。他抬起頭,茫然四顧,看著封陽離去的方向,看著這片死寂的戰場,看著懷中女孩蒼白如紙的臉……巨大的困惑、劫后余生的茫然、以及失去重要之物的深切恐懼,如同冰冷的藤蔓,緊緊纏繞著他疲憊不堪的靈魂。

初升的太陽,終于艱難地掙脫了最后一縷烏云的束縛,將慘淡而微弱的金光,吝嗇地灑向這片飽經蹂躪的城市角落。

而在三天后。

華夏國內封陽駐地。

封陽看著面前站著的留著銀色長發身材魁梧的漢子,恨不得給他捏死,如果能打得過的話,要知道這可是屠夫,暴食者組織的首領。

對方面對封陽的憤怒,只是微微一笑,交給了封陽一個文件檔案。

封陽耐著性子拆開,但當看到檔案內容以后,霍然抬頭再次看向屠夫,看到屠夫像自己點頭確認,封陽終于是長舒了一口氣,目光變得和善了起來:“謝謝……”

“不客氣。”屠夫回答到很干脆,自己也已經找了個位置坐了下來。

“你想得到什么……”封陽自然知道屠夫不會做這種賠本的生意,尤其是他這個先知源初異能的擁有者,這么做絕對是為了什么……

“跟你合作。”屠夫回答的很淡定:“當然,我不會讓你什么都得不到,據我所知……火焰源初異能本是最符合光明教廷‘凈化’理念的異能,你本該得到重用,至少留在梵蒂城光明教廷組織總部,但可惜,那群信奉鳥人的組織不喜歡外族人,所以他強行創造了了一個擁有火焰源初異能的擁有者,這也導致了本該具有獨特性的源初異能,第一次出現了兩位并存的局面,而這其中,一個是你‘炎神’,但因為你是華夏國人,所以一直不被重用,另一個則是有著‘圣焰’稱呼的加爾文……我會幫你解決那個加爾文,讓你被光明教廷重用……”

“那你想得到什么?”封陽很感激屠夫,因為那副文件寫著的是光明教廷發現了自己妻兒的內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妻兒已經被光明教廷發現并且監視了起來,而屠夫的做法恰好幫了自己,以綁架之名,實則給了自己妻兒一個再次合理消失在光明教廷監視中的理由,現在他不光幫自己保護了自己的妻兒,甚至要幫自己進入光明教廷組織真正的高層內部,自己可不信屠夫會這么好心。

而回答封陽的,是屠夫離開房間消失的背影,以及那淡淡的,無足輕重的回答:“為人類尋一個未來……”

主站蜘蛛池模板: 左权县| 汕尾市| 荔波县| 玛纳斯县| 彭泽县| 科技| 呼伦贝尔市| 卢氏县| 比如县| 枣强县| 木兰县| 栾川县| 余干县| 图木舒克市| 西林县| 都匀市| 隆回县| 祁阳县| 商丘市| 慈溪市| 乐清市| 皮山县| 徐州市| 贺兰县| 银川市| 江阴市| 石屏县| 萍乡市| 城市| 忻城县| 额尔古纳市| 岑溪市| 贵定县| 罗城| 西林县| 大方县| 咸丰县| 舞阳县| 昭平县| 叙永县| 昌图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