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外面來了好多人！

“城南的袁員外，還有好幾家米鋪的掌柜，都來了！”

“說是要……要向大人請愿！”

話音未落，一群衣著光鮮，體態富貴的中年男人已經堵在了正堂門口。

為首一人，約莫五十歲年紀，面皮白凈，留著一撮山羊胡。

他臉上掛著一副悲天憫人的假笑，正是城中最大的糧商，號稱京城袁家遠親的袁通，人稱袁員外。

“哎呀，魏大人！”

袁員外一進門，便拱手作揖，長吁短嘆。

他那表情，仿佛真的承載了全縣百姓的苦楚。

“您可要為我們云盧縣的百姓做主啊！”

他身后的一眾掌柜也紛紛附和。

“是啊大人！如今匪患猖獗，王家村的慘案就在眼前，搞得人心惶惶，我們從外地運糧的商道，幾乎全被截斷了！”

“運不來糧，城里的糧食自然是一天少過一天，這價格……唉，我們也是沒辦法啊！再不想辦法剿匪，別說漲三倍，怕是漲十倍都擋不住！”

“請大人立刻發兵，蕩平云霞山！只要匪患一除，糧價自然就下來了！”

他們一個個痛心疾首，仿佛真是心系百姓的良善之輩。

可那眼底深處藏著的得意與逼迫，卻如何能逃過魏真的眼睛。

這哪里是請愿，這分明是逼宮！

他們將糧價飛漲的罪責，輕飄飄地推到了土匪身上，然后將“剿匪”這個燙手山芋，狠狠地砸向魏真。

剿匪？成功了，他們便可順勢降價，落個“深明大義”的好名聲。

失敗了，魏真威信掃地，民怨沸騰，他們正好可以聯名上書州府，將他這個“災星”徹底趕出云盧縣！

“說完了嗎？”

魏真緩緩開口，聲音不大，卻帶著一股冰冷的穿透力。

喧鬧的正堂瞬間安靜下來。

魏真從主位上站起，一步步走到袁員外面前。

他的目光如刀，一字一頓地說道。

“本官昨日抄沒黃、李兩家，查出存糧數百石，你們各家的糧倉，怕是只多不少吧？”

“外地運糧的商道被斷了，你們的糧倉難道是憑空變出來的？”

袁員外的臉色微微一變，旋即又恢復了那副假笑。

“大人說笑了，我們做生意的，存些糧食周轉，再正常不過。”

他攤了攤手，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

“可如今這形勢，坐吃山空，誰不害怕？若匪患不除，這些糧食又能撐得了幾日？”

“是啊，大人，您是官，剿匪是您的分內之事，我們只是升斗小民，又能如何？”

“您若是不敢剿匪，我們也沒辦法，只能……只能繼續漲價，好歹保住自己的家業了。”

威脅，赤裸裸的威脅。

魏真怒極反笑，他環視著這群腦滿腸肥的家伙，每一個人的臉上都寫滿了“有恃無恐”四個字。

他們吃定了自己，吃定了自己手中無兵，更吃定了自己不敢讓全城百姓餓肚子！

他猛地一甩袖，轉身走回案后，冷冷道。

“送客！”

袁員外等人交換了一個得意的眼神，假惺惺地拱了拱手。

“既然如此，我等便不打擾大人了。”

他故作惋惜地嘆了口氣，眼中卻滿是戲謔。

“只盼大人早日決斷，我等也好……早日恢復糧價。”

說罷，一行人施施然地轉身離去，那囂張的背影，仿佛是在無聲地嘲笑著這位新任縣令的不自量力。

魏真看著他們離開，雙拳在案下攥得咯咯作響。

他知道，自己查抄黃、李兩家所得的銀兩雖多，但糧食存量確實有限。

若是拿出來強行平抑糧價，在這幫人的聯手狙擊下，無異于杯水車薪，頃刻間就會被他們買空。

到那時，自己手上再無籌碼，只會陷入更深的被動。

怎么辦？

硬剿匪，是送死。

平糧價，是自殺。

難道自己穿越而來，躊躇滿志，最終卻要被這群土匪和奸商聯手玩死？

【和珅：小子，急了？這便沉不住氣了？】

【曹操：一群商賈豎子，安敢如此！若在許都，孤早已將他們抄家滅族，糧草充公！】

曹操的霸道之言，聽著解氣，卻解不了近渴。

魏真苦笑一聲，他若有曹操手中的勢力，何至于此。

就在這時，嚴嵩蒼老而陰森的發言，帶著一絲不屑，幽幽彈出。

【嚴嵩：一群坐地起價的蠢材，也敢在老夫面前玩弄乾坤？魏小子，讓老夫來教教你，什么才叫真正的……玩弄人心！】

魏真精神一振，趕忙問道。

“嚴閣老，計將安出？”

他急忙在心中發問，語氣中帶著一絲迫切。

【嚴嵩：很簡單，他們不是說運糧的商道斷了嗎？那我們就‘接’上它。

你立刻派信得過的人，帶足銀兩，去鄰縣高價購糧，記住，動靜要大，但只購入少量，做個樣子即可。】

魏真一愣。

“只購入少量？這有何用？杯水車薪，于事無補啊！”

這操作讓他感到費解，完全不符合常理。

【嚴嵩：呵呵……這是虛晃一槍，做給所有人看的，你真正的殺招，是第二個步驟。】

嚴嵩的字眼里透著一股洞悉一切的森然。

【嚴嵩：你讓拐子張手下那些地痞流氓，在城中，尤其是在那些糧商掌柜的圈子里，散布謠言。】

“什么謠言？”

【嚴嵩：就說，城南的袁員外，老謀深算，早已暗中與你魏大人搭上了線。

他表面上領頭漲價，實則是為了幫你把其他幾家都拖下水。

他準備等所有人都把糧價抬到最高，把存糧都捂在手里的時候，他再突然將自家所有存糧以原價拋售！

配合你從‘州府’調來的官糧，演一出‘良心士紳’的好戲，一舉擊垮所有競爭對手，獨吞云盧縣的糧食市場！】

嘶！

魏真聽得頭皮發麻，后背瞬間被冷汗浸透。

這計策，太毒了！太狠了！

它不針對糧價，不針對匪患，它直指人心最陰暗、最自私的角落！

這群豪紳本就是因利而聚的烏合之眾，彼此之間毫無信任可言。

這個謠言就像一顆最毒的種子，一旦種進他們心里，瞬間就能生根發芽，長出猜忌、恐懼和背叛的藤蔓！

【嚴嵩：他們本就不是鐵板一塊，皆為利來，亦為利散。

只要懷疑的種子種下，他們比誰都怕被盟友在背后捅刀子。

那袁通越是解釋，別人就越會覺得他是欲蓋彌彰。

這個聯盟，不攻自破！】

“好……好一個殺人誅心！”

魏真喃喃自語，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

這些權術巔峰的老狐貍，他們的“武器”根本不是刀劍，而是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