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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車禍

蘇曉檣的柳眉擰成了麻花,目光像探照燈似的鎖死路明非那張發慌的臉。

她的聲音里裹著一絲連自己都沒察覺的顫:“路明非,你到底看見什么了?別磨磨蹭蹭的!”

鉛灰色的雨幕壓得很低,像一塊浸滿冰水的黑布,裹著什么能把人世界觀撕爛的東西。

路明非喉結上下滾了一圈,咽唾沫的動作像吞了塊砂紙。

他的聲音像是被雨水泡軟了骨頭。

虛弱,還帶著止不住的抖:“我……我好像看到個女人。”

頓了兩秒,又補充,語氣里全是自己都不信的恍惚:“就懸在那墨一樣的雨里,飄著,跟隨時會被風撕成碎片似的。”

他的眼神飄向車窗外,像是還沒從那驚鴻一瞥里拔出來——明明只是一眼,那畫面卻像用烙鐵燙在了視網膜上。

蘇曉檣的眼睛瞬間瞪圓,睫毛都在顫。

她順著路明非的目光猛掃過去。

可雨幕里只有被狂風扯得歪歪扭扭的雨絲,在昏黃路燈下像亂拋的銀線。

半個人影的影子都沒有。

“哪來的女人?”她的語氣里摻著嗔怪,可更多的是壓不住的慌,“你是不是被這鬼天氣嚇傻了?出現幻覺了?”

她故意把聲音提得很亮,像在給自己壯膽——心底那點不安正順著脊椎往上爬,涼颼颼的。

路明非深吸了口氣,試圖把腦子里的亂麻捋順。

可那疑惑像生了根,越扯越亂:“那女人穿紅白巫女服,頭發紅得像燒著的火,在雨里飄得特別瘋。”

他皺著眉,眼神里全是迷茫:“她像……像我夢里見過好多次的那個女孩。可我連日本人都沒接觸過,怎么會知道她的名字?這事兒也太邪門了。”

他甚至能清晰地想起夢里那女孩的名字——繪梨衣。

這個念在舌尖會發苦的名字,怎么會出現在現實里?

蘇曉檣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伸手在他胳膊上擰了一下:“喂,路明非!跟本姑娘說話的時候,能不能別老提別的女人?就算她能上天入地,也沒資格搶我說話的注意力!”

可她的手卻悄悄攥緊了,指節泛白——她比誰都清楚,路明非這衰仔雖然愛胡扯,卻絕不會在這種滲人的場景里編故事。

只是她寧愿相信這是幻覺,也不想承認雨幕里藏著更恐怖的東西。

路明非被擰得齜牙咧嘴,想笑卻沒笑出來。

那笑容比哭還難看,像被人揉皺了的面具。

他心里罵了句臟話——自己這破運氣,果然走到哪都能撞見怪事。

恰在此時,“啪!啪!”

兩聲清脆的拍打聲,突然砸在車窗上。

聲音在安靜的車廂里撞來撞去,每一下都像敲在兩人緊繃的神經上。

蘇曉檣猛地一顫,寒毛全豎了起來;路明非的后背瞬間就濕了,冷汗順著脊椎往下淌。

車子正以一百二十碼的速度在高速上沖。

風聲裹著雨聲,引擎在嘶吼,像一頭發狂的野獸。

這種速度下,別說人了,就算是只鷹都追不上,更別提慢悠悠地拍打車窗。

路明非的喉嚨干得發疼,像塞了把干沙子。

他聲音發緊,幾乎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我以前看過本邪書,開篇就講‘敲門鬼’的故事。”

每說一個字,心臟就往下沉一分:“說只要聽見它敲門,聽見的人……必死無疑。”

他不敢往車窗看,卻總覺得有雙眼睛正貼在玻璃外,冷冰冰地盯著他——像超市里冰柜里的凍肉,被盯得渾身發寒。

蘇曉檣的臉瞬間白得像張紙,嘴唇都沒了血色。

“你……你別胡說!這都什么年代了,哪有什么鬼!”她的聲音抖得厲害,卻突然伸手攥住了路明非的手。

她攥得特別緊,指節白得像冬天凍裂的枯骨——那點逞強在未知的恐懼面前,碎得像玻璃碴。

路明非能感覺到她手心里的汗,還有止不住的顫。

他趕緊改口,聲音卻也沒穩住:“對……對不起,我瞎扯的!那書早被禁了,全是封建迷信,當不得真!”

心里卻在罵自己:路明非你個蠢貨,哪壺不開提哪壺,嚇著她了吧?

他的聲音像狂風里的燭火,晃得厲害,連自己都不信這話。

然而命運這東西,從來不會因為你怕了就停下。

它只會像個看戲的惡魔,在你最慌的時候,把更糟的牌甩在你臉上。

剎那間,一道黑影從斜刺里躥了出來。

快得像從地獄里蹦出來的惡獸,帶起的風把雨幕都撕開了道口子——那缺口里漏出的,是讓人窒息的黑暗。

司機李叔的眼睛瞬間瞪圓,眼球像要從眼眶里蹦出來。

他看見那黑影的臉了——沒有皮膚,只有裸露的肌肉,還有一雙……燒著的眼睛。

“見鬼了!”他在心里嘶吼,聲音卻被恐懼堵在喉嚨里,連半點都發不出來。

本能驅使著他猛打方向盤。

奔馳車瞬間像脫韁的野馬,在高速上劃出一道瘋狂的弧線。

輪胎摩擦地面的聲音,尖銳得像女人的哭嚎。

“小心!”

路明非的驚呼卡在喉嚨里,沒等喊出來,就被更亂的聲響吞了。

他眼睜睜看著那黑影越來越近,卻什么都做不了——這種無力感,像潮水似的把他淹了,連掙扎的力氣都沒有。

原來所謂的“主角”,在真正的危險面前,也只是個只能看著的衰仔。

緊接著,金屬撕裂的聲音炸響。

刺耳,還帶著讓人牙酸的顫音,像地獄里的惡鬼在哀嚎。

蘇曉檣懷里的書包被慣性甩了出去,在空中劃了道絕望的弧線——像只斷了翅膀的鳥,砸在前座上。

整輛車像被無形的手攥住,狠狠甩向一邊。

車身扭曲著,發出“嘎吱嘎吱”的響,像隨時會散架。

防撞系統“砰”地彈開,可那點保護在撞擊面前,薄得像張紙。

真皮座椅此刻像張猙獰的嘴,把兩人的脊椎狠狠撞向靠背。

劇痛從脊椎竄出來,順著神經爬滿全身。

像有無數根燒紅的鋼針,扎進骨頭縫里。

路明非覺得天旋地轉。

整個世界都在轉,轉得像個瘋狂的漩渦,要把他吸進去。

安全帶勒得他胸口發疼,可上半身還是跟著車身甩動——腦袋撞在車窗上,“咚”的一聲,頸椎像要斷了似的。

眼前的景象開始模糊,只剩下一片片亂晃的光影。

時間好像被拉長了。

一秒鐘,像一個世紀那么久。

他能看見蘇曉檣的頭發在飛。

黑色的發絲像燃燒的火,在混亂里飄得特別瘋。

她臉上的驚恐被無限放大——瞪大的眼睛,扯歪的嘴角,連眼角的淚都看得清清楚楚。

那是他第一次見蘇曉檣這么慌——這個永遠驕傲的大小姐,此刻像個迷路的孩子。

同時,他能聽見自己的心跳。

像瘋了的戰鼓,在胸腔里“咚咚”地砸,節奏亂得一塌糊涂,好像下一秒就要撞破肋骨跳出來。

還有味道。

刺鼻的橡膠焦味,混著雨水的腥氣,從破了的車窗鉆進來。

嗆得他嗓子發疼,連呼吸都覺得難受。

輪胎摩擦聲、金屬碰撞聲、蘇曉檣的尖叫聲……

這些聲音攪在一起,成了一曲死亡的歌,震得他耳膜發疼。

視線越來越模糊,世界像在崩塌——原來瀕死的時候,連恐懼都變得遲鈍。

路明非的腦子一片空白。

思維像被凍住了,連吐槽的力氣都沒有。

恐懼從四面八方涌過來,壓得他喘不過氣。

有只冰冷的手,正掐著他的喉嚨,一點點收緊。

眼前開始亮起來。

不是車燈的光,是一片刺目的白——像醫院里的手術燈,又像……通往另一個世界的門。

他突然想起夢里的紅發女孩。

原來人快死的時候,最先想起的不是什么大事,是那個連名字都不該記住的人。

“怎么回事?”

蘇曉檣的質問剛出口,就被玻璃爆裂的聲音吞了。

后視鏡的碎片像霰彈似的飛出來,在車廂里亂撞,閃著冷光。

蘇曉檣下意識地蜷起身子。

左臂擦過碎片的棱角——鋒利的玻璃劃開皮膚,血珠立刻滲了出來。

紅色的血,在白色襯衫的袖口暈開,像一朵開在雪地里的紅梅,觸目驚心。

路明非透過龜裂的后窗看出去。

雨幕里站著一排黑影。

他們的身形很怪,胳膊腿都扭曲著,像被強行掰彎的樹枝。

然后,那些黑影抬了頭。

是眼睛。

一雙雙燒著的黃金瞳。

瞳仁里有古奧的紋路在轉,像刻在骨頭里的咒語。

雨水落在他們的眼睛上,瞬間就蒸發了,連點水汽都沒剩下。

那眼神冷得像冰,又瘋得像火——不是人該有的眼神,是魔,是鬼。

他們一步步朝車子走過來。

腳步僵硬,卻帶著讓人窒息的壓迫感。

每一步,都像踩在路明非的心臟上——他的心跳越來越慢,慢得像要停了。

緊接著,“砰!”

車子像顆失控的炮彈,狠狠撞在主護欄上。

巨大的沖擊力砸在路明非胸口。

他覺得五臟六腑都移了位,攪在一起疼。

喉嚨里涌上一股腥甜,像沒熟透的櫻桃——那是血的味道。

蘇曉檣向前撲出去。

額頭重重撞在前座靠背上,發出“咚”的悶響。

然后她就軟了下去,眼睛閉著,沒了動靜。

她的額頭很快青了一塊,腫起來,像個難看的包。

雨水混著眼淚和血,順著她的臉頰往下流,滴在座椅上,暈開一小片深色的印子。

玻璃碴還在飛。

落在路明非的胳膊上,劃開一道道小口子。

血滲出來,染紅了他的校服外套。

車廂里一片狼藉——破碎的玻璃、歪掉的座椅、散落的書本,像剛被打劫過。

車外的死侍越來越近。

他們的黃金瞳在雨里亮得刺眼,連步伐都透著暴力的節奏。

那股非人的冷漠,像寒流似的裹住車子——路明非甚至能聽見他們喉嚨里發出的“嗬嗬”聲,像野獸在磨牙。

車內,路明非撐著胳膊想起來。

他得護著蘇曉檣——這個念頭突然冒出來,比恐懼還強烈。

他雖然是個衰仔,卻也知道,不能讓身邊的人被這些怪物傷害。

眼底深處,有什么東西在醒——那是藏了很久的獅子,就算平時蔫蔫的,被逼到絕路時,也會亮出爪子。

可他的胳膊軟得像面條,連抬起的力氣都沒有。

劫后余生的慶幸早沒了,只剩下“還沒結束”的恐懼。

命運這張牌桌,果然不會輕易放他走。

他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么。

是活下來,還是變成死侍嘴里的肉?

雨還在下,黃金瞳的光越來越近。

他和蘇曉檣,像兩只困在籠子里的羔羊,連逃跑的路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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