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非像是被某種無形的力量牽引，目光不受控制地投向蘇曉檣。

雨絲斜斜地打在車窗上，暈開一片模糊的霧。她的嘴唇藏在霧后面，像暗夜里被露水浸過的紅寶石，艷得發(fā)沉，連呼吸時那點若有若無的起伏，都帶著勾人的勁兒。

“這要是在漫畫里，下一步就得被女主揍了吧？”路明非心里碎碎念，指尖卻莫名發(fā)緊。他甚至能聞到蘇曉檣發(fā)梢飄來的檸檬香——混著雨氣，清清爽爽的，和她這人的火爆脾氣一點都不搭。

然而，下一秒，那點旖旎心思就被一盆冰水澆得透涼。

他猛地掐了自己大腿一把。蠢貨！哥譚謎語人那番“午夜有獵者”的鬼話還在耳朵里轉(zhuǎn)，達(dá)摩克利斯之劍懸在頭頂，自己居然盯著蘇曉檣的嘴唇發(fā)呆？這跟被狼盯上還盯著人家尾巴毛看的兔子有什么區(qū)別？

可視線偏就像粘了502，死活挪不開。

他甚至開始瞎想：要是這時候天空裂個縫，掉下來艘外星飛船把自己擄走，是不是就能躲開眼前這尷尬？外星人說不定還會拍著他的肩說“少年，你是我們星球遺失的王子”——得了吧，路明非，你頂多是遺失的外賣員，還是超時三小時的那種。

就在這荒誕的臆想里，蘇曉檣突然轉(zhuǎn)頭。

柳眉先豎起來，像兩把小尖刀。然后白皙的手掌帶起風(fēng)，“啪”的一聲脆響，結(jié)結(jié)實實地拍在路明非后腦勺上。

不重，但夠脆。路明非的脖子一縮，后頸瞬間熱起來，像被曬透的鵝卵石貼了上來。他手往后頸摸，眼神躲閃著，活像只被彈了耳朵還不敢炸毛的貓。

“小天女，你這是……練過鐵砂掌還是彈指神通啊？”他囁嚅著，聲音里全是沒底氣的吐槽，“打后腦勺算偷襲??！我又沒把你口紅看化了，至于搞突然襲擊？”

蘇曉檣的臉頰紅到耳根，連耳垂都透著粉。她攥著衣角，指尖泛白，聲音卻硬邦邦的：“你盯著我看什么？變態(tài)??！”

路明非立刻嬉皮笑臉起來，這是他的保命技能——越是緊張，越會用爛話裹住自己?！斑@能怪我嗎？你往那兒一坐，跟個移動聚光燈似的，誰不看？換隔壁班王胖子來，能把你看禿嚕皮！”

話出口的瞬間他就后悔了。

這可是蘇曉檣的奔馳！這位小天女發(fā)起火來，真能把他扔在這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雨里。更別說前排的李叔，那可是蘇家的老人，看他的眼神跟看賊似的，要是告一狀，蘇爸爸動動手指，他路明非可能就真成濱海礦坑里的“永久居民”了。

就在他暗自祈禱“天雨路滑慢開車，小天女消消氣”時，車子突然減速。

輪胎碾過積水的聲音變輕，最后“咔”地停穩(wěn)。

李叔的聲音帶著點猶豫：“小姐，前面車禍堵死了，得繞路。要不先送您回府？”

蘇曉檣皺了皺眉，語氣軟了點：“李叔，會不會太麻煩？”

“哪兒的話。”李叔笑著打方向盤，“繞條高速的事兒?！?

車子拐進(jìn)岔路，雨勢突然變猛。雨點砸在車頂，像有無數(shù)只手在敲鼓，密密麻麻的。路明非盯著窗外，突然看見那塊褪色的指示牌——0號高速路。

他愣了愣。

高速路還有0號的？這跟說“數(shù)學(xué)考試有0分的天才”一樣扯。就像你在地圖上找北極，結(jié)果發(fā)現(xiàn)北極點上插了塊“南極分點”的牌子，透著股說不出的詭異。

車內(nèi)的隔音太好了。

好到能聽見自己的心跳，像悶在鼓里的錘子，一下下砸著胸口。蘇曉檣的呼吸也變重了，剛才還紅著的臉，現(xiàn)在泛著點白。

然后，“砰砰砰”的敲擊聲來了。

不是雨點的亂敲，是有節(jié)奏的、慢悠悠的，像有人用指節(jié)敲自家門?？蛇@是120邁的高速路，雨幕濃得能吞了人——誰能追著車敲窗？

路明非的頭皮瞬間炸了。

他僵在座位上，手指摳著安全帶，心里瘋狂吐槽：玩呢？這是《午夜兇鈴》番外篇還是《速度與激情》鬼片版？早知道當(dāng)初就不該貪蘇曉檣家的車，坐公交說不定還能遇見賣烤腸的大媽，比這安全多了！

黑影貼在車窗上。

看不清輪廓，只覺得瘦長，像雨里泡脹的樹枝。敲擊聲還在響，不疾不徐，像在等他們給出答案。

蘇曉檣猛地轉(zhuǎn)頭看他，眼神里全是慌，卻還硬撐著：“路明非，降車窗！看看……看看是誰！”

路明非沒動。

他的手腳涼得像泡在冰水里，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120邁。正常人跑10邁都喘，這玩意兒能跟車并駕齊驅(qū)？這不是人，是加裝了噴氣式引擎的鬼！

敲擊聲突然停了。

然而，比敲擊聲更可怕的東西來了——

一道光，突然穿透雨幕。

那光從黑影的方向來，不是車燈的白，是熔金般的黃，帶著灼人的溫度，隔著車窗都能感覺到熱氣像小刀子往皮膚里鉆。路明非下意識地瞇眼，卻看見黑影的臉湊近了——準(zhǔn)確說，是黑影的眼睛。

那是一雙怎樣的眼睛啊。

瞳孔里翻涌著熔金般的浪，浪尖上跳著細(xì)小的火，像地獄深處剛挖出來的煤，燒得通紅還裹著野氣。眼白是瓷釉般的白，卻透著古奧的紋，像被野獸爪尖劃過的舊符，一看就讓人腿軟。

黃金瞳。

路明非的腦子突然蹦出這三個字，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為什么。

那目光太烈了，烈得像荒野里的野火，一舔就想把人燒得只?；?。沒有一絲溫度，不是冷漠，是根本沒把他們當(dāng)“人”看——就像餓狼盯著腳下的兔子，談不上恨，也談不上愛，只有純粹的、掠奪的野性。

“我靠……”路明非的聲音發(fā)顫，爛話脫口而出，“這是開了特效吧？cosplay也不用這么拼?。〉谰哐墼谀膬嘿I的？鏈接發(fā)我一個，我舉報他違規(guī)！”

蘇曉檣沒懟他。

她的手死死攥著路明非的手腕，指甲掐進(jìn)他的肉里。路明非能感覺到她的手在抖，比剛才更厲害，冰涼的，像抓著塊冰。可她的聲音卻硬著：“你瞎嚷嚷什么！李叔，快開車！再快點！”

李叔的臉也白了。

他猛踩油門，發(fā)動機發(fā)出嘶吼，可車子卻像被粘在了路上，只往前挪了幾寸。黃金瞳還在窗外，一動不動地盯著他們，那熔金般的光里，似乎有什么東西在動——是字？還是紋？路明非看不清，只覺得頭暈?zāi)垦?，像被野狗盯上的獵物連呼吸都發(fā)緊。

有些光不是來照亮你的，是來告訴你，你有多渺小。

這句話突然撞進(jìn)路明非的腦子里。

他想起自己小時候看星星，覺得星星很遠(yuǎn)，可至少還能看見?？蛇@雙黃金瞳不一樣，它近在眼前，卻像隔著一整個荒野，讓你明白，你連逃跑的資格都沒有。

蘇曉檣突然往他身邊靠了靠。

不是之前的慌亂，是帶著點護(hù)犢子的架勢，像只炸毛的小獸，明明自己也怕，卻還想擋在他前面?！奥访鞣牵瑒e慌?！彼穆曇艉茌p，卻帶著點顫，“有我呢。”

路明非愣了愣。

他看著蘇曉檣的側(cè)臉，雨光落在她的睫毛上，像撒了把碎鉆。這姑娘平時跟他懟天懟地，說他是“沒骨氣的慫包”，可現(xiàn)在，卻攥著他的手，說“有我呢”。

心底那點藏著的“獅子”，突然醒了醒。

他深吸一口氣，把蘇曉檣往身后拉了拉——動作有點笨拙，力氣也不大，可至少沒再像剛才那樣僵著?！芭率裁??！彼Ｖ弊?，爛話又冒出來，“不就是個特效眼嗎？等會兒我下去，一個回旋踢……呃，一個滑鏟，就能把他道具搶了！”

蘇曉檣“嗤”了一聲，卻沒松手。

窗外的黃金瞳突然動了。

那熔金般的浪翻得更急，古奧的紋在眼白上亮起來，像有無數(shù)只野獸的眼睛在盯著他們。路明非突然聽見一陣聲音——不是用耳朵聽，是直接響在腦子里，像野獸在空曠的山谷里嚎，沉得能震碎骨頭。

“找到你了?！?

那聲音沒有性別，沒有情緒，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掠奪感，像野獸在宣告獵物歸屬。

車子突然劇烈晃動起來。

雨幕像被撕開了道口子，黑影的手搭在了車門上——那只手蒼白得像紙，指甲卻泛著黃金瞳的光。路明非盯著那只手，突然想起一句話：

這世界上最可怕的不是鬼，是比鬼還野的東西。

蘇曉檣的手攥得更緊了。路明非反手握住她的手，指尖傳來的溫度，讓他那點慌里，突然多了點不一樣的東西——不是勇氣，是不想讓身邊這姑娘害怕。

黃金瞳的光，還在窗外亮著。

像荒野里燒不盡的火，要把這雨夜，連同他們倆，一起吞進(jìn)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