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至下午時分。
看著孟莊一臉凝重的從商侯府中走出,孟子虞是心急如焚,急忙上前抓住了他的胳膊,急切的問道:
“孟莊,商侯怎么說?可曾確定下來冊封的時間?”
“有,商侯說你沽名釣譽,居然找自己孩子來做說客,因此將我抽了四十鞭子,讓我滾蛋呢!”
“???那他到底是確定了還是沒確定?”
孟莊翻了白眼,都懶得去上馬車,徑直朝著街道走去,任由孟子虞在后面叫喚,也沒再回頭一步。
“目無綱常,不孝子,你這不孝子是要反了天不成?”
孟子虞氣得直跺腳,但是看著跟在孟莊身邊一同離去的,還有整日與他形影不離的沈若言,他也不敢真上手去打罵孩子,只得生著悶氣回了馬車。
“分家,回去就分家,到時候我一個銅板都不給他,我看他究竟有多大能耐!”
“父親,您要是不給大哥多少分些家產,怕是城里會流言四起,說您父子不和??!”孟誠很是淡然的笑道:“而且大哥真要出了個好歹,三年后的延壽丹練不出來,陛下那邊……”
“誠兒,你可別忘了,你大哥走后,家里的東西可全都是要留給你的!”
孟誠好懸沒笑出來。
別的侍郎都是住在皇宮周邊的內環,自己老爹以前守著禮法,到現在還沒攢夠搬家內城的銀子。
他都不知道那套楊柳巷的宅子有什么好繼承的。
不過他最終還是沒有笑出聲,反而繼續安慰道:“爹啊,您還真得讓著點大哥。”
“大哥之所以朝您鬧脾氣,這不正是說明了他把事兒給辦成了嗎?否則他能有如此底氣?”
聽到此話,孟子虞頓時多云轉晴,變得歡喜了起來。
“你說的是真的?”
“您看大哥那龍行虎步的精神樣,哪里像挨過鞭子?他與您說話的底氣,又哪里有辦岔了事兒的心虛?”
“好像是有幾分道理,那咱們現在怎么辦?”
孟誠意味深長的看著孟莊與沈若言的背影,格外鄭重的說道:“咱們得提前回家,將您攢著買內城宅子的錢分給大哥,這樣他才會消除怨氣,與您如實相告?。 ?
“???那筆錢可是我攢了十幾年的積蓄啊!”
孟子虞明顯不太樂意。
不過隨后孟誠曉之以情,動之以理,再次搬出來禮部尚書的誘惑,還有未來丞相的大餅后。
他才終于下定了決心,吩咐趕車的福伯盡快回府。
然而在道路的另一邊。
孟莊并沒有因為和自己父親嗆聲,有多少情緒波動。
該傷心難受的,都在京兆府的大牢里,在皇宮喋血的那個晚上,也在回家后躲在家中不出的那些日子里,都讓他難受過了。
他現在心里想得最多的,還是在揣摩商侯湯天乙的真實想法,以及……
分家后的落戶,要去哪兒購置宅院。
“大姐,你說……”
“我才二十出頭的年紀,你能不能每次不要把我叫的那么老?”
“唔~~二十七八歲也算是二十出頭嗎?”
孟莊忍不住笑了起來,一掃先前的陰霾。
如果二十七八歲算是二十出頭,那他豈不是才十歲出頭?
卻不料沈若言直接就是一腳踹在他小腿上,沒用多大力,不然他得抱著短腿爬回去。
“下次叫我若言姐,或者你直呼其名都行,再叫我大姐,我拔了你的舌頭。”
孟莊不可置否的點了點頭,沒再和她繼續嗆聲。
“若言姐,你說一個人究竟在什么情況下,才會明知山有虎,卻偏向虎山行呢?”
沈若言很是認真的思考了一下,篤定的說道:“那自然是對實力有足夠的自信,區區猛虎對尋常人是吃人的存在,但是對我等武者而言,不過是養氣補血的美食?!?
“有點道理?!泵锨f再次點頭。
西酈城大軍四十萬,加上名冠天下的大儒名聲,確實能成為湯天乙的底氣。
不然老皇帝可不是善良的人,選擇幽囚于他,必然是對西酈城的軍隊有所忌憚。
“那如果那只老虎成了精,是一尊山君,它的手上抓了一群無辜老百姓,以此來要挾你放下武器,引頸就戮,你愿意嗎?”
沈若言這次沒有直接回答,而是沉吟思考了起來。
“不會,因為山君殺了我,一樣會對那些無辜百姓下手,我若是直接將其擊殺,縱然會犧牲無辜者,但也能拯救更多的無辜者?!?
“若言姐思慮周全,小弟佩服!”
這份夸贊,孟莊并非隨口一說,他是真心覺得沈若言思考問題很全面,很理性。
同時也是他對于一個純粹武者的由衷欽佩,至少就他對自己父親和老二的了解,前者大有可能淪為猛虎爪下倀鬼,后者則是干脆視而不見,管它愛殺多少人就殺多少人。
“那再假設一下,那只山君抓的是你最在乎之人,從而要挾你引頸就戮呢?”
這次沈若言沉默的時間更長了一些。
直到快走回了孟府,她還在蹙眉思考,是真的非常認真的在思考他提出的問題,而不是糾結他屁事真多。
“行了,你也不用糾結,我知道這種問題很難……”
“我會直接殺山君!”
“什么?”
“我說,我會毫不猶豫的直接殺了山君,為我在乎之人報仇!”
“……”
這次孟莊不再是稱贊,而是高看了眼前這姑娘一眼,心中由衷的佩服了起來。
“希望你永遠都遇不到這樣的難題。”
“那是自然,反正自從我獨自來到上京城,我就再也沒有什么在乎之人!”
沒有在乎之人?
孟莊其實也很好奇,好奇沈若言以前都是過得怎樣的人生,身為最為顧家的女性,卻從來沒聽她說過自己的過去,自己的家人。
不過出于對她的尊重,沈若言沒主動說起,他也就沒問。
以前沒問,現在他一樣不會去問。
臨近入府之前,孟莊頓了頓,看著沈若言認真問道:“先前的話你也都聽見了,我即將離開孟府,你是……要繼續留在這里,還是跟我一起走?”
“當然是跟著你啊,一個月才五十兩銀子的供奉,我沖的是錢嗎?我沖的是你這個人!”
“……你可別亂說話,搞得好像你圖我身子一樣?!?
沈若言鄙夷的上下打量著孟莊,特別是在某些部位多看了幾眼。
“你可算了吧,毛恐怕都沒長齊,居然好意思和姐姐說這些話?!?
兩人一路吵吵鬧鬧的朝著正堂走去,嬉笑間仿佛全然忘了先前在侯府前的不愉快。
直到沈若言按照往常一樣,守在大堂外,目送孟莊進門去與自己父親對峙時。
她恍惚間好像聽見了極其微弱的一句話,順著穿堂風飄了出來。
好像是在說:“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