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流的馬車,擁擠的人潮。
一位少年郎帶著一個身形高挑,武者打扮的女子,走到了西市的盡頭,走到了連接百姓與官署的岔路口。
或許是沉默的氛圍讓沈若言有些壓抑。
直到現在她都很難將前段時間還歸屬自己的犯人與救命恩人掛鉤在一起,她停住了腳步,眼神復雜的看著孟莊,卻是問出了與自己毫不相關的問題。
“你剛剛……為什么要那么對商侯?”
“怎樣對他?我剛剛可有失禮?可有對他不敬?”
“你……”沈若言無奈,他的舉動雖然談不上禮貌,可是也的確算不上失禮。”
孟莊很是淡然的回頭:“你只是覺得我沒有跪下來向他行禮,像那些狂熱的百姓一樣,將他奉為神明崇拜。”
沈若言還有些不太服氣。
“商侯以大儒之身立根北疆,為我大夏戍守西北二十余載,如此英雄就算不崇拜,你也不能……不能……”
“不能如何?”孟莊嗤笑了一聲:“尊敬是放在心里的,不是掛在嘴上的,你都說他是大儒了,他又豈會在意我這點吹捧?”
“你呀,就是有時候腦筋轉不過彎來,要是能想通我為何不與他搭話,反而待他如洪水猛獸,你就不會被那新府尹構陷入獄,差點送去菜市口斬首,誰滾出京兆府還不一定呢!”
或許沈若言還有些不服氣,但是這些話他覺得自己很有必要去說。
沈若言這樣的人不適合混官場,太老實了,容易被人欺負。
被人欺負后她還不會反抗,反而還固守著一些所謂的官場規則,嘗試用正常的流程去對抗不公的對待。
孟莊年紀雖小,但他看得比沈若言更多,心思也更加通透。
在他眼中,老實人在官場沒有背景是很難有出頭之日的,啥臟活兒累活兒都得干,想要出人頭地往上爬,就得是神話里高要那樣的人才能有出頭之日。
還記得他爹以前常說,為官之道在于知禮守矩,才能身正不怕影子斜,才能不被人構陷污蔑。
實際上呢?人家給你潑臟水的時候根本不在乎手里有沒有證據,秦檜不就是如此嗎?一句莫須有直接就能把人整死。
如果當朝圣上是個明君、仁君,百官也都是清明賢臣,這條道理便能使人暢通無阻。
可倘若本身皇帝就是一個聰明的壞胚,百官也分門別類的做出了站隊,再講規矩,就真的是被人欺負到死的命。
只可惜孟莊看著沈若言似懂非懂的樣子,這話怕是也沒辦法和她細說了。
說多了他理解不了,反而容易讓人生出無力感,自信心崩潰。
一個武者要是不能勇往直前,那她這輩子恐怕也只能卡在四品,終其一生觸摸不到更高的層次。
“唉,真搞不懂你這總捕頭是怎么當上去的,你啊,還是以后別混官場了,隨便找個營生算球!”
沈若言眼中的迷茫更甚:“可是……我能做什么呢?”
孟莊朝著自家的方向走去,沈若言也不知道去哪兒,沒有回自己家,而是迷茫的跟在了他的身后。
“你都是四品武者了,天下之大還能有什么事是你不能做的?”
“我……我不知道啊。”
“那你就沒有一些師兄師弟,或者曾經共事過的同僚嗎?”
沈若言有些猶豫的回道:“有倒是有,不過他們很多都投了門庭,給別人做了供奉。還有一些則是……則是……去了綠林!”
“……”
綠林是何物?換個詞匯就是江湖。
江湖都是好聽一點的說法,屬于武俠小說的美化。
自古都有俠以武亂禁,武者更甚一籌。
想要精進氣血就得有錢,搬血境的武者還能干些雜活兒營生供養自己日常的開銷,武者品級越高,不論是飲食還是大補之物都是以海量計算。
沒錢怎么辦呢?綠林之道由此而生。
仗義點的開個武行收徒,或者管管漕運和貨運的幫會,不想和官家打交道的,就開宗立派,靠著弟子奉養,給周遭城池、鄉鎮保民安境來維持生計。
而一心想暴富的武者,難免走上江洋大盜的路子,為禍一方。
這才是真實的綠林,而非風花雪月,整日待在山上練功,不愁吃穿。
“所以你不想去綠林?”
“我乃大夏總捕頭,平日里抓的最多的就是那些綠林豪俠,見識過他們的蠅營狗茍,又豈能自甘墮落?”
“很好,很有骨氣,那供奉呢?找個權貴人家做供奉,也夠你修行所用了吧?”
“你是不知道那些權貴家有多惡心,黑心點的三天兩頭打死奴仆,欺壓百姓搶占良田,我看不過眼,稍微好一點也難免會有服食五服散,或是明面上沽名釣譽,私底下白日宣淫,我也看不過眼。”
“……”
孟莊也不知道這姑娘說的是真的,還是她帶著情緒有所夸大。
“這不行,那不行,你還想做什么?從軍?對,從軍也是武者一條極好的出路,你可以去從軍啊。”
沈若言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兩手托著自己傲人的身材,一點也不覺得害羞,很是鄭重的回道:
“你仔細看看,我是個女人,從軍兩年半,母豬都能賽美人,你覺得我這樣的女人,適合去軍營嗎?”
看著那Q彈的傲人,孟莊差點瞪大了眼睛,急忙別過頭去,不忍直視。
少年郎火氣大,哪里經得住這樣的誘惑。
“你快別逗了,女孩子家家,你多少矜持點。”
“從軍也不能去,你還能做什么?”
“唉~~”沈若言嘆了一口氣,她是真的很認真的思考過這個問題,但是確實如她所說。
在這個時代,他能以女子身習武,練到四品的境界,就已經是她父親特別的支持了。
可同樣也是如此,她的樣貌比起尋常女子,雖缺了幾分嫵媚,卻也算得上美人之稱。
想要嫁個好人家,別人嫌棄她舞刀弄槍,娶回家里多少會讓人夫綱不振,從此失去了大片的野花。
而看得上她的,要不就是供養不起他修煉所需,要不就是單純饞她身子。
所以先前吃餛飩的時候她就想了很多,一直想不出個結果。
相對無言后,孟莊也沒有再催,繼續踱步朝著孟府走去。
等他走到家門口,準備與沈若言道別時,她卻突然在其身前躬身行禮。
“我想了很久,孟府也算是侍郎府邸,應該不缺吃穿,而你小子又是一個喜歡惹事的主,但也能勉強入得我眼。”
“這樣吧,你只需要每個月給我一百兩銀子,我,堂堂四品武者,便給你做保鏢如何?”
“啊???”孟莊倏然一驚,忙不迭的后退了兩步:“不是,沈大姐你認真的啊?確定不是在和我開玩笑?”
“嫌貴?那我給你打個折,一個月七十五兩如何?四品武者,人家請供奉可都要一百兩銀子呢。”
“……”
孟莊是真的無力吐槽,我好心救你,姑娘何必恩將仇報?
他也不多說,轉頭就朝著家里走去,有點懶得去管沈若言的意思。
“誒?你別走啊,我真沒和你開玩笑,我看你腦子機靈,人心眼兒也不壞才特意便宜你的。”
“你等等我,一個月五十兩,不能再少了,再少就比我在京兆府里總捕頭還要少了,那我還不如去貨坊搬麻袋掙得更多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