餛飩冒出的熱氣四溢飄散。
煙霧遮住了孟莊的視線,也遮住了他人窺視的目光,使得湯天乙只能看見是個唇紅齒白,相貌堂堂的少年,卻瞧不見其中的深意。
桌子底下,感受到沈若言第三次伸腿踹他的小腿肚,孟莊猛然夾緊了她緊致有力的小腿……
毫不客氣的回敬了一腳。
沈若言無語,雖然她并非挑逗,但是一個大男人對她一個女子這般小氣,還是讓人覺得極為少見的。
哦,對了,孟莊還未行冠禮,嚴格意義上來講,他歲數(shù)算是成人,法理上還算是個孩子。
霧氣消散,他看著面前蒼老儒雅的老人,深深吸了一口氣,起身拱手說道:
“孺子孟莊,見過湯商侯!”
他并未自報家門,不是害怕這位素有賢名的侯爺摸著他的地址,晚上去找人去叨擾他,而是真不覺得報自己親爹的名號,會讓這位老者有什么刮目相看的特殊待遇。
禮部侍郎?
放在百姓人家是個了不起的大官兒,可是真放在這樣一位德高望重的封疆大吏身上,其實連正眼都不帶多看一眼。
而且連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他其實已經(jīng)開始和孟府有些格格不入起來。
他不自報家門,不代表湯天乙不知道。
他饒有興趣的看著眼前少年,在上京城的諸多情報中,就屬孟莊這個名字出現(xiàn)的次數(shù)最多。
頻繁程度甚至超過了徐天賜與文廣之流。
湯天乙仔細打量著面前的少年郎,并沒有覺得太子謀反一事,是因為這個小子不肯早些赴死,一直撲騰著才搞的太子不得不反。
反倒是覺得這個孩子很特別,能在那般復(fù)雜的局勢下存活下來,本身就是一種不尋常。
“原來是禮部孟侍郎公子當(dāng)面,叨擾到公子,萬望勿怪!”
“不敢不敢,商侯來京,小子未曾上前迎接已是失禮,不敢再叫商侯多禮!”
或許是孟莊心中疑云未散,話語中透露出一分疏遠,格外生硬。
“我感覺,你很排斥老夫?”
聽著湯天乙的問責(zé),沈若言一驚,急忙出來打著圓場:“啊哈哈,侯爺勿惱,這小子他從小腦子……”
“對,我確實很排斥你!”
“!!!”
沈若言這次沒有隱蔽,直接一腳踢在孟莊小腿上,差點把他一腳趔趄到地上:“臭小子,你想死不成?”
湯天乙依舊不惱,依舊是笑呵呵的樣子:“孟公子為人正直,不以虛假之言誆騙我這一糟老頭子,我感謝他還來不及,如何能行不義之事?”
“不過老夫不明白,我與孟公子素不相識,為何第一眼見我就如此排斥?”
孟莊攤了攤手,很是隨意的接過攤主做好的餛飩,這次他推到了湯天乙的面前。
“似商侯這般手眼通天的人物,又能在如此時機下選擇回上京城,肯定是對上京城的某些事有一些想法,有想法并不算什么,但是您既然有想法就肯定會事先做出一些調(diào)查。。”
“所以小子斗膽以為,商侯對小子之名應(yīng)該不會陌生,能坐到這里大有可能也并非吃一碗素餛飩這般簡單。”
不外乎他有些多疑敏感,人性便是如此。
站在正常人的視角,他只是一個無辜被卷入風(fēng)暴的無辜者,是受害者,但是很多人并不這么認為。
極端一點會覺得太子謀反的導(dǎo)火索,就是他孟莊。
如果孟莊當(dāng)時早點死在牢里,沒有給老皇帝煉丹……說不定太子不會那么早的謀反,他還能再等幾年?
對此孟莊是嗤之以鼻的,就算沒有他,監(jiān)正手里也還有一枚,司天監(jiān)也有大把的方士能替皇帝煉制。
就看皇帝要不要拉下面子去求一次監(jiān)正了。
只可惜這個道理他明白,不代表有些被失敗打擊到憤世嫉俗的人會認同。
“哈哈哈,孟公子果然非常人也,不愧是能從龍?zhí)痘⒀ㄖ忻撋矶龅娜恕!?
“不過你這次確實是猜錯了,我來此地真的就是饞那一口餛飩,并不是為你而來。”
說罷,湯天乙便端起了熱騰騰的餛飩,大口大口的吃了起來。
素餛飩,就是里面連一丁點肉子都見不著,吃的就是那薄若蟬翼的面皮,混個面香。
孟莊無視沈若言沒吃飽的眼神,將后一碗放在了自己面前淺嘗了一口,隨后立馬皺起了眉頭。
“怎么?孟公子是覺得不好吃?”
“確實,疙瘩湯不像疙瘩湯,面條又不像面條的,就帶點鹽味兒和蔥花,我實在說不上來味道。”
“哈哈哈,小友可真是快人快語啊,有趣有趣!”湯天乙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來“尋常少年如見我,如見文壇泰斗,軍中猛虎,我說好吃,沒人敢說不好吃,可是小友卻不同,快人快語,毫無作偽。”
“能有這般表現(xiàn)者,要么就是天生缺了心眼,看不懂人情世故,要么就是身上多少有些常人所不及的真本事,敢問小友,你屬于哪一種?”
孟莊算是看出來了,這商侯或許真的只是為了一口餛飩,也不過是隨口與他閑聊。
但是說者無意,聽者有心,他問什么不重要,自己怎么回答才是關(guān)鍵。
就和面試一樣,人家拉拉家常,是想對你性格和行為做模型分析,你要是真的隨著他節(jié)奏走,一場談話下來就能把你的性格和綜合素質(zhì)問得七七八八,在他心里建立起一個基本的人才模型。
當(dāng)然,有些面試官的水平一言難盡,而他面前這位卻是不簡單。
一雙看似老邁渾濁的眸子里滿是精光,看似和善,實則心機深沉。
孟莊沒有回答,將餛飩推給了沈若言。
“你!你都吃過了,你給我?”
“挑三揀四的,我這不是不想浪費糧食嗎?”
沈若言捏著拳頭想打人,憤憤的看了幾眼孟莊,又不自覺的瞟了瞟湯天乙。
商侯雖是修的儒道,可他投筆從戎,指揮西疆軍隊北抗戎族,鎮(zhèn)壓民風(fēng)最為彪悍的西北二十年,帶兵打仗的能力也讓天下武人為之敬仰。
她深吸了一口氣,將拳頭收回:“你說的沒錯,不能浪費糧食。”
等一口吃完了餛飩,孟莊在桌面上留了一兩銀子,便拉著沈若言起身欲走。
“你這是作甚?我還沒吃飽呢!”
“素餛飩一點肉味都沒有,有什么好吃的?跟我走,我?guī)闳ト聵浅渣c葷的,你一個練武的姑娘家家,不吃肉怎么能行?”
說罷,孟莊便躬身朝著湯天乙行禮告辭。
等到兩人走遠之后,湯天乙這才慢慢吞吞的吃完第一碗餛飩,目光灼灼盯著二人的背影,或者說是在盯著孟莊的背影。
“侯爺,此子無禮,是否需要我派人去孟侍郎府邸申飭一番?”
湯天乙抬手制止了身邊的護衛(wèi),很是隨意的用袖袍擦了擦嘴,笑道:“無妨,此子心思八面玲瓏,又會煉丹,又知進退,是個好苗子啊!”
“而且……你難道沒有發(fā)現(xiàn)嗎?這小子渾身全無氣血、靈氣,但是在面對你們這些精銳的時候,他都從來沒有正眼瞧過你們一眼,你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嗎?”
護衛(wèi)迷茫的搖了搖頭,表情很是茫然。
“呵呵,自己想去吧,什么時候你能這小子這般玲瓏,你也不至于還是個親兵,少說也能做個裨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