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長歲三人如臨大敵，也有些毛骨悚然。

小幺蜷縮在李長歲掌心瑟瑟發抖。

這粉衣少女比在水中游泳還要自在，視湖底狂暴的殺機如無物，顯然也不受禁法的影響。

燕幾道愕然道：“她莫非是圣人不成？”

這話說出來她自己都不信，雖說修士的年紀不好從外表判斷，但自己也是個姑娘家，從粉衣少女的細微舉止中，她認為對方并不是個老妖婆。

陶幼虎努力睜大眼眸，好讓自己看得更仔細，小聲道：“看她身上的飾品。”

粉衣少女頎長頸脖上，戴有瓔珞，還有雙手手腕，雙腿腳踝，身上一共有五件飾品。

風格一致，看似為銀制，其上鑲嵌有寶玉，并有繁復的刻紋。

五件飾品應該為一套。

陶幼虎眼神直勾勾，道：“首飾上的刻紋，類似道教的云篆天書，但是又有明顯不同，更加玄奧。這套首飾定然不是凡品，只怕是一套強大的護身法器，竟然還兼具飾品之美，格外適合女子佩戴，你們可以想象一下這套法器是如何誕生的。”

李長歲腦子里蹦出一個詞。

量身定制。

倘若一個人煉制的法器，便足以抵擋兩位武圣人的劍氣刀意，此人又該是何等修為？

細思極恐。

李長歲窮盡目力觀察，有一個細小發現，粉衣少女佩戴在脖子上的瓔珞，包含一枚吊墜，其上刻有一個能辨別出來的古篆。

沈。

是這姑娘的姓氏？

李長歲垂眸望向小幺，小幺的狀態很不對勁，心念溝通后，李長歲臉色大變。

他們在觀察粉衣少女時，對方也停下身形，飄蕩在湖水中，好奇打量著他們。

陶幼虎側頭問：“李兄何故臉色如此難看？”

李長歲反問：“陶兄覺得，她是人嗎？”

陶幼虎微微一怔，“反正不是鬼。”

即便是在禁法之地，以他閱鬼無數的眼力見，鬼物大體上是不會辨認錯的。

李長歲又問：“除了鬼呢？”

陶幼虎看了看他掌心中的小幺，瞳孔驟然收縮，“妖嗎？”

小幺為妖皮所制的事，李長歲初次在燕姑娘和陶兄面前拿出來時，就已經說明。

當時燕姑娘一眼以為是紙人，問進入水中難道不會泡壞嗎。

值得一提的是，小幺身上并無妖氣。

以霍驚仙對好大徒的在意，不可能讓李長歲沾染上妖氣，從而招致麻煩。

李長歲沒有回話，無法斷定。

他和小幺的溝通方式，并非對話，是一種玄而又玄的意念，再加上小幺靈智尚且有限，傳達的意念并不清晰。

不過可以推測一下。

能讓小幺如此懼怕，或許有兩種可能。

其一，對面這粉衣少女，便是一頭大妖。

其二，粉衣少女身上，有某種讓妖族畏懼之物。

李長歲的目光再次落在那套飾品上。

陶幼虎道：“看起來不像妖。當然，如果是一頭化形妖，刻意隱藏妖氣，也并不容易察覺。”

李長歲問：“何為化形妖，只是字面意思，還有另有說道？”

陶幼虎答道：“妖族七境，是為化形妖，不過修行界通常用‘化形妖’統稱七境以上的妖族，只因再往上的境界，鮮有人知道。在下也只是曉得，妖族九境為通靈妖，八境為悟道妖，僅此而已。”

李長歲默默記下這些信息。

這時燕幾道居然和粉衣少女搭上話。

使得李長歲和陶幼虎大喜，有得聊才好，否則還不知道接下來是什么局面。

“這位妹妹，你為何在此？”

燕幾道覺得對方興許比她還小些。

粉衣少女疑惑，“你是？你們……”

燕幾道拱拱手，自我介紹后，又將李長歲和陶幼虎介紹了一下。

對李長歲的介紹是，白鷺城李家家主。

粉衣少女迷茫的眸子里，恢復些許清明，反問：“那姐姐你們為何在此？”

燕幾道也不隱瞞，指向后方那方火焰結界，道：“我等來湖底找尋圣人遺物。”

粉衣少女道：“我也是。”

氣氛驟然變得緊張起來。

敢情是個競爭對手。

還是一個感覺干不過的對手。

粉衣少女補充道：“恩公說，等我尋到圣人遺物，此地便沒有其他事，可以帶我去找我爹，送我回家。”

這句話信息量有點大啊。

所以粉衣少女自己，其實并不在意圣人遺物？

只是聽從恩公的吩咐，來到湖底探寶，她恩公是何許人也？

燕幾道問：“妹妹，你爹是誰啊？”

“我爹，我爹是……”粉衣少女忽然面露痛苦之色，“我爹還能是誰，我爹便是我爹，我爹他……”

李長歲和陶幼虎面面相覷。

也不知道什么情況，這姑娘好像把她爹忘了，所幸不算忘得徹底。

燕幾道又問：“那你家在何處？”

“我家，我家在，在……”粉衣少女雙手抱頭，痛哭道，“記不清，我記不清了……”

燕幾道一陣頭大，再問：“妹妹你叫什么呢？”

“我叫……”粉衣少女抓狂的動作稍緩，眼神迷離，喃喃道，“七歲，七歲……”

沈七歲？

李長歲已經將粉衣少女瓔珞上的發現，告知燕姑娘和陶兄。

陶幼虎吐槽道：“這名字倒是別致。”

燕幾道又探聽起這個恩公是怎么回事。

據粉衣少女說，她一覺醒來，發現自己被關在一個黑黢黢的籠子里，周圍是深山老林，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幸得恩公路過，將她解救出來。

之后她便一直跟著恩公，恩公管她吃喝，對她很好，還答應此間事了，便帶她去尋找父親和家。

燕幾道沉吟道：“妹妹，你若不是失憶，便是遭了什么意外，恕我直言，你可能被這個恩公利用了，誠然就算他恰好撞見被關在籠中的你，把你放出來，但是對于救這個說法，我表示懷疑，如果這個所謂的恩公能救你，我覺得妹妹你完全可以自行破籠而出。”

粉衣少女疑惑，伸出粉拳看了看，“我有這么厲害？”

陶幼虎翻了個大白眼。

燕幾道問：“妹妹可知這湖底有多危險？”

粉衣少女更加疑惑，左右打量，反問：“很危險嗎？”

黑布隆冬的，她有點怕是真的。

但是危險尚未遭遇絲毫。

燕幾道只好將個中情況，簡要道來，末了說道：“很顯然，你這個恩公自己都不敢下湖，他應該是察覺到你身上有護身法器，而且他拿你無可奈何，才會刻意隱瞞湖底兇險，騙你下來尋寶，你若死了便死了，沒死他便賺大了。”

粉衣少女柳眉微蹙。

只因她想起一些，與恩公在一起時的細節。

恩公曾讓她取下身上首飾，可是這些首飾連她自己也無法取下來。

燕幾道抬手示意，“我是否騙你，你一眼便知，你看我三人下湖如何大費周章。”

陶幼虎愈發感覺不妙，胸口悶得慌，腦門上揮汗如雨，催促道：“別再嘮了，趕緊取寶吧！”

燕幾道操控護罩靠近火焰結界。

粉衣少女飄蕩在原地未動。

這方結界猶如一團廂房大小的火球，在幽暗的湖底熊熊燃燒著。

透過火焰騰燃的縫隙，隱約能看見里面盤坐著一個魁梧男子。

衣衫俱在，血肉完整。

像是個活人。

燕幾道面露敬意，“武圣人藺折棠的骨骸，不會錯了。”

陶幼虎心頭擂鼓，“燕姑娘，李劍神有沒有過準話，你確定他……已經死了？”

若是沒死，正在療傷，冒昧打攪，大抵上只能以死謝罪了。

燕幾道的回答是肯定的，她師祖李異夫曾明言“藺折棠未使出風林火山第九式，身死道消，吾險勝”。

李長歲盯著火焰結界，早前心頭的那股不安，愈發濃郁，沉聲道：“燕姑娘，出手吧。”

他三人中，燕幾道實力最強。

幾品不知，但是陶幼虎曾說過，他甘拜下風。

若是燕幾道出手，無法撼動這方結界，萬事休矣。

燕幾道點點頭，取下背上劍匣，劍匣一面斜傾，其中傳來沉悶的震蕩之聲，恍若透著一股興奮。

巨劍摧城，第一次出現在李長歲和陶幼虎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