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在湖面鋪開一層碎銀，被墨黑湖水映襯著，愈發銀光燦燦。晚風徐徐，捎來些許涼意。

車廂內，李長歲如老僧入定。

燕幾道亦在閉目悟道。

唯有陶幼虎坐在馭臺上，防賊似的盯著湖面，他倏然起身，面朝湖畔一角。

燕幾道睜開眼眸，問：“何事？”

陶幼虎沉聲道：“又有人偷摸使手段下湖！”

燕幾道撇撇嘴，“都被你發現了，也能叫偷摸？”

陶幼虎急道：“你還有心思說風涼話，機緣快被旁人捷足先登了！”

為此事，他們可謂殫精竭慮。

并且明明最有希望。

倘若最后這圣人機緣，卻落到旁人手中，他得哭死。

白天一個尸傀，雖然沒有上來，這夜晚方才又不知道是個什么玩意，反正他瞥到一眼，是個人形。

也成功入湖了！

大家吃一塹長一智，越往后的法子會越奏效，圣人遺物很不安生啊！

陶幼虎扭頭看向李長歲，“李兄啊，你那小人兒腿太短了，這都幾日過去，一點動靜沒有，別再藏拙了，趕緊把玉螭召出來吧！”

李長歲退出修煉狀態，撓撓后腦勺道：“問題是，燕姑娘的符牌還在水下，沒有符牌，李劍神的劍意如何防范，玉螭也遭不住吧。”

“哎呀！”

陶幼虎大腿一拍，沒想起來這茬，又趕緊望向燕幾道，希望有些驚喜。

燕幾道香肩微聳，“我宗身份符牌不止是個象征，更有具體用途，執身份符牌才能出入宗門之地，包括符牌等級所對應的隱秘之地，你以為我有幾塊？”

“這……”陶幼虎頗為無語，望向李長歲的眼神很是幽怨。

在他看來，此事弄到如今這副尷尬局面，全賴李兄太過謹慎。

要按他說，利用玉螭撈到東西立馬遁走，以玉螭的速度，等此地修士反應過來，早跑得沒影了。

他可是切身體會過的。

李長歲看出他心中所想，也不辯解，含笑道：“陶兄勿急，越急越亂，這幾日修行之余，我一直在思索，倘若咱們被盯上，該如何消除麻煩。方才忽然想到，咱們興許鉆了牛角尖，當局者迷了。”

陶幼虎疑惑，“啥意思？”

燕幾道也不明所以。

李長歲道：“陶兄我且問你，你既然能看出是有人利用陣棋破除的陣法，知曉此中竅門，可否恢復你派老祖的大陣？”

陶幼虎微微一怔，下意識點頭。

老祖刻意留下這一手，一介凡人執陣棋都可以破陣，只要移除這枚陣棋，便能恢復陣法，對于他來說并不難。

燕幾道倏然眼眸明亮，附和問：“是啊，你為何不恢復大陣？”

陶幼虎：“……”

李長歲又道：“陶兄我再問你，你既然能煉制出小陣棋，溝通你派老祖的大陣，甚至能借助陣法之力。那要讓咱們不受大陣影響，應該更容易吧？”

陶幼虎猛地一怔。

燕幾道突然十分惱火，氣鼓鼓道：“是啊，你為啥不這么干？”

陶幼虎：“……”

他能說他盡惦記圣人遺物，壓根沒往這方面想嗎。

“哇哈哈哈哈……”

思緒通透后，陶幼虎仰天大笑，幸好車廂內有禁制，否則這大晚上的，非得驚起周邊修士一層雞皮疙瘩。

笑夠后，他才昂著頭道：“好吧，我承認，確實百密一疏，多虧李兄提醒。這事成了呀！”

他心頭的得意藏都藏不住，眉飛色舞道：“但凡布陣的是別家圣人，但凡不是我剩水殘山的老祖，門都沒有！問題是，他是啊！哈哈哈哈……”

“噓！”

李長歲和燕幾道同時做噤聲手勢，示意他低調。

“怕啥，”陶幼虎指指車廂幾處邊角，那里各插著一支古樸小旗，傲然道，“此內禁制，乃是在下用師傳的一套陣旗布置，壓箱底的手段，不說能防住多厲害的高手，但是只要修為不超過家師，想要窺探，我當即便能察覺，沒有的事，莫要大驚小怪。”

三人相互而望，齊齊笑起來。

同時心頭的那股憂慮，剎那間也消散一空。

倘若大陣恢復，一切回到從前，圣人之下無人可以下湖，進入大陣都得犯迷糊。

當然此陣并不傷人，過往十八年不乏本地百姓誤入其中。

據說猶如進入迷宮，越走越出不來；反而停在原地不動后，周遭水霧才會逐漸消散，結果會發現仍站在初接觸水霧之地。

極為奇異。

故而本地市井坊間里，關于煙波湖才多有志怪傳言。

而他們，卻可以憑借陶幼虎的手段，無視大陣影響。

屆時這煙波湖，說是成為私人領地都不為過。

他們想何時下湖便何時。

若真取得圣人遺物，還能神不知鬼不覺，悶聲發大財，毫無后顧之憂。

陶幼虎迫不及待起身，“那行，此地狹窄，有礙發揮，我先回去一趟，重新煉制幾枚陣棋。”

“等下。”李長歲喚住他，問，“之前煉制的陣棋不適用？”

陶幼虎白眼道：“那是自然，效用不同，陣棋肯定也不一樣，陣法的事你別管了，你又不懂……”

他說到此處頓住，與李長歲大眼瞪小眼，突然破口大罵，“娘的，燕姑娘的符牌還沒上來！”

沒有符牌，李劍神的劍意可不是吃素的。

李長歲擔憂的是，大陣若恢復，小幺還能不能浮出水面？

得到的答案是否定的，小幺身上攜帶的那枚陣棋，效用不同，無法忽視大陣影響。

現在的局面就變成了，他們沒有符牌無法下水。

倘若恢復大陣，小幺又無法上岸。

燕幾道嘆息道，“所以即便有萬全之策，還是要等那小人兒先上來。”

陶幼虎建議道：“或許燕姑娘你回趟宗門，再弄塊符牌來？”

他對那小人兒是愈發沒有信心。

燕幾道沒好氣道：“先不說萬里迢迢，你當弄糖果啊，呃……”

說罷，赧顏地看了看李長歲。

陶幼虎一陣頭大，“李兄啊！”

怎么成也是你，敗也是你？

小人兒啊，你趕緊死回來吧！

李長歲自然比他二人更惦記小幺，一點聯系沒有，心中隱隱還有些擔憂，害怕小幺出事。

且不提到時賠了夫人又折兵。

小幺是老頭留給他的，唯一的“活生生”念想。

心中默喚：小幺啊小幺，可以回來了。

可惜湖中是禁法之地，這份心念小幺注定收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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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波湖，湖底。

一個妖皮小人，背著款式另類的雙肩包，幾乎與周圍墨黑的環境融為一體，幽暗中僅剩兩點猩紅。

那既是小幺的眼睛，也是李長歲的指尖血。

小幺攥緊雙拳，在湖水中賣力前行，若有嘴巴，此時應該發出的是：嘿呦！嘿呦！忠——誠！

看似寂靜如死境的湖底，實則也有暗流涌動。

察覺到前方出現水流渦旋，小幺大喜，加快沖過去，在渦旋中繞得七暈八素后，又被蕩出。

一股湖底暗流涌向遠處，小幺身在其中，猶如在地面上乘風而行，速度大增。

這幾日憑借此法，它已經探尋完很大一片區域。

也不知道過去多久，兩點猩紅驟然明亮，向中間靠攏變成斗雞眼，然后又恢復原位。

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