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房周圍，昏黃的光線中，在場的龍雀兒都等著看李長歲自取屈辱，然后死無全尸。

坐回爛草席上的李長歲，掃視前方道：“你們先跟我說說這個抱佛寺。”

鏘！

楚山晴紅唇似血，這個真忍不了。

“誒，大人何故動怒啊？”

李長歲不明所以道：“我確實有辦法，再綜合一下龍雀堂的情報，興許能事半功倍，助大人手到擒來，可有何不妥之處？”

楚山晴一時語塞，緩了緩后，笑得更加嫵媚，“牙尖嘴利，很好，今日定要你死得一點脾氣沒有。”

在她的示意下，幾名皂衣龍雀兒你一言我一語，使得原本對抱佛寺的認知，幾乎僅限于一個名字的李長歲，腦子里同步構思起計策，并飛速推衍論證。

待到耳畔聲音落盡，李長歲無縫銜接道：“我有三計，可助大人一舉鏟除抱佛寺，安全而無后患。”

楚山晴的青螢劍自打先前拔出來，就沒再插回去，聞言，想好的一記能把這小子碎尸萬段的招式，硬是使不出來。

倒是幾名皂衣龍雀兒，都給氣樂了。

“小子誒，大話誰都會說。”

“見過能吹的，但你小子當數第一。”

“你趕緊地吧，大人的劍已饑渴難耐。”

李長歲不緊不慢道：“我先告訴諸位一個秘密吧。這抱佛寺內，有一靈物，名為‘朽木龜’，此龜雖然只有巴掌大小，卻神駿無比，龍首龜身，瞳似琥珀，爪如青銅古戟，踏步時地涌金蓮，龜甲上有先天八卦紋，紋縫間流淌著金色靈液……”

“啊呀！抱佛寺竟有如此靈物？”

“我看是神物吧！”

“此等好東西，他抱佛寺也配？”

李長歲沒理會幾名皂衣龍雀兒的驚詫，繼續說道：“這朽木龜每三載產一枚龜蛋，此蛋神異，凡人若吞食當場殞命，卻對修士大有裨益……”

“定是這龜蛋蘊含磅礴靈力，凡胎俗骨根本承受不住。”

“好比補過頭了。”

“我說吧，抱佛寺建寺不過三百載，憑什么勢力壯大如此之快，原來是藏有這等寶貝！”

見在場的龍雀兒眼睛都放光了，李長歲微微一笑，“朽木龜的神奇還遠不止如此，當年抱佛寺的創寺祖師枯松僧人，于一大澤幽潭中，偶然獲得此物，憂心他人覬覦，便沒再回所在寺廟，遍尋山水，相中了這修士稀少的北境苦寒之地，遁入青霞山中苦修，依仗朽木龜，修為大增，這才有了開宗立派的大氣魄。

“說來不巧，當時頗有名氣的散修劍客陳無跡，也看中了青霞山，傳聞那一戰雙方勢均力敵，打得昏天暗地，其實不然，枯松僧人早已立于不敗之地，那朽木龜能脫甲而不死，龜甲則是件防御極強的先天靈寶，任陳無跡萬般劍術用盡，亦不能傷害覆甲的枯松僧人絲毫，最后陳無跡力竭而亡，枯松僧人一戰成名，震懾四方，創立抱佛寺并延續至今……”

“先天靈寶！！”

“難怪！當年陳無跡的好友邱望之替他收尸時，發現尸體完好無損，還以為是被枯松僧人施展佛門秘法咒殺的。”

“這抱佛寺藏得可真夠深的！”

“大人，恕我直言，抱佛寺必須鏟除！”

楚山晴手持青螢劍，隔空挑向李長歲，“休要轉移話題，你的計策呢？”

“說完了呀。”

“嗯？！”

別說楚山晴一臉懵，幾名皂衣龍雀兒也是滿頭霧水。

你啥時候說過計策？

見他們實在轉不過彎，李長歲只好手把手教導，“我方才說的隱秘，你們散播出去，切記不要讓任何人知道是龍雀堂所為。”

“不對。”楚山晴忽然想到什么，瞇眼問，“如此隱秘，你一個凡夫俗子是如何知曉的？”

“我不知曉啊。”

楚山晴：“……”

李長歲指了指幾名皂衣龍雀兒，“不是方才聽他們說的么，想來龍雀堂的情報總不會無的放矢，我只是在歷史的空白處，添了幾筆。”

“啊？！”聽聞此言，幾名皂衣龍雀兒一下子炸了。

“你方才說的秘密，多半是假的？”

“我他娘的都信了！”

“那朽木龜是怎么回事？”

李長歲擺擺手道：“朽木龜不重要。”

“混賬！怎的不重要，不怕告訴你，老子都惦記上了！”

“那敢情好啊，說明吸引力足夠，反正干活的是你們，倘若不喜歡你們大可以改成金火龜，只要細節到位，真不重要。”

幾名皂衣龍雀兒集體無語了。

楚山晴看不出喜怒問：“這就是你的計策？”

李長歲點了點頭，“第一計，無中生有。”

聽聞這四個字，楚山晴好似靈光灌頂，倏然眼前一亮，“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李長歲順勢拍上一記，“楚大人果然聰慧絕倫。”

“大人，你倆在說啥呢？”

楚山晴沒搭理問話的下屬，直勾勾盯著李長歲，問：“第二計呢？”

“自然是渾水摸魚，我聽送飯的老劉講過，馬鞍坊事件后，城里來了不少修士，此事可屬實？”

楚山晴微微頷首，“其中不乏湊熱鬧的家伙，不過更多人是由于尚未遭遇邪祟，但又聽聞過其恐怖，外加馬鞍坊事件已被控制住，便想著過來漲個見識，避免日后自己著道。”

李長歲笑了笑，“那就好，既然這個隱秘能勾起你們的興趣，想來也能勾起他們的興趣吧，屆時還怕沒有膽兒肥的人，替大人開路嗎？”

楚山晴的青螢劍已不知何時回鞘，打量著李長歲的眸子里，有股異樣，“你不是還有一計嗎，一并道來吧。”

“不急，正所謂計劃趕不上變化，且看看事態如何發展吧，事實上倘若第一計效果足夠好的話，譬如冒出個大修士，甚至連第二計都用不上，大人以為呢？”

“你小子城府很深吶。”

“大人謬贊，抖個小機靈罷了，不值一提。”

“你既然這么會編故事，上次說的馬鞍坊幽會，不會也是編的吧？”

“那沒有。”李長歲臉不紅心不跳道，“當時我以為自己真中邪了，只想一死了之，騙大人有何意義？再者那怎是幽會呢，大人竟說得如此難聽，哼！”

楚山晴深深看了他一眼后，轉身離開，幾名皂衣龍雀兒趕緊跟上。

“楚大人，莫要忘了你可是以道心起誓的！”牢房里傳出聲音。

事實上這種誓言有多大的約束力，李長歲完全沒有認知，只是覺得楚山晴這個瘋婆娘，在認為自己穩操勝券的情況下，應該不介意狠到底。

另一頭，匆匆離去的龍雀兒隊伍中，有人詢問：“大人，那小子的計策好使？”

楚山晴點了點頭，“異常好使！想不到此子還有這等才華，頗有大謀士之姿。”

————

白鷺城外，有一座蒼翠欲滴的大山，遠觀如翡翠屏風斜倚于天地間，行至山腳，總覺得步履都輕盈幾分。

山名，青霞。

青霞山下，有一巨大湖泊，終年霧靄彌漫，曾有舟子撐船繞行三日，最終發現仍在原處。

湖名，煙波。

是夜。

月朗星稀。

幾道身著夜行衣的影子，藏匿于煙波湖畔一角，密切留意著青霞山周邊的動靜。

耳畔傳來細碎的破風聲，楚山晴勾起嘴角道：“這是今夜第幾撥了？”

“回大人，至少第十撥，恐怕還有咱們沒發現的。”

源自李長歲之口的隱秘，幾乎一字不漏地散播出去后，這青霞山卻是一日比一日熱鬧，暗中觀察多日的楚山晴，認為時機已然成熟。

“大人，還等嗎？”

“不急，這才子時，今夜還長著呢，渾水摸魚，自然是水越渾越……你作甚，退回來！”

發現一名手下摸到前方，快要接觸到煙波湖的霧氣，楚山晴呵斥道。

“大人，這霧海當真如此神異，闖入其中便猶如進入迷宮？”

“廢話，這可是圣人手段！也虧得那位圣人出手，否則煙波湖必成死地，以你這點修為靠近，連渣都不會剩下，真當兩位武圣人的生死之戰是開玩笑的？”

十八年前，在這煙波湖上，發生過一件大事。

彼時大乾出云山刀圣藺折棠，欲闖大夏，遭大夏西陵劍池劍神李異夫阻截，兩位武圣人在鳴沙關外大戰數日，地裂成壑，山崩如齏，最終藺折棠雖然突破了鳴沙關，卻被李異夫斬殺于這煙波湖上。

自那之后，此地便劍氣刀氣肆掠，生靈勿近。

其后有位精于陣法的顯學大家路過，憐憫周邊百姓，出手布下陣法，這才造成眼前煙波浩渺終年不散的景象，煙波湖原本也不叫這個名字，正是由此而來。

“嘖嘖，十八年了，那些劍氣刀氣還未散啊？”

“再過十八年也散不盡。”

“圣人之威，恐怖如斯！”

哞——！

忽然，青霞山上傳來佛怒之音。

“大人，大動干戈了！”

楚山晴昂頭望去，美眸中迸射出興奮，“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