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長歲也犯不著問他們味道如何，瞅瞅那一張張臉上，情緒價值給得滿滿的，反正旁邊蕓姨終于笑了。

他直接道明想法。

“我尋思，咱們盤個酒樓，主營炒菜，捎帶一些像冰棍這類的副食，應該不會少賺，先做做看。”

楊花夸贊道：“好主意！炒菜這玩意在白鷺城絕對能火。”

程妙真有些赧顏，“如此，是不是太辛苦長歲你了？”

其實她是站在兒子那邊的。

一個大男人下廚像什么樣子。

可是家里真的需要一門營生，坐吃山空肯定不行，再說也沒山，頂多只剩一個小土包。

李長歲擺手道：“不辛苦，咱們家不是有賣身的傭人嗎，物色幾個，等我教會他們……”

“不可！”

楊花打斷道：“此等技藝，怎可傳于旁人？要不，讓雪兒學吧，姑娘家遲早要學會做飯的。”

李停雪看了看她娘，又瞅瞅二哥，小腦袋連點兩下，伴隨兩聲嗯嗯。

只怕沒機會，比起女紅，她可太喜歡種菜燒飯了。

惠蕓接過話茬道：“我看二郎做過幾次，用他的話說，只要掌握‘少許’的精髓，炒菜其實不難，對于有做飯底子的人來說，學起來更方便，我也可以多學學，等酒樓開起來掌廚。”

楊花忽然看她格外順眼，帶著抹唏噓說道：

“如此甚好，老爺在時，我們還算官宦之家，要顧忌臉面，如今老爺不在了，慢慢地誰又會瞧得起我李家，這種事我見過太多了，現如今能賺到錢，能把日子過得滋潤才是硬道理。我也不閑著，我來負責堂前攬客，保證不缺回頭客。”

李魚沒由來的熱情高漲，蹦跳著舉起雙手。

“我也行我也行，我娘在堂前攬客，我在門外攬客，只怕桌子不夠坐，哈哈哈哈……”

程妙真看著李魚一時沉默了，臉上透著股辛酸，不過很快咬咬牙道：

“妹妹說得對，此一時彼一時，面子不能當飯吃，好到實處才是真的好，我也不會其他，寫寫畫畫的，賬目應該不至于算錯。”

李金剛插一嘴道：“娘，那我干啥？”

“你讀書。”

“我……我也想干點事，盡自己一份力。”

“不行，你明年開春要去京城求學，咱們北境人學問底子差，你當前一切要以讀書為重！”

“可是……”

“沒有可是！”

聽著耳畔的爭吵，李長歲笑了。

忽然覺得干啥也不如干這個酒樓好。

反正他在李家十八年，沒見過大房、三房和他們二房，如此團結一致過。

這很重要啊！

使得他信心倍增。

盡管打造修行世家的計劃，好像仍然沒人相信，但事實上已經邁出關鍵一步。

————

兩旬后。

白鷺城最繁華的錦云坊。

一家臨街的兩層酒樓，老店重開，今日開業大吉。

紅綢高懸的門楣，加上噼啪炸響的爆竹聲，招徠不少看客。

卻見門頭匾額上罩著的紅頭蓋掀落，露出兩個娟秀大字。

李記。

“各位客官里面請，咱們這李記可不比那一般地方，供應的是京城天字號酒樓才吃得到的炒菜，整個白鷺城獨一份！”

楊花穿著一襲清涼絹絲，手搖一把繡花團扇，搖曳著身姿出現在門口。

使得門外一些漢子的眼睛，不自覺睜大。

能以藝伎的身份納入官宦之家，楊花憑的還能是什么？

早年放眼整個白鷺城的煙花之地，也是能排進前幾名的。

如今雖然褪去青澀和嬌嫩，卻也多了些成熟和豐腴。

未必輸給當年。

“今日開業酬賓，贈送一道涼菜，走過路過不要錯過嘞！”

李魚穿著青布短褐，褲腳扎進麻鞋里，肩上搭一條白汗巾，像只陀螺樣旋在門外的看客之間，配合他娘賣力吆喝。

只是很難說能持續幾日。

少爺體驗生活罷了。

這對母子檔不白給，陸續有客人進店。

一樓柜臺后面，程妙真儀態端莊，微微含笑，盡量不去看楊花。

柜臺一側的墻壁上，掛著二十來塊食牌，明碼標價，童叟無欺。

客人們湊過去打量之后，仿佛大白天活見了鬼。

更有人扭頭便走，氣憤地嚷嚷“吃不起吃不起”。

“掌柜的，你們這菜里是摻金還是鑲銀了，一道菜敢要二兩銀子？”

“二兩算什么，瞅瞅那道‘片皮烤鴨’，整整紋銀五兩！你們怎么不去搶啊，我五兩銀子能買一群鴨！”

“也太昧良心了吧。”

“黑店吶！”

…

生意還沒開始做，客人們便造反了。

吵吵嚷嚷的，破口大罵的，氣不過擼袖子的都有。

程妙真閉目養神。

楊花依舊笑容晏晏，毫不在意，愛吃不吃，吃便是這個價錢。

長歲的話在理，這叫篩選客人。

炒菜不可能賣得很便宜，真要賣成平民價，誰都想嘗個鮮，累死他們也是白搭。

要賺就賺有錢人的錢。

白鷺城雖不如江南富庶，卻也絕不缺有錢的老爺，想那煙花之地中一擲千金的大有人在。

長歲還說城中如今有不少外來修士，俗世錢財對他們來說，只怕根本不算什么。

“我倒要看看，什么飯一頓能吃掉上百兩銀子！”

瞧，生意這不就來了。

楊花循著聲音，趕緊迎上去，倒不是位大腹便便的老爺。

一個二八芳華的姑娘，穿著一襲鮮紅衣裳，身材矮小，卻也婀娜，只是扎著雙鬢丸子頭。

這讓楊花很懷疑她的實力啊。

領著紅衣姑娘落座后，楊花問她想吃點什么。

“先上一道你們最拿手的，看看是不是那么回事。”

楊花笑道：“那必須是片皮烤鴨，不過要紋銀五兩。”

“不差錢。”

“得嘞，客官稍等。”

為了復刻這道片皮烤鴨，作為鎮樓的菜品，李長歲沒少折騰。

找泥瓦匠在后院搭窯爐。

找人出城收購果木、蜂蜜。

還手把手培養出一名廚娘，專門負責片皮。

李家不是有些賣身為仆的傭人么，生是李家的人死是李家的鬼。

李長歲說服了姨娘楊花，合理利用資源，女的安排進后廚，男的在前面跑堂。

否則別看起初大家干勁滿滿，過不了幾日，一準全要累歇菜。

模樣機靈的店小二，很快把備好的片皮烤鴨端上來，紅漆托盤里擺放得滿滿當當。

楊花親自服務，給足了第一位客人面子，一邊從托盤里卸菜，一邊介紹道：

“這片皮烤鴨頗為研究，單說這烤制的木料，非陰干三年的果木不能用，做法更是繁瑣到極致，沒五六個時辰根本端不上桌。

“它的食用之法，講究個一鴨三吃。

“姑娘且看，這金黃的酥皮，可以蘸著糖、醋或醬，直接吃。

“這鴨肉，則更適合配上蔥絲等輔料，卷在這薄餅里吃。

“最后這鴨架，后廚已為姑娘烹制出一鍋奶白鮮湯。

“姑娘且嘗嘗看。”

事實上嗅著濃郁的香氣，紅衣姑娘早已口水狂咽，只是小姐告誡她出門要多注意，要融入，要不顯另類，這才強忍著。

聽說終于可以吃了，哪還等得了片刻。

按照店家教的食用之法，紅衣姑娘先夾起一片金黃酥皮，蘸著白糖塞進嘴里。

“我的個天爺啊！”

瞬間驚呆了，這是什么神仙玩意。

小姐說啥來著？

算了算了，不記得了。

紅衣姑娘一陣風卷殘云，吃得滿口留香，滿嘴流油。

楊花在一旁笑彎了眼，一邊留意著滿屋子看客，一邊笑呵呵問：“姑娘還覺著五兩銀子貴嗎？”

“不貴不貴，一點不貴，再給我來十只。”

“多、多少？姑娘，你怕是吃不下啊。”

“呵呵，大娘，瞧不起誰呢。”

“你、你叫我什么？”

楊花臉色大變，對著店小二吩咐道：“給她上！”

吃不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