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通！”

蕭不凡五體投地，額頭撞得生疼，

他根本不敢抬頭看那尊高高在上的玉像，更不敢看旁邊瘋婆娘的表情。

他把臉貼在冰冷刺骨的白玉石磚上，

用盡全身力氣，帶著哭腔，發出了一聲凄厲到變調、飽含血淚的嘶嚎：

“祖姑奶奶——！！！”

這一嗓子，石破天驚！

帶著哭爹喊娘的悲愴，瞬間撕裂了水榭中凝固的威嚴和死寂！

“孫兒找您找得好苦啊——！！！”

他嚎得撕心裂肺，

仿佛要把這一路受的驚嚇、委屈、放血的疼、被骨頭架子剁了的恐懼，

還有對瘋婆娘刻骨銘心的“感激”，全都嚎出來！

“九代單傳！父母雙亡！孤苦無依！！”

他語速快得像連珠炮，生怕慢一點就被祖姑奶奶一個眼神碾死，

“孫兒，我苦…命苦啊！生在紅旗下，長在春風里，

可咱家…咱家在地下不安生啊！！”

他猛地抬起頭，涕淚橫流，

臉上糊滿了眼淚鼻涕和石磚的灰，狼狽到了極點，眼神卻透著一種豁出去的瘋狂：

“列祖列宗們！

為了咱家那復國大業！在地府里…欠了高利貸！欠下了億萬冥幣的窟窿啊！！”

他捶胸頓足，哭得情真意切：

“孫兒我…我是不肖子孫！沒本事！做牛做馬！賣身賣血！

也填不上那潑天的債務啊！！地府的討債鬼，該死的烏黑新！

天天托夢修理孫兒，可利息比孫兒的命都長！”

他猛地指向旁邊抱著貓、一臉“核善”看戲的白萌萌：

“后來…后來實在沒辦法了！

被這瘋婆娘！

這心狠手辣、吃人不吐骨頭的瘋婆娘！逼著簽了賣身契！

學了那勞什子的通幽術！！”

他哭嚎著，聲音都劈了叉：

“是祖宗憐我！地下王爺祖宗！

看孫兒實在活不下去，才…才偷偷塞給我那半張咱家的寶圖！！”

他砰砰砰地磕著頭，額頭瞬間紅腫一片：

“祖姑奶奶明鑒啊！！

孫兒要不是被這瘋婆娘逼得走投無路！被那地府高利貸追得魂飛魄散！

為了列祖列宗在地下能安生！

為了咱蕭家的復國大業不至于斷了香火！

為了…為了蕭家后繼有人！！”

他抬起那張涕淚橫流、慘不忍睹的臉，用盡全身力氣，發出最后一聲泣血的控訴：

“祖姑奶奶！您一定要為孫兒做主啊~！

孫兒我！就是被打死！

被雷劈死！被這落魂澗的瘴氣毒死！

也絕不敢！絕不敢來撅咱自家的祖墳！

驚擾您老人家的清修啊——！！！！”

“都是她！！！”

他猛地指向白萌萌，手指抖得如同風中殘燭，帶著同歸于盡的絕望，

“都是這瘋婆娘逼我的！！！

打死我我也不認這挖祖墳的罪過啊！！！”

死寂。

水榭中只剩下蕭不凡粗重如破風箱般的喘息聲，

和他額頭上滲出的、混著灰塵的血絲。

裊裊茶煙似乎都凝固了。

長公主蕭玉璃，靜靜地站在那里。

月白的流仙裙紋絲不動。

那張驚世絕艷的臉上，

所有的冰冷、威嚴、甚至那一絲空洞的疲憊，似乎都…僵住了。

她那雙吸納了萬古長夜的墨色眼眸，

第一次出現了極其明顯的、名為“茫然”的情緒。

仿佛一臺精密運轉了千年的儀器，

突然被塞進了一團沾滿鼻涕眼淚、還帶著地府高利貸欠條的破抹布，瞬間卡殼。

億萬冥幣？地府高利貸？

賣身賣血填窟窿？被逼學通幽術祖宗塞寶圖？撅祖墳？

這些詞，沒一個她能理解。

可它們組合在一起，

狠狠沖擊著她那早已與塵世隔絕的長公主。

形成了一種荒誕、離奇、卻又帶著市井小民絕望掙扎的…黑色風暴，

她端著茶杯的手指，幾不可查地，微微動了一下。

杯中那琥珀色的、千年不變的茶湯，終于…泛起了一絲微瀾。

而站在一旁的白萌萌…

她懷里抱著黑貓。

在蕭不凡那一聲聲泣血控訴、尤其是最后那聲“都是這瘋婆娘逼我的”吼出來時…

白萌萌的聲音帶著由衷的贊嘆，仿佛在欣賞一出精彩絕倫的表演，

“小凡凡，漂亮！跟了為師這么久，

別的本事沒見長，

這顛倒黑白、指鹿為馬、甩鍋扣屎盆子的功夫，倒是深得為師真傳啊！”

她踱步上前，

走到依舊五體投地、抖如篩糠的，嘴角卻在瘋狂上揚的蕭不凡身邊。

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眼神“核善”得能滴出水來。

“地府高利貸？億萬冥幣？做牛做馬賣身賣血？”

她每問一句，笑容就加深一分，那明媚的笑容里淬著劇毒。

“你個吃軟飯，老娘花錢養著你，喂了狗了？”

她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被負心漢拋棄的悲憤欲絕，響徹水榭，

“天殺的負心漢！還敢倒打一耙污蔑老娘逼你？！”

轟——！！！

蕭不凡猛地抬起頭，臉上糊著的眼淚鼻涕和灰塵都掩蓋不住他瞬間慘白如紙、眼珠暴突的驚駭表情！

他張大了嘴，喉嚨里發出“嗬嗬”的抽氣聲，活像一條被扔上岸的魚！

白萌萌根本不給他反應的時間，悲憤的控訴如同連珠炮：

“還好！蒼天有眼！地下祖宗們慧眼通天！”

她一只手撫上自己平坦的小腹，另一只手猛地指向虛空，仿佛在控訴冥冥之中的不公，

“識破了你這不爭氣！好吃懶做！廢物點心的謊話連篇！”

“老娘省吃儉用！棺材本都搭進去了！”

她聲音哽咽，帶著哭腔，卻字字泣血，

“給祖宗們燒元寶！燒大別墅！燒最新款的iphone29冥府限定版！

連…連老娘自己都舍不得用的SK-II神仙水都燒了！就為了求祖宗們給個公道！”

她猛地從口袋里掏出一張皺巴巴、邊緣焦黃、看起來頗有年頭的紙，

“啪”地一聲拍在冰冷的玉案上！

她一把將紙張攤開，推到蕭玉璃眼前，

上面赫然是繁復的符文、潦草的鬼畫符，

以及…一個極其清晰的、散發著微弱紅光的、形似印章的圖案！

圖案中央，一個模糊的小光點正在微弱地跳動！

最底下，還有幾個歪歪扭扭、仿佛用血寫成的古篆大字：

世子妃監理證明·幽冥蕭氏家族第一常務副族長·豫章王！

旁邊蓋著一個模糊不清、但散發著陰森鬼氣的暗紅印章！

“要不是有祖宗給的這證明！”

白萌萌指著那張“鬼畫符”，

對著已經徹底石化、仿佛靈魂出竅的長公主蕭玉璃，聲音悲愴，

“老娘就是跳進忘川河！魂飛魄散！也死都說不明白啊！！！”

蕭不凡：“……”

他看著那張拍在玉案上的“證明”，看著上面那個傳國玉璽的印章，

感覺自己的天靈蓋都被這突如其來的“王炸”掀飛了！

腦子一片空白，只剩下嗡嗡的轟鳴聲。

他甚至忘記了恐懼，忘記了屈辱，

只剩下一種被五雷轟頂、三觀盡碎、靈魂螺旋升天的極致荒謬感！

玉…玉璽？！

瘋婆娘…世子妃？！

老祖宗親手開的證明？！

還燒了SK-II？！！

這他媽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白萌萌悲憤地控訴完，轉向長公主，臉上瞬間又切換成了委屈和無辜：

“殿下，您聽聽！

您這好孫兒，為了給您哭墳表忠心，

連自家輸得只剩褲衩的老祖宗都編排成‘憐惜后輩’的慈祥長者！

還污蔑晚輩逼他！”

她攤了攤手，一臉比竇娥還冤：

“晚輩真是比那六月飛雪的鵝毛還冤啊！

明明是您家這位‘孤苦無依’、‘九代單傳’的好孫兒，

一聽說有潑天富貴，兩眼放光，

抱著那半張破圖，哭著喊著求我帶他來‘拜見’您這位祖姑奶奶，

好繼承咱蕭家的‘復國基金’，去逍遙快活，左擁右抱！

根本就不是去填什么‘地府高利貸’的窟窿！”

她挺了挺小腹，語氣斬釘截鐵，帶著一種為母則剛的凜然：

“祖宗們可是明察秋毫！將家族大業和這唯一的血脈希望，都托付與我了！

長公主殿下若是不信，大可現在就施法問問地下的列祖列宗！

看看到底是誰在撒謊！

求殿下還晚輩一個清白！還您未出世的玄侄孫一個公道啊！！！”

她懷里的黑貓也適時地“喵嗚”一聲，

這次不再是鄙夷，而是帶著一種深沉的、仿佛見證了世間最大冤屈的悲憫，

碧綠的豎瞳幽幽地看著長公主，又瞥了一眼地上那攤徹底風化的“爛泥”。

蕭不凡：“……”

他感覺自己的血液已經不是涼了，

是直接凍成了萬年玄冰，然后被瘋婆娘這一連串的組合拳砸成了冰渣！

他連抖都抖不抖了，徹底癱了。

像一具被抽干了靈魂的空殼。

眼神空洞地望著水榭頂，大腦徹底宕機，反復回蕩著幾個詞：…玄侄孫…世子妃…

長公主蕭玉璃，靜靜站在那里。

月白流仙裙，無風自動的幅度…比剛才更大一些。

驚世絕艷、足以令神魔失色的臉龐上，

所有的冰冷、威嚴、茫然、厭煩、疲憊…此刻，

全都凝固成了一種極其復雜的、難以用言語描述的…空白。

她那雙吸納了萬古長夜的墨色眼眸，

先是落在了玉案上那張散發著微弱紅光和鬼氣的“證明”上。

蕭不凡的目光掃過歪歪扭扭的血字和鬼氣森森的印章…每一個細節，

都充滿了荒誕離奇卻又…該死的邏輯自洽？

他的目光緩緩移向白萌萌平坦的小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