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留了足足三息，重重低下了頭，

這瘋婆娘還有龍中加懷孕證明的殺手锏沒有拿出來，

蕭不凡用腳脖子想，也知道再和這瘋婆娘死斗，

她一定會用殺手锏將自己打入十八層地獄。

蕭玉璃的視線，緩緩地、極其緩慢地，

移到地上那攤徹底失去靈魂、眼神空洞、仿佛被玩壞了的蕭不凡身上。

她的嘴唇，幾不可查地，微微動了一下。

似乎想說什么。

但最終，什么聲音都沒發出來。

水榭中，只剩下白萌萌那“委屈”的余音，

黑貓“悲憫”的喵嗚，以及蕭不凡那幾乎停止的、微弱的呼吸聲。

長公主蕭玉璃，

這位守護了蕭氏秘密一千五百載春秋的皇家長公主緩緩抬起手。

這一次，不是揉眉心。

而是用那完美無瑕、如同冷玉雕琢的指尖，

極其優雅地、輕輕地、按了按自己的太陽穴。

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眸深處，掠過一絲極淡的、幾乎無法察覺的…迷惑？

一種活了太久、本以為看透一切、卻在此刻被徹底刷新了認知下限的…深深無語。

她看著地上那攤爛泥般的“九代單傳”，

又看了看旁邊笑容明媚、舌燦蓮花的“瘋婆娘”。

那雙深不見底的墨色眼眸中，茫然漸漸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極其復雜、極其難以言喻的情緒。

有被冒犯的冰冷，

有對荒誕鬧劇的厭煩，有對血脈凋零至此的失望…但

最深沉的，

卻是一種…活太久，看透太多，

連憤怒都覺得浪費力氣的…極致的疲憊與虛無。

“你們走吧，世俗早已與我無關，他是誰我并不在意。”

蕭玉璃那凝聚了千年孤寂、悲涼與極致鄙夷的冰冷詰問，如同萬載玄冰，

將蕭不凡從血脈賁張的頂點瞬間凍僵、砸落深淵。

他癱軟在地上，嘴唇哆嗦著，連一個音節都發不出來，

只剩下一雙空洞的眼睛，

倒映著對面光暈中那尊如同亙古寒冰雕琢的“姑祖奶奶”。

血脈源頭的徹底否定，比任何物理攻擊都更致命。

他感覺自己像一條被抽干了所有鱗片和脊骨的魚，被拋在干涸的河床上，

暴露在源頭活水冰冷而無情的注視下，連掙扎的想法都已失去。

“嘖。”

一聲輕得幾乎聽不見的咂嘴聲，打破了凝固的空氣。

是白萌萌。

她那只搭在蕭不凡肩上、穩住了他癱軟身體的手，指尖微不可查地動了動。

她甚至沒有去看對面那散發著寂滅殺意的光暈，

目光依舊懶懶地落在蕭不凡那張慘白絕望的臉上，

仿佛在欣賞一件……極其有趣的藝術品。

然后，她微微側過頭，用那種談論“今天青菜又漲價了”般的隨意口吻，

輕飄飄地甩出句醞釀已久、足以將千年孤寂徹底點燃的終極“關懷”：

“哎，我說姑祖奶奶您老人家啊……”

她拖長了調子，

“消消氣，消消氣。跟個不成器的毛頭小子置什么氣？不值當，真不值當。”

她頓了頓，仿佛在組織更貼心的“安慰”：

“您看，您在這落魂澗底下，

餐風飲露，餐霞服氣，守著一堆金山銀山……呃，不對，

是守著咱老蕭家復國的希望，

守了整整一千五百年！這份心，這份苦，這份執著，天地可鑒！日月同悲啊！”

她的語氣帶著一種夸張的“同情”，紅唇卻勾起一絲冷酷的弧度：

“可是呢？您再看看您眼前這位……”

她的手指，極其“自然”地抬起來，用那根保養得宜、涂著淡粉色蔻丹的指尖，

輕輕戳了戳蕭不凡僵硬的臉頰，動作隨意得像在戳一塊案板上的肉。

“他啊，叫蕭不凡。

名字聽著挺唬人，實際上呢？廢物點心一個，您剛才看得一點沒錯。”

“但沒辦法啊，”

她話鋒陡然一轉，語氣變得極其“無奈”和“沉重”，

“——他是您老蕭家，如今陽間能找到的、唯一的一根獨苗！

九代單傳！千頃地里一根獨苗苗！金貴著呢！”

“九代單傳”四個字，被她咬得又重又清晰，如同喪鐘敲響！

“您再看他這樣兒，”白萌萌的手指順著蕭不凡的臉頰滑到他干癟的胸膛，

又往下虛虛一點，動作充滿了鄙夷的暗示，

“三十好幾的人了，兜比臉干凈，膽子比耗子小，本事……嗯，

除了能當個合格的人肉沙包，屁用沒有。”

她湊近蕭不凡耳邊，聲音不大不小，卻足以讓深淵對面聽得清清楚楚：

“關鍵還是個童子雞！

連個暖被窩的婆娘都討不到！

更別說給咱老蕭家開枝散葉、延續您這高貴血脈了！”

蕭不凡被她戳得渾身一激靈，羞憤欲死，

卻連反抗的念頭都生不出來，只剩下更深沉的絕望。

白萌萌直起身，攤開手，臉上寫滿了“您看這可怎么辦”的真誠苦惱：

“所以啊，姑祖奶奶，

您今天要是真一巴掌把他拍死在這兒，

或者把他三條腿都打斷，讓他徹底斷了念想，灰溜溜地滾了……”

她拖長了尾音，如同鈍刀子割肉：

“咱老蕭家這傳承了不知道多少代、好不容易才沒絕在亂世里的‘嫡系’血脈，

可就真……嘎嘣！斷嘍！”

“斷”字出口，如同驚雷炸響在深淵之上！

“到時候，”

白萌萌的語氣陡然變得輕快起來，

帶著一種事不關己的、甚至有點幸災樂禍的調侃，

“您守著這金山銀山

，守著您父皇留下的復國大業，

守著這落魂澗一千五百年的清冷孤寂……又能給誰呢？”

她歪著頭，眼神里充滿了“善意”的提醒：

“等著那天，

來個不知道從哪個犄角旮旯里刨出來的、可能姓張姓李姓王的土夫子？

或者哪個走了狗屎運的山野樵夫？

一頭撞進您這寶庫，把您父皇的復國資本，當成破爛撿了去？”

她紅唇輕啟，吐出最后一句，如同最惡毒的詛咒：

“——到時候，您這蕭家寶藏，可就真真兒地，便宜了外人嘍！”

“便宜了外人嘍……嘍……嘍……”

白萌萌那輕飄飄、帶著無盡嘲諷的尾音，詭異地回蕩、放大！

“轟——！！！”

比之前更加狂暴、更加混亂、充滿了無盡痛苦、憤怒、不甘與……

深入骨髓的恐懼的風暴，猛地從蕭玉璃身上爆發出來！

那股針對蕭不凡的寂滅殺意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席卷天地的、足以讓整個落魂澗都為之顫栗的悲鳴！

“妖婦休得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