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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立誓

月上桿頭,已是深夜。

宴席漸散,眾人大多已是酩酊大醉,互相攙扶著離去。

林檎本來也打算跟著出去,卻發現主位上的劉邦雖然面紅耳赤,但眼神卻依舊清亮,正招手讓他留下

此刻親兵撤下了殘羹冷炙,只留下案幾上的一壺溫酒和兩只陶碗。

庭院中只剩下他們二人,跳動的火光將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

劉邦沒有立刻說話,只是提起尚且溫熱的酒壺,為林檎和自己身前各斟滿一碗。

他動作很慢,酒水注入陶碗的聲音在寂靜的夜里格外清晰。

“今天斬雍齒的時候,你看到了吧?”

劉邦忽然開口,聲音里聽不出喜怒,反倒帶著某種悵然。

林檎點了點頭:“看到了,其罪可誅。”

“呵,”劉邦輕笑一聲,那笑聲里帶著幾分難言的情緒。

“其實吧,雍齒跟我也算是老相識了。

他家在豐邑也算豪族,我年輕時沒少跟他廝混。

所以我才讓他替我守豐邑,我本以為,他總該念著彼此間的幾分交情。”

他端起酒碗,看著碗中搖曳的火光,眼神開始有些飄忽。

“可他還是反了,為了魏國一個虛無縹緲的許諾,就把刀子捅向了自家人的后心。”

劉邦仰頭,將碗中酒一飲而盡,像是要飲下那份被背叛的苦澀。

“雍齒這事,讓我明白了一個道理。

這崩壞的世道,光講義氣是行不通的。

如果你沒有足夠強大的實力,沒有一個讓所有人都敬畏的名頭。

那么所謂的兄弟情義,在真正的利益面前,薄得像一張紙。

說撕碎,也就撕碎了。”

他放下碗,目光如炬地看著林檎。

這一次,他問的不再是具體的計策,而是一些更深入的事情:

“子誠,你是個聰明人,你說為什么他寧可信周市這么一個外人,也不信我這個跟他喝了幾十年酒的老兄弟?”

林檎知道,這才是劉邦這些天最在意的心結。他沉吟片刻,緩緩開口:

“沛公,我認為雍齒背叛的并非是與您這幾十年的交情。他背叛的只是他對您未來的信任。

在他眼里,您仍是那個沛縣的劉季,是一支隨時可能被秦軍剿滅的亂匪。

而周市口中的魏國,哪怕只是一個旗號,也曾是堂堂正正的諸侯。

他投靠的不是魏國,而是他心中那份對所謂正統和強大的相信。”

劉邦的目光頓時閃動,似是被這番話語所觸動。

于是他開口詢問道:

“那你說,我劉季接下來該怎么辦?”

一談到關于未來的事情,林檎就頓時有底氣了,畢竟是有答案可以抄的。

他回應道,言語間多了幾分坦然。

“沛公當有更大的志向,方才能聚攏人心,震懾宵小。

雍齒之流,見小利而忘大義,正是因為他們看不到沛公您的未來。

若他們相信您能問鼎天下,區區一個豐邑之位,又怎能打動其心?”

“問鼎天下.......”劉邦咀嚼著這四個字,眼中閃過一絲迷茫。

林檎迎著劉邦的目光,拋出了自己的核心觀點:

“沛公,在這世上,實力固然重要,但比實力更重要的,是讓他人相信你有這個實力。

這份信賴,才是吾等需要追尋的最關鍵要事!”

相信嗎........

劉邦沉默了,火光在他臉上映出變幻莫測的神情。

許久,他才長長地吐出一口氣,仿佛帶走了所有的疑慮和猶豫。

“不瞞你說,子誠,你剛來的時候,我根本不信你。”

他終于還是將心底的話說了出來,語氣直白而坦誠。

反倒是林檎悚然一驚,總感覺劉邦身后是不是藏了八百刀斧手之類的,只待他揮手間便沖出來把他剁成檎醬。

不過劉邦的語氣依舊平緩,反而是越說越輕快,仿佛是擺脫了某種束縛一般:

“你那套說辭聽起來是天衣無縫。可我劉季在三教九流里混了半輩子,什么人沒見過?

越是滴水不漏的故事,我心里越是覺得有鬼。

當時我就在想,眼前這小子八成是秦軍派來的細作。”

他抬起頭,目光灼灼地看著林檎:

“之所以蕭何問你,就是我想當場揭穿你。你若是答不上來,我正好有由頭把你砍了。”

看見林檎因震驚而不住眨動的瞳孔,劉邦哈哈一笑。

那笑聲豪邁而爽朗,將庭院中的夜色都震得顫動起來,他將碗中酒再次一飲而盡:

“可你偏偏就答上來了!還說得有鼻子有眼。

不過那時,我還是信了三分,余著七分懷疑。”

“直到雍齒反叛后......”劉邦的臉色沉了下來。

“我當時氣昏了頭,而你卻篤定地分析魏國局勢,剖析雍齒人心,為我獻計。

你的這份篤定讓我選擇相信你。

我當時就在賭,賭我的相信是對的。賭你不是趙括那般的紙上談兵。”

他伸出粗糙的大手,重重地拍了拍林檎的肩膀:

“結果,我賭贏了!所以我相信的不是你的身份,而只是你這個人!”

劉邦的眼中,此刻充滿了前所未有的真誠,仿佛是一位江湖老大哥在向你推心置腹。

“所以,子誠,現在我不管你到底是不是真的魏國林氏,也不管你家祖宗是不是真的跟信陵君喝過酒。

在我劉季眼里,你就是天底下最有學問的世家子!你的才智,才是你最大的跟腳!”

說完,他再次為林檎和自己斟滿酒,高高舉起:

“來!從今往后,你我兄弟,再無猜忌!”

林檎心中激蕩,他能感受到劉邦這番話的份量。

他站起身,鄭重地舉起酒碗,一飲而盡。

“沛公坦誠至此,子誠唯有肝腦涂地,以報知遇之恩!”

砰!

一聲脆響,原來是劉邦興奮之下,竟將手中的陶碗狠狠摜在地上,砸得粉碎!

他大著舌頭,指著地上的碎片,嘶聲道:

“好!那么,你我今日便以祖先之名在此立誓!

我們兄弟之間,若有二心者,便如此碗!”

“以祖先之名!”

林檎也把手中的陶碗摜在地上,發出同樣的清脆響聲。

原來動不動扯人發誓這個事,是劉邦的傳統藝能啊。

兩人并肩走到府衙門口,夜風帶著涼意吹散了幾分醉意。

在準備拱手作別之際,劉邦的腳步卻忽然一頓。

那雙在夜色中顯得格外明亮的眸子,帶著幾分戲謔落在了林檎身上。

“子誠啊,”他打了個酒嗝,身子晃了晃,看似隨意地靠在門框上,用一種閑聊家常的語氣說道.

“你瞧我,家里有一個婆娘,外面還有一個,一起給我生了倆小子。

日后為了家業,怕不是還要打起來,煩吶!”

“說起來,你們這些世家大族規矩比牛毛還要多。

為兄我好奇問問,你們娶妻,究竟是看重那女子本人,還是更看重她娘家的門第?”

林檎頓時一驚,酒意瞬間醒了大半。

這哪是問他的擇偶標準,這分明是在做最后一層考校!

心思電轉間,林檎開始了表演。

“沛公此問,正問到了根子上。”

他沒有直接回答,而是想往常一樣先賣了個關子,接著才用一種理所當然的語氣說道:

“于我等而言,娶妻,實為娶【勢】。

正妻之位,非名門之女不可。

其人賢與不賢,貌美與否皆是次要。

唯有其身后代表的家族勢力,能為我宗族帶來何等臂助,才是考量的根本。

這關乎血脈之貴賤,家族之興衰,是半點馬虎不得的。”

這番冷酷而現實的回答,完全符合一個世家子弟的思維模式。

劉邦聽著,眼神中的那絲精光悄然隱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了然。

但林檎并未就此打住,他話鋒一轉,語氣中多了幾分感慨:

“不過......家祖亦有遺訓,言勢雖可強族,而唯有德方能安家。

若能在門當戶對之中,覓得一位相看兩不厭的佳偶,那便是天大的福分了。

只可惜,世間安得兩全法?大多時候,吾等不過是在權衡利弊罷了。

“哈哈哈哈!”劉邦終于爆發出今夜最為暢快、最為真心的大笑。

他一雙大手蒲扇般拍在林檎的背上,拍得他一個踉蹌。

“說得好!說得好啊!

權衡利弊!他娘的,這世道做什么不是權衡利弊!”

他用力摟住林檎的肩膀,湊到他耳邊,酒氣噴涌道:

“子誠賢弟,你是真懂!比蕭何那老學究還懂我!”

笑罷,劉邦松開手,大步流星地向夜色中走去。

只留下一個寬闊而豪邁的背影和遠遠飄來的一句話:

“早些歇息罷!我的大功曹!”

林檎站在原地,夜風吹過衣擺,帶來一陣刺骨的涼意。

與這條即將吞食天下的赤龍同行,壓力遠比想象中要大啊。

他明白,過了今晚,他才算是真正獲得了赤龍的信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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