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知縣困局
- 大明寒門,帶刀進士
- 以骨為矛
- 2764字
- 2025-07-29 11:50:31
縣衙后堂。
知縣于景安微閉雙目,仰坐在椅子上。
徐氏邁步進來,見他模樣,揮退了伺候的丫鬟,走到他背后,雙手搭在他的太陽穴上。
“老爺,發生何事了?”
于景安睜開眼,苦笑道:“還不是鳳鳴村,他們群毆竟砸了社學,我念這些鄉民不易,八年未出一個生員,還咬牙堅持,故不予理會…哪知他們主動進了大牢…”
“…噗嗤……妾身也知此事,當年老爺在離苗人最近處建社學,給苗人翻倍獎賞都沒見一人,反而就他們支持了老爺…還被人笑稱酸愚村,如今主動投牢都是老爺多年善名所致呢……那老爺如何辦理?”
于景安略有尷尬:“不瞞娘子,獎賞是因社學建好無人,才出的下策……當然,我也念在這個情分上,命秦信假裝落下牢門大鎖,嚇嚇他們,自然就該退去了吧。”
徐氏抿嘴又笑,接著又道:“鳳鳴村確實讓老爺費心了。”
“你說我當年,為了這邊地教化,不限年庚,還給銀補,是不是錯了?”
“老爺怎會有錯?近來老爺愁容不展,是因為他們不爭氣,拖累了老爺的九年通考吧?”
于景安搖頭:“他們怎能累我?是我或許真不適合做官……這次若是罷黜就真要回老家,過苦日子了,你……不會怨我吧。”
瞧著妻子三年未換的裘袍,于景安眼中滿是歉疚。
徐氏聲音愈加溫柔:“老爺說的哪里話,只要隨著老爺,肉吃得,糠也咽得,妾身都開始懷念松江老家的稻香了。”
于景安握住徐氏的手:“我如有子升般才華,當初若進翰林院,也不會讓夫人跟我到這邊地吃苦。”
“子升再能還不得稱你姐夫?再說了,如今新圣在位,老爺正值壯年,未必就……”
“……合江縣民贊縣尊于公!”
就在此時,外面忽然傳來喧鬧聲,傳進了后堂打斷了夫妻二人的談話。
二人相對一眼,細聽。
“Duang!百姓翹指贊廉清,守邊教化榜有名,守土家貧青菜淡,安民野沃稻花濃……”
“Duang!鐵肩擔道平冤案,俠骨除貪肅政風……。”
“Duang!合江縣民贊縣尊于公……”
“……”
”這……這是哪里來的渾人,胡言亂語,我哪當得此言!”
于景安忽的起身,臊的滿面通紅,跳腳就要往外奔。
徐氏忽然拽住他,開口道:“老爺,你去歇著,我讓長青去辦,省的老爺當面更不自在……這不算妾身干涉老爺政事。”
于景安猶豫了一下:“那,也好,有勞夫人。”
徐氏出了門,笑容頓收,回首望了一眼正堂,咬了咬牙去了。
姜驚鵲打頭兒,敲鑼。
身后十余名百姓。
齊聲喊著“合江縣民贊縣尊于公”,冒著寒風游遍了合江八街九巷,終于來到縣衙前。
這就是姜驚鵲的選擇。
他求牢頭放自己出來,牢頭也跟他演,一頓幸災樂禍的呵斥,外加勒索放他出了大牢。
姜驚鵲目標很明確,既然來了,就不能白鉆一次牢房。
科舉對過目不忘的自己,反而成了最小的困難,但官場自己兩眼一抹黑,為了未來也好,為了明年的童試也罷,借著入此次獄事件,把學契解除,拿掉祖父心頭的枷鎖,如果有可能,再跟于景安拉扯拉扯,探探他的底子。
那么稱贊他,就是絕對安全的拉扯手段。
尤在此時,于景安需要名聲。
朝廷對官員為四格法考評,其中一格就是“守”,是操守,也是節操名聲,他考評在即,自己送他這份禮,怎么說都不會錯。
姜驚鵲看著街邊低矮破陋的民房,看著那森嚴的縣衙高門,再對比方才陰暗的牢籠和族人的惶惑。
盡管天寒地冷,我當做衙堂的念頭,卻如野火般在他心頭燒起來。
前世沒考公,遭受大難,此世必不能再重蹈覆轍。
宇宙盡頭,必然有我。
跟在旁邊的牢頭終于不耐,抱著刀走過來:“我說姜驚鵲,差不多了吧,放你出來這么長時間,我可要挨板子的。”
姜驚鵲轉頭笑道:“老秦,秦大哥,別拿這個說事兒,咱倆都知道牢房沒鎖,本來就是嚇唬人的。”
秦信冷哼:“難道就不能是我忘了?”
姜驚鵲搖頭:“你一沒飲酒,二來看你年紀,不是新手,三來你衣衫齊整,褶子都沒幾條,可見是個仔細人,若沒有上頭的指示,你不會犯這種錯誤?那么只有一種可能,就是嚇咱們……尤其是牢里的慘嚎聲太湊巧了,況且中氣十足。”
“那你還…送我銀子?”秦信大為不解。
姜驚鵲又掏出一顆銀豆子遞過去:“秦大哥,我姜驚鵲是個鄉下娃,在這合江縣城舉目無親,既然有緣,想跟秦大哥交個朋友,你以后不會不認我吧?”
玉佩進了當鋪,換出來五兩銀子,給了秦信二兩,又換成一千文雇了十個百姓,還余下二兩碎銀子。
秦信眉開眼笑,拍著姜驚鵲消瘦的肩膀:“行,是個人物……你這小兄弟我認下了。”
說著把銀子揣進懷中,動作無比絲滑。
“秦頭兒,是誰在此喧嘩?也沒人管管?”
只見縣衙內,走出一人,約莫三四十歲,身著青色襖子,向衙前守門的兩名衙役呵斥。
倆衙役扭頭不言,向秦信投去了個自求多福的眼神。
姜驚鵲不待秦信開口,大步上前抱拳行禮,高聲喊道:“鳳鳴村姜驚鵲有感縣尊之恩,故作詩為縣尊大人揚名。”
“鳳鳴村?那個社學……”中年表情人大為意外,他看向秦信,秦信頷首。
“就是風鳴社學。”
姜驚鵲知道前戲已畢,把喊號子的百姓揮散。
青襖中年道:“少年隨我來,秦頭兒也來。”
姜驚鵲跟著走,穿過大堂,等到僻靜處,此人忽然停步:“我是老爺的家仆徐長青,說吧,少年,你是何目的,竟敢隨意編排老爺。”
“請縣尊老爺允族人回鄉,并解除社學之契。”
徐長青嘴角抽抽,又打量了一遍姜驚鵲。
“呃……少年稍待,秦頭兒隨我進府一趟。”
“遵長者命。”
秦信給了姜驚鵲個安心的眼神,跟在徐長青身后往后衙行去,哪知徐長青卻沒有入正堂,反而繼續向后宅走去。
到得二門,秦信停住腳步:“老徐,我不好再進了吧。”
徐長青停步,滿臉疑惑。
“我不是給你傳話,他們隨時可以回鄉么?怎么他又來求告?即使求告,怎不是他家長輩來求告?還在大街上呼嘯聚眾?”
“他或許為了學契?”秦信也笑。
“你仔細說來,我回稟老爺。”
秦信一五一十,把姜驚鵲如何罵了族人,如何推斷事情原委,又識破假鎖,上街攬人喊號的事,全部說了個遍。
“你還聽墻根兒?”
“嘿,他們這伙子人有趣兒。”
“小小年紀,竟如此聰慧,如此說,他們方才喊的詩文是姜驚鵲臨場所做?”
“應是。”
“你等著。”
徐長青進了后宅,到徐氏屋子里,把自己所知的情形詳細說了一遍。
徐氏聽完后,忽然起身:“還是個少年?”
“年約十四五。”
徐氏贊道:“有情,有慧,有膽,察人心,不拘泥,這個酸愚村要出人物了。”
“都是老爺的善舉,但不拘泥?小的沒瞧出來。”
“你忘了秦信是個什么性子?”
徐長青恍然:“死要錢。”
“既如此,再看看他的成色……你等一下。”
徐氏說完便走向桌案,丫鬟見狀開始研墨伺候。
“我來伺候娘親。”只見屏風之后,走出一豆蔻少女,輕抬蓮步來到案前,接過了松煙墨錠。
徐氏沒在意,提筆就寫,少傾寫罷,遞給了徐長青。
“小姐這字……額…”
徐氏瞧向他,目光微冷。
徐長青慌忙改口訕笑:“……太太,太太這字,若是能進科場,定能得個狀元。”
“如在老爺面前敢稱我小姐,你就回松江老家去,隨我入了于家門,就是于家人,如因老爺官職不動,起了輕慢之心,就該死。”
徐長青面色一白,噗通跪了下去:“萬萬不敢有如此想法,只是自小出身徐家,激動之下,難免用了舊稱,請太太責罰。”
豆蔻少女見狀抿嘴偷笑,眼神微轉間,靈動異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