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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討書的姑娘

  • 一場紅樓夢
  • 塵芒
  • 2394字
  • 2025-06-29 12:01:00

陳安生入住賈府大觀園鹿鳴閣之后,好幾天除了和寶玉逛了次園子,并未見客,每日都在院中讀書。

暮色四合時,鹿鳴閣外傳來一陣極輕的腳步聲。

陳安生正伏案批注《通鑒》,聞聲筆尖一頓,墨汁在宣紙上洇開一小片陰影。

“公子,”錦瑟悄步進來,聲音壓得極低,“林姑娘來了。”

陳安生指尖微顫,筆桿嗒地落在硯臺上。

這幾日他閉門不出,一則是為避人耳目,二則....是在等。

等一個合適的時機,等一個該來的人。

院門吱呀輕響,夜風裹著淡淡藥香卷入書房。

黛玉一襲月白綾襖立在燈影交界處,發間只簪一支素銀簪子,懷里抱著個青布包袱。

“林...妹妹?”陳安生起身時帶翻了繡墩。

這個稱呼在舌尖滾了滾,終究還是順著久日的斟酌脫口而出。

燭火噼啪爆了個燈花。

黛玉的目光掃過他案頭攤開的兵書,又掠過墻上懸掛的佩劍,最后定格在他腰間那枚青玉佩上,正是她當初在碧紗櫥所贈。

“長生哥哥好大的架子?!彼蝗婚_口,聲音輕得像雪落,“非要我親自來討,才肯還書么?”

這一聲“長生哥哥”喚得自然,卻讓陳安生心頭微震。

自林如海病逝后,黛玉對他的稱呼便悄然改變。

不再是客套疏離的“陳公子”,亦非從前在揚州時隨口的“安生”,而是取了他名字,喚作“長生哥哥”。

這其中微妙的變化,陳安生心知肚明。

地位的轉換,讓兩人之間終于有了對等的可能。

包袱散開,露出本《楚辭集注》,正是當初離開揚州時她所贈。

書頁間夾著的杏花早已枯黃,卻仍固執地保持著綻放的姿態。

陳安生喉頭發緊。

他當然記得那日在林府,黛玉將書遞給他時說的話:“這書里有批注,你...”話未說完便紅了耳尖。

夜風穿堂而過,吹得案上燭火搖曳不定。兩道影子在墻上忽遠忽近,像極了欲言又止的距離。

夜風掠過窗欞,燭火猛地一晃,將兩人的影子投在墻上,又倏然分開。

陳安生望著那本《楚辭集注》,書脊上還留著當初被雨水洇濕的痕跡。

他伸手接過,指尖不經意擦過黛玉的袖口,觸到一絲微涼的綢緞。

“妹妹若想討書,遣紫鵑來便是?!彼曇舻蛦?,“夜深露重...”

“我若不來,”黛玉打斷他,眸光如星,“長生哥哥是不是打算一直躲下去?”

這話問得直白,陳安生一時語塞。

他自然明白黛玉話中所指。

她真正要問的,不是書,而是他為何會以“林長生”的身份出現在賈府,又為何遲遲不去見她。

燭芯又爆了個燈花,映得黛玉眉眼愈發清透。

陳安生忽然發現,她眼底藏著某種他從未見過的情緒,不是疑惑,不是責怪,而是...

是了,以黛玉的聰慧,怎會猜不透其中關竅?

林如海臨終前既安排了陳安生入京,又讓他借林家遠親之名棲身賈府,其中深意不言而喻。

“我...”陳安生摩挲著書頁間干枯的杏花,千言萬語哽在喉頭。

他想說這非他所愿,想說那日揚州碼頭一別后種種,更想說自己從未想過要欺瞞于她。

可最終,卻只是輕聲道:“這花還留著?!?

話一出口,他自己都怔住了。

入京以來,陳閣老為他鋪就的青云路,朝堂各方勢力的暗中窺探,賈府眾人或敬畏或猜忌的目光...

這些無形的壓力,早已在他肩頭壘成一座看不見的山。

此刻面對黛玉,他本應該說些體面話,或是解釋自己入府的緣由。

可不知怎的,望著那朵被時光風干的杏花,所有精心準備的言辭都消散了,只剩下一句最直白、最無用的感嘆。

黛玉深知,自陳安生被認作陳閣老獨子的那一刻起,他便注定要背負起沉重的責任。

燭光搖曳間,她望著眼前這個已然蛻變的少年,恍然發覺他眉宇間已染上幾分與陳閣老相似的深沉。

“長生哥哥近日在讀什么?”黛玉輕聲問道,指尖劃過案頭攤開的《資治通鑒》,書上密密麻麻的批注墨跡猶新。

陳安生將茶盞往她手邊推了推:“不過是些粗淺的治國之道。”

茶湯在燭光下泛著琥珀色,映出他眼底的疲憊。

黛玉了然。

陳閣老年事已高,朝堂風云變幻,這位權臣顯然已等不及按部就班地培養繼承人。

她注意到陳安生右手虎口處的繭子,那是連日執筆留下的痕跡,與從前在賈府做小廝時的勞損截然不同。

“父親臨終前...”黛玉突然開口,又戛然而止。

她本想說林如海也曾這般夙夜憂心,卻忽然意識到這樣的比較多么殘忍。

夜風卷著殘葉拍打窗欞,陳安生的目光落在黛玉腕間的銀鐲上,那是守孝的象征。

他忽然低聲道:“令尊批注的鹽政折子,我近日都在研讀?!?

黛玉猛地抬頭,在陳安生眼中看到了然的神色。

原來他什么都知道,知道林如海為何而死,知道鹽政背后的暗流,更知道陳閣老將他安插在賈府的深意。

“這茶...”黛玉輕抿一口,轉移了話題,“倒是像極了揚州的味道?!?

陳安生會意,順著她的話頭道:“是錦瑟按舊方子煮的。“他頓了頓,“有些事,終究要有人去做。”

這句話像一把鑰匙,打開了兩人之間無言的默契。

黛玉看著燭光在他輪廓分明的臉上跳動,忽然明白,眼前之人再不是那個需要她教習識字的小廝,而是一個正在快速成長的政壇新秀。

院外,更鼓聲聲。

黛玉起身告辭時,陳安生突然道:“妹妹若得空,可常來指點詩文?!?

這看似平常的邀請,讓黛玉腳步微頓。

她回眸一笑,眼中閃爍著復雜的光芒:“長生哥哥既開口,黛玉自當從命。”

夜風穿過回廊,將她的衣袂吹得翩躚如蝶。

陳安生望著那道漸行漸遠的背影,知道從今夜起,他們之間除了舊日情誼,更添了一份心照不宣的同盟之約。

而這份心照不宣的同盟之約,將使陳安生砥礪前行的源源動力。

陳安生緩緩合上書卷,窗外月光正映在資治通鑒四個遒勁的大字上。

他忽然明白,自己再不是那個只能眼睜睜看著阿姊受辱、秦可卿被困的小廝。

如今的每一步,都牽動著太多人的期許,陳閣老的籌謀,林如海的遺志,黛玉的信任,乃至紙鳶那些微不足道的期盼。

夜風漸急,吹得檐下鐵馬叮咚作響。

這聲音讓陳安生想起幼時在陳家村,阿姊總愛在窗下掛一串風鈴。

彼時他們最大的愿望,不過是來年能多收幾石糧食。

燭芯又短了一截。

陳安生提筆蘸墨,在《鹽鐵論》的批注旁添了行小字:“非常之策,當待非常之人?!?

墨跡未干,窗外忽然飄進一片梧桐葉,正落在“非常”二字之上。

他拈起葉片對著燭光,葉脈在明滅間如縱橫的阡陌。

這偌大京城,終有一日,會留下他陳安生的足跡。

不為功名利祿,只為那些在黑暗中依然相信光明的人。

包括今夜那個,執意要來討書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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