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默在晨光店門口站了十分鐘，指尖把手機按得發燙。

他給老周連撥了十七通電話，每聲忙音都像根細針往耳朵里扎。

巷口賣煎餅的阿姨掀開油布簾，端著搪瓷缸湊過來：“小同志找老周？昨兒后半夜救護車嗚哇嗚哇開進來，我瞅著擔架上躺的就是他。”

“哪家醫院？”陳默的喉結滾動，聲音發啞。

“市二附院急診科。”阿姨往圍裙上蹭了蹭手，“老周那臉色白得跟我攤的面糊似的，我還跟老伴說——”

話音未落，陳默已經跑出去二十米。

他穿過早高峰的車流，運動鞋底在斑馬線上擦出刺耳的聲響，后背的汗浸透了外賣服。

市二附院的藍色招牌撞進視線時，他扶著自動門喘了半分鐘，消毒水的氣味鉆進鼻腔，讓他想起前世父親住院時的白墻。

急診科走廊的長椅上，陳默終于在3號病房找到了老周。

老人半靠在病床上，左手扎著留置針，右手攥著皺巴巴的病歷單，眼尾還沾著沒擦凈的淚痕。

“大爺。”陳默放輕腳步，把保溫桶擱在床頭柜上，“我熬了南瓜粥，您先墊墊。”

老周抬起頭，鏡片后的眼睛腫得像兩顆紅桃。

他張了張嘴，喉結動了動，突然抓住陳默的手腕：“小同志……那店……咱不簽了成嗎？”

陳默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注意到老周的指甲泛著青，輸液管里的藥水正一滴一滴往血管里滲：“怎么了？您不是說女兒等首付嗎？”

“昨兒下午有倆穿西裝的來店里。”老周的聲音發顫，手指無意識地揪著被單，“說這片區三個月內要拆，我這店的地兒能評二類地塊。他們讓我等拆遷款，還說……還說要是現在轉出去，就是犯傻。”他突然劇烈咳嗽起來，輸液架被撞得叮當響，“我、我就想著，要不等等？可我閨女那邊……”

陳默按住呼叫鈴，等護士調整好輸液速度，才低聲問：“他們留聯系方式了嗎？”

老周搖頭：“戴金絲眼鏡，左耳垂有顆痣。說讓我考慮三天，還塞了張名片……在店里抽屜最底層。”他突然抓住陳默的手，“小同志，我對不住你。可那倆人說的數……比你給的高兩倍。”

陳默沒抽回手。

他能感覺到老人掌心的溫度，像塊烤糊的紅薯——熱，但硌得慌。

前世他見過太多這樣的選擇：躺在病床上的父親攥著繳費單，外賣站長把預支申請拍在他臉上，說“等你送滿三千單”。

“您先養病。”他抽了張紙巾給老周擦嘴角，“我去店里看看。”

晨光店的卷簾門還是鎖著。

陳默用老周之前給他的備用鑰匙打開門，霉味混著過期面包的甜腥氣撲面而來。

他蹲在收銀臺后，拉開最底層抽屜，果然摸到張燙金名片：“宏遠置地·江寧市區域總監趙宏”，背面用紅筆寫著“拆遷評估價180萬”。

系統的提示音在腦海里響起：“掃描到目標文件，是否分析？”

“是。”陳默按下手機拍照鍵，鏡頭掃過抽屜里的進貨單、水電費收據，還有一張泛黃的《江寧市城市總體規劃（2021 - 2035）》復印件，規劃圖上晨光店的位置被紅筆圈了個圈，旁邊寫著“地鐵6號線紡織廠站”。

“根據掃描數據，該地塊位于地鐵6號線規劃站點500米輻射區，商業價值將提升270%- 320%。”系統的機械音里，陳默聽見自己心跳如擂鼓。

前世他送外賣時總抄近道穿紡織廠老巷子，可從沒注意過墻上那些“地鐵規劃公示”的小廣告——原來命運早就在他腳底下埋了顆明珠，只是前世的他低頭看導航，沒抬頭看路標。

他把名片和規劃圖拍進手機，鎖好店門時，天邊已經泛起暮色。

剛拐進小區樓道，頭頂突然傳來冷笑：“陳默，挺能折騰啊？”

李振宇叼著煙站在樓梯轉角，身后跟著倆染黃發的小年輕，其中一個胳膊上還紋著青龍。

陳默認出那是經常在站點晃悠的“社會閑雜”，上次他拒絕替李振宇頂班送私單，這倆人還堵過他的電動車。

“站長。”陳默把背包往身前一擋，“我早離職了。”

“離職？”李振宇吐了口煙圈，火星子落在陳默腳邊，“你當外賣這行是你家菜園子？想來就來想走就走？”他往前邁了一步，黃發青年立刻跟上，把陳默逼到墻角，“聽說你要盤店？我勸你死了這條心——就你這送外賣的命，也配當老板？”

陳默的后背抵著冰涼的墻。

他想起前世被李振宇逼著在暴雨天跑四十單，膝蓋舊傷發作跪在馬路上，對方站在屋檐下笑：“跑不快？爬也要把餐送到。”此刻他盯著李振宇發紅的眼尾，突然笑了：“站長這么關心我，不如聽聽這個？”

他掏出手機，按下播放鍵。

老周的聲音從揚聲器里傳出來：“小同志，我這店60萬轉你，明天就簽合同。”接著是自己的回應：“行，我明天帶現金來。”

李振宇的臉色變了。

他猛地揮拳砸向陳默的肩膀，陳默早有準備，順著力道踉蹌著撞翻身后的舊紙箱。

“打人了！”他扯著嗓子喊，同時快速按下手機錄像鍵，“救命啊！”

樓道聲控燈次第亮起。

二樓的王奶奶推開窗戶罵：“大晚上鬧什么！信不信我報警？”李振宇的臉青一陣白一陣，剛要再動手，樓道口傳來警笛聲。

“警察同志！”陳默舉著手機迎上去，“這幾位當街打人，我都錄下來了。”

兩個民警分開人群，李振宇的跟班立刻縮到墻根。

民警看了眼錄像，又檢查陳默肩膀上的紅印，皺眉道：“跟我們去所里做筆錄。”

“算你狠！”李振宇被銬上時惡狠狠瞪著陳默，“你等著！”

陳默站在樓道里，聽著警笛聲漸遠，低頭看手機里的錄像——李振宇揮拳的動作、黃發青年堵門的身影，都被清晰記錄。

他摸了摸發燙的肩膀，前世被欺負時的屈辱像塊冰，在心里慢慢融化成火。

第二天清晨，陳默帶著律師出現在醫院。

老周靠在床頭，手里捏著陳默連夜打印的《房屋租賃合同》：“小同志，那倆人又打電話了，說再加十萬……”

“您女兒的首付差多少？”陳默打斷他。

老周愣了愣：“58萬。”

“我現在轉58萬到您女兒賬戶。”陳默掏出手機，“剩下2萬當您的住院費。等您出院，咱們再補簽轉讓協議。”他指了指窗外，“您看，那倆人要是真有誠意，早該帶著合同來醫院了——可他們只敢打電話。”

老周的手慢慢松開。

他望著陳默手機上的轉賬成功提示，突然笑了：“小同志，我信你。”

三個小時后，陳默站在晨光便利店里，摸著新換的收銀臺。

陽光透過剛擦干凈的玻璃照進來，把“晨光便利店”的招牌映得發亮。

他深吸一口氣，在心里默念：“系統，啟動運營。”

淡藍色的系統界面在視網膜上展開，新手任務的金色字體格外醒目：“【新手任務】提升晨光便利店營業額至區域前三，獎勵：商業嗅覺一級。”

陳默的手指輕輕拂過貨架。

他聽見窗外傳來快遞車的鳴笛聲，聽見隔壁早餐鋪的蒸籠掀開時“嗤”的一聲——這些聲音在前世他聽了上千遍，此刻卻像被按了慢放鍵，每一聲都清晰得讓人心顫。

他掏出手機，給老周發了條消息：“下午我來接您出院，順便商量裝修的事兒。”

屏幕亮起的瞬間，一條陌生短信彈出來：“陳先生，宏遠置地想和您談談晨光店的合作。”

陳默盯著短信，指尖在“刪除”鍵上懸了兩秒，最終點了“保存”。

他轉身看向窗外，江寧市的天空藍得晃眼，遠處的寫字樓群像一片鋼鐵森林，在陽光下閃著冷冽的光。

明天，他想，該去查查地鐵6號線的規劃文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