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時三刻，江夏城頭陰雨綿綿。

蔡中府邸的側門“吱呀”一聲開了，羅藝頂著一腦門油汗踉蹌而出，腰間佩刀穗子歪在胯側，活像條斷了脊骨的狗。

自從劉琦醒了之后，蔡中就沒給他過好臉色看。

他小聲嘀咕道：“蔡中那廝膽子還是太小，要么不做，要做就做到底。

要是早聽我的，那劉琦也不會活到現在！

好了，這次劉琦墜馬未死，以后要下手就更難了。

現在要我伺機而動，怎么動？”

他看了看陰雨綿綿的天空，嘆了口氣：“不知何時才能回襄陽了！”

也沒帶傘，只能冒著雨往前走。

羅藝邊罵邊走，街角“醉仙樓”的燈籠忽然被風吹得亂晃。

這江夏處處不如襄陽，只有醉仙樓的酒水還算入的了口。

“走，喝一杯再回！”

“小二，上酒！”

羅藝縮在二樓角落，盯著面前半壺冷酒發呆。

自上次被劉琦當眾折辱，又被蔡中斥責辦事不力，他如同喪家之犬，連回襄陽復命的底氣都缺了幾分。

正煩躁間，鄰桌忽然傳來一聲輕笑，帶著吳地特有的軟語：“這位先生，可是羅藝羅主簿？”

羅藝抬眼，見說話者是個身著湖藍綢衫的中年男子，腰間懸著塊成色普通的玉佩，手指上卻戴著枚鑲玉扳指，看似商賈，眼神透著幾分精明。

他心中警惕，冷聲道：“你怎么知道？”

那“商人”指了指羅藝身上的銅魚符。

他倒是個自來熟，也不等羅藝答應，揮了揮手讓店小二添了副杯筷，自斟自飲道：“羅主簿，在下姓李，做些南北貨的小生意。”

羅藝這主簿也管通商的事情，這行當本來油水不少，可他來江夏時間不長，人脈不暢，別人想送禮也不知道往哪里送啊！

那姓李的商人繼續說道：“不瞞羅主簿說，在下正有批絲綢要從江東運來，要過夏口往襄陽——聽聞羅主簿是蔡郡丞的心腹，先生或許能指點一二？”

羅藝道：“夏口本就在我江夏管轄之下，但到襄陽我可就沒辦法了？”

“羅主簿謙虛了，以君和蔡家的關系，襄陽的路子自然不可能沒有！”

羅藝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沉聲道：“哦？！”

李江連忙舉杯，一飲而盡，“這荊州地面上，誰不知蔡瑁將軍手握重兵，蔡郡丞又是江夏父母官？

在下這點小本買賣，若能得蔡家照拂，那是求之不得啊！

只是苦于沒有門路，如果羅主簿能幫忙牽個線，那事情就好辦了！”

羅藝喝了酒，心里糊涂一些道：“這點事情，哪里用的上蔡家的兩位人物，我就可以幫你處理！”

“此話當真！”

“自然，夏口那邊直接取我文書便是，襄陽那邊我讓人帶信過去。”

羅藝話說到一半，眼睛瞇了起來，“只是，這些事情可不能白做！”

“是是是！”李江立刻接話，親手為羅藝斟滿酒，“先生這等人物，怕是放眼荊州也找不出幾個！不像在下，跑趟生意還要看關卡臉色。不瞞先生說，這批絲綢若是順利運到江夏，也能賺些小錢——若是先生肯幫忙通融，在下奉五萬錢！”

五萬錢？！

羅藝喉頭滾動，酒意涌了上來。他想起蔡中近日的冷遇，又想到襄陽蔡瑁的威壓，若是能借此撈一筆，也不枉自己白來江夏一趟。

他拍著桌子笑道：“好！好！好！”

“那就有勞先生了！”商人見狀，立刻叫來店小二，“好酒好菜上來”。

他頻頻舉杯，句句不離“先生智謀”、“蔡家威勢”，直把羅藝灌得七葷八素，舌頭都打了結。

“以先生之見，這事需不需要打點一下太守那邊？”李江見羅藝眼神迷離，故意追問。

羅藝大手一揮，險些碰倒酒壇：“放心！包在我身上……那劉琦算個什么東西，不過是個……廢物！”

他話未說完，腦袋便“咚”地砸在桌上，鼾聲如雷。

那姓李的商人使勁推了推羅藝，見他始終毫無反應，這才招呼左右。

那后面的一個上來，嘿嘿一笑道：“這家伙酒量真不咋地！”

商人對店小二扔下一把錢：“這位先生喝多了，我等送他回家。”

身后那人立馬迎了上來，與商人兩人一左一右將那羅藝架下樓去。

夜色如墨，一輛青布馬車悄無聲息地停在醉仙樓后門。

他們將羅藝塞進車廂，車夫揚起鞭子，馬車往黑夜中而去。

車廂內，“……蔡中那廝……沒種！”羅藝腦袋歪在車廂壁上，嘴角流著涎水，聲音含糊卻帶著狠厲，“明明是他讓我給馬下藥，偏說我辦事不力……”

他忽然抬手胡亂揮舞，像是在驅趕什么，“劉琦那小子……命怎么那么硬？從馬上摔下來都不死……奶奶的！”

馬車顛簸，羅藝的頭撞在木板上，卻渾然不覺，反而壓低聲音，神秘兮兮地嘀咕：“蔡瑁將軍說了，只要除掉劉琦

我就是江夏的功臣，到時候封官加爵……

嘿嘿……”

“那廢物劉琦，還想跟蔡家斗？”他突然嗤笑起來，唾沫星子濺在衣襟上，“等公子琮繼位，整個荊州都是蔡家的！”

“還有那黃射，不識抬舉，”羅藝的話語越來越混亂。

囈語間，羅藝時而咒罵，時而傻笑，斷斷續續地重復著“蔡家”“殺了劉琦”“立功”等字眼。

“啪啪”兩聲響，羅藝的左右臉頰鼓的老高。‘

這一下吃痛，羅藝一下醒了過來。

恍惚間看到對面坐著一個頭戴斗笠的人。

“你是誰？我在哪兒？”

那人摘下兜笠來，問道：“你看看我是誰？！”

“你！”看清了來人的相貌，羅藝忽然腦袋充血，酒已經醒了大半。

他這才反應過來，自己身上被繩子捆的嚴嚴實實。

“我不就是你口里的那個廢物嗎？”

說話之人不是別人，正是李世民！也是羅藝口中的廢物劉琦！

羅藝驚慌失色，也不管自己身上捆著繩子，咕嚕一聲滾到地上，求饒道：“公子，我都是喝多了說的胡話！”

“把他嘴堵上！”

又淡淡說道：“等下回去有的是機會讓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