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陋院暫棲煙火氣
書名: 劍主無敵作者名: 有點江扶本章字數: 3850字更新時間: 2025-06-29 00:49:30
這柄看似粗陋的木劍,哪里是什么“老伙計”?分明是一頭蟄伏的太古兇獸!
方才那瞬間爆發的恐怖氣息,讓她毫不懷疑,若非葉知及時出手,自己恐怕早已被那無形的鋒銳之氣撕成碎片!
書房內一片狼藉。潑灑的茶水順著書案邊緣滴落,在青石地板上暈開一小片深色水漬。燈火方才瘋狂搖曳,此刻雖然穩住了火苗,光線卻依舊有些飄忽不定,將兩人的影子在墻壁上拉扯得搖曳變形。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茶水清香,卻掩蓋不住那股殘留的、令人心悸的冰冷鋒銳氣息。
葉知臉上那點不好意思的表情維持了不到一息,便又恢復成了那副萬事不掛心的輕松模樣。
他仿佛完全沒注意到林聽若慘白的臉色和眼中的驚悸,自顧自地拿起桌上幸存的茶壺,給自己那只粗陶破碗續上茶水,美滋滋地喝了一大口,發出滿足的嘆息,仿佛剛才只是隨手拍飛了一只擾人的蚊蟲。
“林姑娘不必緊張,”他放下碗,笑瞇瞇地看向依舊僵立原地的林聽若,目光掃過她手中捧著的木劍。
“我這老伙計脾氣是怪了點,但認主。你既然應下了給它做劍鞘的活兒,它就不會真傷著你。剛才…嗯,大概是你身上有什么東西讓它覺得新鮮,或者…餓著了?”他煞有介事地猜測著,眼神卻清澈無辜。
林聽若強迫自己深深吸了一口氣。冰涼的空氣涌入肺腑,帶著茶香和一絲焦糊味,大概是燈芯燒焦了,讓她翻騰的心緒稍稍平復。她看著葉知那張笑意盈盈、毫無陰霾的臉,再感受著手中木劍那沉甸甸、死寂卻蘊含著恐怖力量的分量,一股巨大的無力感和荒謬感交織涌上心頭。
認主?不傷她?方才那冰冷刺骨、撕裂靈魂般的恐懼難道是幻覺?
他身上有什么東西讓劍覺得新鮮?她身上除了這身素凈的襦裙,還有什么值得一柄能發出龍吟般劍鳴的“木劍”感興趣的?
餓著了?難道這劍…還要飲血不成?
無數荒誕又驚悚的念頭在她腦中翻騰,讓她握著劍柄的手指愈發冰涼僵硬。她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喉嚨干澀,竟不知該說什么。質詢?試探?在絕對的力量面前,任何言語都顯得蒼白無力。
“咳,”葉知似乎看出了她的不自在,清了清嗓子,站起身,伸了個大大的懶腰,骨骼發出輕微的噼啪聲,“折騰了大半宿,骨頭都僵了。林姑娘,你看…我這‘鎮店之寶’也續杯了,劍鞘的活兒你也接了,是不是該給我安排個窩了?總不能讓我抱著碗在你這書房打地鋪吧?雖然你這地磚看著挺干凈…”他環視了一下書房,目光最后落在潑灑茶水的地面上,語氣帶著點嫌棄,“就是有點濕。”
他這番插科打諢,再次成功地將林聽若從驚悸的深淵邊緣拉了回來。她看著葉知那副理直氣壯討要住處、還嫌棄地板濕的模樣,心頭那股沉重的恐懼和荒謬感,竟被沖淡了許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深的、帶著點咬牙切齒的無奈。
這人…當真是油鹽不進,水火不侵!無論面對何等驚濤駭浪,他都能用他那跳脫的思維和不著調的言語,將其攪成一池渾水。
“先生請稍待。”林聽若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穩,她小心翼翼地將那柄沉重的木劍放在書案上——盡量遠離那灘茶水——動作輕柔得像是在安置一件隨時可能爆炸的瓷器。“聽若這就去安排。”她轉身,幾乎是逃也似的快步走出書房,只想離那柄詭異的木劍遠一點。
剛走到門口,就差點撞上匆匆趕來的吳媽。吳媽手里端著一個熱氣騰騰的托盤,上面是一碗熬得濃稠的米粥和幾碟清爽小菜。
“小姐,您忙了一宿,喝點粥墊墊吧…”吳媽關切的話說到一半,看到林聽若蒼白的臉色和微微顫抖的手指,嚇了一跳,“小姐!您這是怎么了?臉色這么難看?是不是…”
“我沒事,吳媽。”林聽若連忙打斷她,深吸一口氣,穩住心神,“葉先生也累了,你先把這粥送到書房給先生。另外,東廂挨著書房那間屋子收拾好了嗎?”
“收拾好了收拾好了!”吳媽連忙點頭,“被褥都換了新的,熏了安神香,熱水也備下了。”
“好。你送完粥,就帶先生過去歇息吧。”林聽若吩咐完,不敢再回頭看書房的方向,徑直穿過庭院,走向自己的房間。她需要冷靜,需要梳理今夜這翻天覆地的一切。
書房內,葉知毫不客氣地接過吳媽送來的熱粥,唏哩呼嚕喝得香甜,還不忘夸贊吳媽手藝好,哄得吳媽眉開眼笑,連帶著對這位“古怪”的貴客也少了幾分畏懼。
“先生,您的屋子收拾妥當了,老奴帶您過去歇息?”吳媽見葉知喝完粥,恭敬地問道。
“有勞吳媽!”葉知抹了抹嘴,站起身,順手拿起書案上那只粗陶破碗,想了想,又瞥了一眼安靜躺在書案上的木劍,對吳媽道:“對了吳媽,麻煩你幫我拿塊干凈點的布,把我這老伙計包起來?就放這書案上就行。它剛睡下,別吵著它。”
吳媽雖然不明所以,但看著那柄粗糙的木劍,只當是這位貴客的怪癖,連忙應下,找來一塊干凈的細棉布,小心地將木劍包裹好,放在書案一角。
葉知這才滿意地點點頭,跟著吳媽出了書房。
東廂房緊鄰著書房,推開雕花木門,一股淡淡的安神香氣撲面而來。房間不大,陳設簡單,但收拾得極為干凈整潔。一張掛著素色帳幔的拔步床,一張書案,一把圈椅,一個臉盆架,角落里還有一個不大的衣柜。書案上點著一盞小小的油燈,光線柔和溫暖。窗戶糊著素白的窗紙,透不進外面的夜色。
“先生看看可還滿意?缺什么您只管吩咐。”吳媽殷勤地問道。
“滿意!太滿意了!”
葉知眼睛一亮,幾步走到床邊,伸手按了按厚實松軟的被褥,又摸了摸光滑的床架,“比荒郊野嶺的樹杈子強多了!吳媽您真是活菩薩!”他毫不吝嗇地送上贊美。
吳媽被他夸得有些不好意思,連聲說不敢當,又指著臉盆架上冒著熱氣的銅盆道:“熱水給您備好了,先生洗漱完就早些安歇吧。”說完,便行禮退了出去,輕輕帶上了房門。
房間里只剩下葉知一人。
他臉上那副輕松跳脫的笑容瞬間淡去,如同潮水般褪得干干凈凈。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沉的、難以言喻的疲憊和一種近乎虛無的平靜。他走到窗邊,沒有推開窗戶,只是靜靜地站在那里,目光仿佛穿透了窗紙,投向外面無邊無際的沉沉夜色。
腰間那柄粗糙的木劍已經解下,此刻包裹著棉布,安靜地躺在書房的案頭。但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它的“存在”。方才在書房,那一聲突兀的、遠超他預料的劍鳴…
“是嗅到了…幽冥裂隙的氣息么?”他低聲自語,聲音輕得如同嘆息,在寂靜的房間里瞬間消散。
他微微蹙起眉頭,深邃的眼眸里掠過一絲極淡的憂慮,但轉瞬即逝。“還是…被這丫頭身上那點微末的‘玲瓏道心’雛形給驚動了?”
他搖了搖頭,似乎想甩開這些思緒。走到臉盆架前,就著溫熱的水簡單洗漱。冰涼的水撲在臉上,帶來一絲清醒。他拿起吳媽準備的新布巾擦干臉,看著銅盆里微微晃動的、自己模糊的倒影。
那倒影里,是一個穿著普通布衣、面容年輕、眼神卻帶著與年齡不符的沉寂的青年。他扯了扯嘴角,鏡中人也露出一個有些僵硬的、帶著自嘲意味的笑容。
“葉知…”他無聲地念了一遍這個名字,一個許久沒有提起過的名字,因為不需要被提起。
永恒的孤寂…他追尋的煙火氣,似乎比想象中…更加嘈雜,也更加…有趣?
他不再多想,走到床邊,脫下外袍隨手搭在圈椅背上,吹熄了書案上的油燈。房間瞬間陷入一片黑暗,只有窗外透進的微弱天光,勉強勾勒出家具的輪廓。
他沒有立刻躺下,而是盤膝坐在了床上,雙手隨意地擱在膝頭,閉上了眼睛。呼吸變得悠長而緩慢,胸膛幾乎不見起伏。整個人如同沉入了最深沉的古井,與這片寂靜的黑暗融為一體。沒有元炁波動,沒有神念逸散,只有一種純粹的、極致的沉寂。仿佛一尊被遺忘在時光角落的石像。
林家小院另一側,林聽若的閨房內。
燈火未熄。林聽若沒有睡,也無法入睡。她換下了沾染塵土的襦裙,穿著一身素白的中衣,坐在梳妝臺前。銅鏡里映出一張依舊帶著些許蒼白的清麗臉龐,眉宇間是化不開的疲憊和濃重的疑慮。
她面前的書案上,攤開著幾本厚厚的賬冊,旁邊放著福伯留下的那串沉甸甸的黃銅鑰匙和碧玉扳指。這些都是林家一夜之間攫取的、足以改變命運的龐大財富。然而此刻,她的心思卻全然不在這些上面。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一次又一次地飄向書案另一端——那里,安靜地躺著那柄被細棉布包裹著的粗糙木劍。
棉布包裹得很仔細,只露出纏著舊布條的劍柄末端。在昏黃的燈火下,它顯得那么普通,那么無害。然而林聽若的指尖,仿佛還殘留著那冰冷刺骨、如同無數冰針扎入的劇痛感,耳邊也似乎還縈繞著那撕裂般的恐怖劍鳴。
“哄睡著了…”她低聲重復著葉知的話,嘴角泛起一絲苦澀的弧度。這借口,拙劣得令人發指。可偏偏,她連質疑的勇氣都沒有。
葉知展現的力量,已經超出了她理解的范疇。彈指間廢人修為,崩滅凝脈境巔峰的全力一擊,還有那一聲鎮壓恐怖劍鳴的“噤聲”…這一切,都如同神魔志怪小說里的情節,卻真實地發生在她眼前。
這個葉知,到底是什么人?
他為何要幫林家?
那柄木劍,又是什么來頭?
他留在林家,真的只是為了…喝茶?和給那柄兇劍做劍鞘?
無數個問題如同亂麻般纏繞著她,讓她心亂如麻。她拿起那枚碧玉扳指,入手溫潤,是上好的翡翠。這代表著城外田莊里可能存在的、黑虎幫積攢多年的巨額財富。
可握著這枚價值連城的扳指,林聽若卻感覺不到絲毫的喜悅,只覺得心頭沉甸甸的,仿佛捧著一塊燒紅的烙鐵。
福是葉知帶來的,禍…恐怕也潛藏其中。林家這艘小船,已經被卷入了無法預測的驚濤駭浪。
“呼…”她長長地吐出一口濁氣,試圖將這些紛亂的思緒暫時壓下。她強迫自己將目光移回賬冊上,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冰冷的鑰匙。黑虎幫的產業必須盡快消化、穩固,這是林家翻身的根基,也是她作為掌舵人不可推卸的責任。
就在這時,她眼角的余光,似乎捕捉到書案另一端,那包裹木劍的棉布,極其輕微地動了一下!
林聽若的心猛地一跳!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間涌向頭頂!她屏住呼吸,死死盯住那團棉布!
錯覺?
還是…那“睡著”的兇獸…又要醒了?
燈火靜靜地燃燒著,棉布安靜地躺在那里,仿佛從未動過。
書房里一片死寂,只有燭芯燃燒偶爾發出的輕微噼啪聲。
林聽若維持著僵硬的姿勢,冷汗悄然浸濕了她單薄的中衣后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