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位目前仍在世的一線畫家,今年已經八十歲了。他的畫兒一尺可以賣到兩萬元,據說他的畫兒收藏價值很高。
我有一個南方的朋友曾托我打聽這位畫家的聯系方式,我說,你什么時候又對畫兒感興趣啦?他說,不是附庸風雅嗎。
我的這位朋友原是一個地區教育局負責“三產”的干部。政府部門時興辦公司的時候,他被推到了教育服務公司總經理的位子。他跟教育局簽訂了經濟承包協議。每年上繳一定數額的管理費用,其他的錢全由他自由處置。第一年他不大會干,刨去管理費、辦公地租用費、人員工資、稅款等,他還虧空了兩萬元。是他從自己家里拿錢補上的。他其實是一個非常會公關的人,如果他跟領導強調公司初辦、經驗不足,要求減免一些管理費,應該沒什么問題。但他堅持要從家里拿錢。他說要跟組織講信義。
后來的事情證明,他此舉是非常有戰略眼光的。教育局領導知道他經營不利還從家里往外拿錢,感到他是教育局培養出來的好同志,領導的臉上很有光彩。他們一致認為像這樣的好同志,不能讓他吃虧。于是把全地區一百多萬學生的校服都由他“做”,全地區近千所中小學校的教學儀器、設備均由他來“進”。本來這個公司就是教育局自己的,讓他壟斷也理所當然。
此后僅一年時間,他就成了千萬富翁。這一年有人到教育局那里告他的狀,領導回答說,這個公司是我們教育系統改革的試點兒,他的存在是否正確,只能在將來才能有定論。他承包是教育局辦公會決定的,經營的項目是合法的。他如數如期地向教育局交了管理費,稅款也是按照國家規定上繳的。他跟組織講信義,該擔的風險他擔了;組織上怎能跟他不講信義,該他得的利潤不讓他得呢?盡管這利潤大得讓人眼饞,但那是合情、合理、合法的。
后來,這位朋友跟人說,當時干了一年的他看出來這個公司的巨大優勢,根本就沒想讓教育局減免他的管理費。他當時還怕領導認為他沒經營好而跟他解除合同。還有,他深知領導的支持與公司的利害關系,他發揮了自己擅公關特長,為自己樹立了正面形象,最終贏得了領導的喜愛。
這次,他把目光投向文化領域,搞字畫兒收藏,一開始確實是為了附庸風雅,因為他曾經受過一次不小的刺激。
有一次他受朋友之邀到北京一家五星級酒店觀看一場小型的室內音樂會。這時他已經是有千萬身家的富人。他自然有到大賓館消費,參加高品位社交的需求。但是,當他和朋友走進五星級酒店大門時,門口的保安竟問他:“請問有什么事?”
他當時并沒反應過來,經過朋友交涉進去了。但到了音樂廳門前時,別人都是出示一下設計華麗的請柬就進去,唯獨他進門時被門衛攔住,讓他把請柬交上去驗明正身。他氣得指著門衛的鼻子罵道:“你他媽的狗眼看人低!”引來身邊許多人的側目。
演出完畢,他問朋友:“你看我哪兒長得不像進大賓館的?”
朋友說:“你長得挺端正,就是舉止打扮缺文化氣息,比較土。比如你的西服看上去挺平整的,領帶勒得也挺緊,但一下就讓人看出你還沒進城。有些場合的人是很講圈子的。”
自此,他發奮要加強文化修養,他要在北京最金貴的地方買房。他非要跟“圈子”里的人住在一起。也就是那時候,他在朋友的帶動下開始收藏字畫。
他收藏字畫與人家不同,他一不在琉璃廠選、二不到潘家園淘、三不參加拍賣會競拍。他只在畫家的畫室或書齋里取,而且死盯住兩三個有名頭而還稱不上大師的畫家。被他盯上的畫家還有一個共同點,他們都已近垂暮之年。
他曾托我打聽的那位畫家,就已八十高齡。據說他第一次到畫家家里就帶了許多貴重的禮品,其中有一箱是他托人從宜賓廠家買的“五糧液”。禮送了,他什么要求都沒提。第二次去,又帶去一把從日本購置的價值七八萬的電動按摩椅。老畫家承受不起,就畫了一幅六尺長的畫送給他。他感激不已,用最真誠的語言表示了感謝。他還拿出一個一百萬的銀行存單作為購畫款呈給了畫家。老畫家很感動,把他當作忘年交,同時煥發了藝術青春,一口氣為他畫了二十五張大小不等的畫兒。我的這位細心的朋友算了一下總計有一百二十七尺,按兩萬一尺算,總價應在二百五十萬元左右。
我的這位朋友看中的不是這點兒表面能看得著的利潤,他說“這剛哪兒到哪兒呀!他要是一死這些畫兒還得翻倍的漲。”
再翻一倍那就是五百萬!他投入了一百萬,凈賺四百萬,利潤率是百分之五百!
但是剛拿到人家老先生的畫就盼人家死,這不知是哪個“圈子”里的人?反正不是文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