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協看著陳宮，不緊不慢的說道。

“不錯！”

“此鹽，便由我等以天賜神物賜名‘雪鹽’！”

“而這憑證，便由州府撰寫，加蓋玉璽，名為‘鹽引’！”

“一張鹽引，售價千石糧食，或是黃金百兩！”

“什么？”

“一張紙，就賣千石糧食？誰會買！”

呂布失聲叫道。

“溫侯莫急。”

劉協微微一笑，胸有成竹地繼續說道。

“一個月后，凡持鹽引者，皆可到徐州官府，憑一張鹽引，兌換百斤雪鹽！”

話音落下，整個院子，死一般的寂靜。

呂布愣住了，他掰著手指，腦子里亂成一團漿糊，千石糧食換百斤鹽？這……這聽起來似乎……賺大了？

而一旁的陳宮，在短暫的錯愕之后，渾身猛地一顫，一股寒意從腳底直沖天靈蓋！

他瞬間就想通了其中的關竅！

這根本不是賣鹽！

這是用一張蓋了“天子”印信的紙，一個對未來的承諾，去憑空換取徐州城乃至天下商賈手中現成的糧食和黃金！

他們不需要立刻擁有大量的雪鹽，他們只需要擁有制造雪鹽的“能力”和“信譽”！

而“天子”的身份，就是最大的信譽！

先收錢，后交貨！

一個月的時間，足夠他們用換來的錢糧招兵買馬，穩固防線，同時不緊不慢地生產雪鹽。

這……這簡直是憑空造錢，畫餅充饑的絕殺之計！

陳宮猛地抬頭，看向那個依舊帶著幾分病弱之色的少年，眼神中第一次流露出了異樣之色。

這個小乞丐，對于自己和呂布的用處，似乎不僅僅只是個沒用的傀儡。

呂布還在為那“一張紙換十石糧”的驚天偉業而興奮，他來回踱步，嘴里不停地念叨著。

“計！好！好！”

“公臺，你聽到了嗎？此計一出，何愁軍糧不豐，何愁大事不成！”

陳宮沒有理會呂布，他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劉協。

然后他緩緩躬身，行了一個前所未有的大禮。

“陛下……深謀遠慮，宮，自愧不如。”

這一拜，是發自肺腑，無關身份。

劉協趕緊扶起陳宮，輕聲道。

“軍師過譽了，朕……我這不過是瞎想的，真正要將此事辦成，還需仰仗溫侯的威名與先生的籌謀。”

一句話，既安撫了陳宮，又給足了呂布面子。

呂布聽得哈哈大笑，胸中豪氣頓生，只覺得眼前這個少年天子越看越順眼。

……

翌日，一則由州牧府發布的通告，如同一塊巨石投入平靜的湖面，在整個彭城激起了千層浪。

通告言簡意賅。

州牧府新得天賜神物“雪鹽”，其色如雪，其味至純，遠勝市井青鹽百倍。

三日后，將于州牧府正堂，廣邀徐州名士豪商，共赴“雪鹽品鑒會”。

消息一出，滿城嘩然。

城南，陳氏府邸。

這里是徐州第一大族陳家的核心所在。

家主陳珪此刻正與一眾徐州本地的士族頭領安坐堂中。

“雪鹽？天賜神物？”

“我看是呂布那莽夫窮瘋了，想出來的斂財噱頭！青鹽之利，盡在我等手中，他能搞出什么名堂？”

一個留著山羊胡的士族家主冷哼一聲，將手中的請柬“啪”地一聲拍在案幾上。

“說的是！呂布找了個與當今天子容貌相似的豎子假扮天子，裝神弄鬼，這所謂的‘天賜’，不過是掛羊頭賣狗肉罷了？”

另一人附和道，引來一陣哄笑。

他們是徐州的實際掌控者，數百年來盤根錯節，早已將此地的鹽、鐵、糧、布等命脈產業瓜分殆盡。

呂布雖是州牧，但在他們眼中，不過是一個武力強橫的外來戶，一個隨時可以被架空的匹夫。

陳珪端坐主位，手捻長須，始終一言不發。

待眾人議論聲稍歇，他才緩緩開口。

“諸位稍安勿躁，呂布此舉，看似荒唐，卻也未必是空穴來風。”

“我等與呂布，貌合神離，他缺糧，我們一清二楚。”

“如今他既擺出這般陣仗，必然有所依仗。”

“我等皆不赴會，反倒顯得小家子氣，落人口實，說我等不敬州牧，不敬‘天子’。”

說到“天子”二字時，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查的譏誚。

“那漢瑜公的意思是？”

有人問道。

陳珪拿起那張制作精美的請柬，對著燭火照了照，淡然道。

“去，為何不去？”

“我等便去看看熱鬧，親眼瞧瞧他呂布和那個所謂的‘陛下’，究竟能變出什么花樣來。”

“也好當著全城豪商的面，戳穿他的把戲，讓他徹底死了這條心！”

陳珪將請柬隨意的丟在桌子上，悠悠的抿了一口茶。

“漢瑜公高見！”

“正是此理！便讓他當眾出丑！”

眾人紛紛點頭稱是，這所謂的“品鑒會”，在他們看來不過是呂布自取其辱的舞臺罷了。

…………

三日后，州牧府。

徐州城內，凡是叫得上名號的豪商巨賈，幾乎都已到齊。

堂上正中，劉協身著冕服，端坐于主位之上，呂布與陳宮分坐其左右。

陳珪、陳登父子，以及一眾徐州士族，安坐于賓客席前排。

他們個個神態倨傲，與周圍那些滿臉精明，四處張望的商賈們格格不入。

“哼，裝模作樣。”

“一個假貨，穿上龍袍也不像天子。”

陳登盯著劉協低聲對父親陳珪說道。

陳珪微微頷首，目光卻鎖定在劉協身上。

不知為何，他總覺得這個少年身上，有一種令人心悸的沉靜。

見人來的差不多了，陳宮起身，緩步走到堂前，朗聲道。

“諸位，今日邀各位前來，只為一事。”

“溫侯幸得天子垂青，于徐州煉得神物‘雪鹽’。”

“此鹽之妙，非言語所能形容，多說無益，請諸位親嘗！”

話音剛落，早已候在兩側的侍女們便行手捧白玉小碗，蓮步輕移，將一份份樣品送到每一位賓客的案前。

“故弄玄虛！”

“我倒要看看，鹽還能吃出花來不成？”

商賈們小聲嘀咕著，不少人臉上帶著懷疑。

他們中的許多人，本身就經營鹽鐵生意，與陳家等士族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

今日前來，一半是給州牧面子，一半也是為陳家等大氏族抱團助威的。

可當他們的目光落在那玉碗之中時，所有的議論聲戛然而止。

只見碗中盛著的，并非他們熟悉的、色澤暗黃、混雜著黑點的青鹽或粗鹽。

而是一撮晶瑩剔透、潔白無瑕的粉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