駕駛摩托車在夜幕下回到索普拱門訓練基地的宿舍。

推開宿舍門，一股淡淡的陳舊木質(zhì)味撲面而來。

鄭輝脫下頭盔與外套，將它們整齊掛起。

他原本打算在完成小酒館兼職后再整理球隊工作，如今丟了兼職，卻意外換來了更多屬于自己的時間。

沉甸甸的責任感讓他心無旁騖，此刻，他迫切需要安靜地理清思緒。

走到角落的小書桌前，他特意拿出一本全新的筆記本。

在第一頁空白處寫上：主帥工作紀要。

筆跡清晰有力，每一筆劃都透露著他內(nèi)心的覺悟，卻也像是壓力。

翻開新的一頁，他寫下了五個名字。

隊長右邊后衛(wèi)凱利。

前鋒大衛(wèi)-希利。

左邊前衛(wèi)埃迪-劉易斯。

能夠勝任左右邊前衛(wèi)位置的羅比-布萊克。

右邊鋒理查德-克雷斯威爾。

這幾個人名被鄭輝特別標記。

在全隊31名一線球員中，他們頭上的狀態(tài)是黯淡黃色，而余下26人則是令人擔憂的“黑云壓頂”。

他目光凝視著這五個名字，眉頭微蹙陷入沉思。

隊長凱利身上那份責任感，是支撐他不隨波逐流，不輕言放棄的重要力量。

肩負球隊的倔強讓他的狀態(tài)雖不佳，卻還未徹底崩潰。

而其余四人則多為進攻型或偏進攻球員，這個情況合情合理。

“卡維爾執(zhí)教英冠五輪比賽，雖然戰(zhàn)績僅1勝4負，但球隊共打進9球，場均接近2球，這樣的數(shù)據(jù)并不算差。”

既然進攻火力尚可，為何戰(zhàn)績慘淡？答案無疑指向防守漏洞。

“這五輪聯(lián)賽，總共丟了17個球。”

數(shù)字如冰冷鐵鏈般纏繞心頭。

“場均丟球超過三球。”

可謂慘不忍睹。

在筆記本上，用黑色簽字筆反復描繪兩個大字：防守！

隨著反復涂抹，這兩個字愈發(fā)濃黑沉重，如同壓在胸口的一塊巨石。

隨即，他開始自我審視。

除了用最原始笨拙的方法來加強防守，他幾乎沒有其他成熟思路可用。

他有自知之明。

以自己可忽略不計的經(jīng)驗和專業(yè)水平，與布萊克威爾和卡維爾相比，無論如何都無法相提并論。

因此妄圖走捷徑或另辟蹊徑來扭轉(zhuǎn)頹勢，無異于癡人說夢。

正當他陷入漫長而深邃思考時，一個微小動作讓時間仿佛凝固。

他緩緩抬起頭，那雙眼睛閃爍著細微卻堅定光芒。

“我能看到利茲聯(lián)球員狀態(tài)...理論上，我也能看到對手球員狀態(tài)。”

這個念頭如電光石火劃破腦海深處。

“系統(tǒng)并沒有限定‘狀態(tài)可視化’只能查看本隊。”

回憶涌現(xiàn)，在過往比賽中，也曾隱約見到對手身上閃爍過短暫而朦朧的一絲光芒。

鄭輝輕敲桌面兩下。

“我得再找找資料。”

于是開始翻箱倒柜，將所有藏匿于書架上的書籍全部抽出堆放于地，然后細細歸置整理。

在一本又一本泛黃書頁間穿梭摸索之際，一張折痕累累，顯然已有些年歲的英國地圖映入眼簾。

他拿起地圖，小心翼翼展開，將目光定位于利茲的位置，然后慢慢移向這個周末即將在主場迎戰(zhàn)的對手南安聯(lián)所在位置。

“埃塞克斯郡，濱海紹森德。”

“差不多200英里遠...來回一趟至少八小時。”

嘴角勉強擠出了一絲苦笑，難掩內(nèi)心糾結(jié)。

他斟酌良久，不是為路途焦慮，而是權(quán)衡更重要的問題：如果自己親自驅(qū)車去濱海紹森德秘密觀察南安聯(lián)訓練情況，利茲聯(lián)的訓練怎么辦？

...

“貝茨瘋了！任命一位毫無執(zhí)教經(jīng)驗的亞裔青年隊‘雜役’擔任利茲聯(lián)主帥！”

《約克郡晚報》的頭版頭條赫然印著鄭輝的半身照片，照片中的他神情堅毅，眼神里透出一絲不屈，但依舊難掩那份肩負球隊的沉重。

“利茲聯(lián)完蛋！昏聵的老板加上菜鳥教練，利茲聯(lián)可以為英甲早做準備。”

《利茲日報》的頭條同樣被鄭輝霸占，旁邊還配著貝茨那張白發(fā)蒼蒼，面無表情的照片。

與此同時，在BBC體育節(jié)目的新聞插播中，只是短短幾句帶過：“利茲聯(lián)今日任命了新的主帥。貝茨將為利茲聯(lián)，英冠，英格蘭足壇乃至歐洲足壇創(chuàng)造一項史無前例的紀錄：首位出現(xiàn)在歐洲足壇的亞裔主教練！”

這段新聞簡潔而充滿戲謔。

節(jié)目嘉賓利物浦傳奇阿蘭-漢森，以及剛退役不久的紐卡斯爾聯(lián)隊傳奇阿蘭-希勒二人聽到主持人的話一笑而過。

畢竟，對已經(jīng)跌入英冠泥潭多年的利茲聯(lián)來說，這樣一條新聞根本算不上重磅爆料。

早從2003年財政危機爆發(fā)起，這支球隊就被輿論撕扯得支離破碎，也將其他球迷看熱鬧的勁頭消費得一干二凈。

而鄭輝作為亞裔身份，在公開場合成了一個敏感話題，這使得評論家們都小心翼翼，不敢輕易觸碰種族或性別的話題，那是他們心照不宣的“禁區(qū)”，深怕一句話說錯便引火上身。

BBC隨后還播放了一段關(guān)于鄭輝擔任臨時主帥街頭采訪的視頻片段。

畫面中，一群路人接受采訪，有人只是淡然地付之一笑，有人則語氣堅決地斷言：“利茲聯(lián)肯定會降級！”

鏡頭最后定格在一個靚麗的金發(fā)女孩身上，她對鏡頭半開玩笑地說道：“我奶奶都比那個菜鳥教練懂足球。”

她眉眼間帶著調(diào)侃，但話語里卻流露出明顯的不屑和嘲諷。

...

索普拱門訓練基地外聚集了一小撮關(guān)心俱樂部未來命運的人群。

空氣中混雜著冷冽與潮濕，還有球迷們此起彼伏此伏彼起的人聲嘶吼和標語橫幅搖曳生姿。

有些人是想弄明白緣由。

“為什么會有一個毫無經(jīng)驗，還帶有亞裔身份背景的小伙子來執(zhí)掌球隊？”

他們眼睛里布滿困惑與擔憂。

另外則是蓄謀已久的人群，他們高舉寫有“貝茨滾蛋！”字樣的大幅標語牌，用力吶喊，將憤怒淋漓盡致地發(fā)泄出來。

訓練場內(nèi)隱約可以聽到外面的呼喊聲。

一些年輕球員眉頭緊鎖，但大多球員無動于衷。

這種事情在過去幾年時間里屢見不鮮。

從催促更換俱樂部主席，到斥責托管機構(gòu)，再到高喊讓成績差勁教練走人的口號，無數(shù)次沮喪與失望后紛紛擾擾讓球隊也陷入深深的麻木。

鄭輝站在訓練場中心，他沒有理會外界喧囂，全神貫注帶領(lǐng)隊員完成各項訓練。

他動作干凈利落，始終保持專注與堅定。

他深知現(xiàn)在沒有時間去關(guān)注那些負面聲音，也沒有余力去解釋或勸慰，只能用行動贏得尊重與信賴。

關(guān)于他的新聞報道，他無暇瀏覽，加里和卡爾也不會與他談?wù)摯耸隆?

球員們看過五花八門關(guān)于代理主帥和俱樂部命運的報道，他們心中百味雜陳。

主帥某種意義上是球隊的臉面。

現(xiàn)在他們當中不少人的感覺難以言表，情緒沉浸于壓抑之中。

憋屈，難受，糾結(jié)，抓狂。

盡管如此，當天訓練項目依舊井然有序完成。

一整天下來，訓練基地始終透著一種缺乏生機的氛圍，讓空氣中的寒意更添幾分沉重。

臨近傍晚結(jié)束時刻，鄭輝走到聚集起來的團隊前。

“最近大家壓力確實很大，我認為適當放松，多休息能幫助你們更好地恢復狀態(tài)。因此明天上午的訓練取消，下午正常進行。”

球員們聽到這個消息，瞬間有不少人打起精神。

當中有人看鄭輝的眼神泛起詫異之色，也有微微搖頭表示難以理解。

作為代理主帥，他做決定無需爭取太多支持，而那些仍舊抱持抵觸態(tài)度的人，也只能暫且觀望。

鄭輝不怕別人猜疑，更無需承諾什么，只想著一點點贏得尊重，用比賽結(jié)果證明自己價值才是他前進的方向。

待所有球員離開后，加里走近鄭輝，小聲問道：“放假這個決定...你告訴貝茨了嗎？”

鄭輝搖搖頭。

“沒必要跟他說，他肯定也懶得管。”

貝茨或許在他身上沒有任何期待，但如果有什么能夠影響到他未來的命運，肯定與如何管理球隊無關(guān)。

現(xiàn)在的貝茨只看結(jié)果，已經(jīng)沒有了凡事親力親為的干勁。

卡爾嘆道：“凱利剛才的表情，他對于放假這個決定可能有些失望。”

鄭輝還有事，于是說道：“這種細節(jié)在當下難以顧全，先顧住大局吧，我有事趕時間，今天麻煩你們收拾一下，謝謝。”

加里和卡爾相視一眼，自覺默契地點點頭。

鄭輝先回了宿舍。

換上一套休閑裝，加上一件厚實保暖的外套，圍巾環(huán)繞頸間，以及手套包覆雙手。

下樓跨坐上凱旋摩托車，把安全帽戴好后，他發(fā)動引擎，那低鳴聲音震蕩四方。

快速離開訓練基地，在附近的加油站加滿了油。

天色漸暗，沒有晴空與晚霞的黃昏，鄭輝從利茲出發(fā)，路燈將濕潤路面映照成碎金色波紋，一路風馳電掣向東南疾馳而去，前往倫敦東方的濱海紹森德。

他不知道此行會不會有收獲。

可他知道，至少他上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