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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我叫王三

刀光如電閃過,伴隨著慘叫聲,一名護衛的肩頭炸開碗大的血花,然后踉蹌倒地,塵土被染成刺目的紅色。

王虎往地上惡狠狠的啐了口帶血的唾沫,正要踏著那護衛的尸體繼續往前沖,可手腕突然被人死死的扣住。

“大哥,快走啊!”只見一位臉色蠟黃的漢子撲了上來,握著王虎手腕的指節因為太過用力而變得泛白,“留得青山在...”

“留你娘的青山!”王虎猛地甩臂,卻被另一個精瘦漢子攔腰抱住。

“大哥,如今這年景,只要有錢有糧,隨隨便便都能拉起百十號人,敗就是敗了,大不了我們重頭再來!”

“滾開!”王虎紅著眼咆哮,手臂青筋暴起如虬龍,刀背狠狠撞向精瘦漢子的肋骨,“老子要殺光他們!”

拉扯間,車陣后方突然閃過幾道寒光。

“咻——!”

冷箭撕裂空氣的銳響刺得耳膜生疼,其中一支更是直撲王虎心窩!

“大哥!”黃臉漢子瞳孔驟然縮成針尖,整個人像塊被拋出去的石頭,狠狠撞在王虎側腰!

“噗嗤!”

在箭矢貫入皮肉的悶響中,滾燙的鮮血劈頭蓋臉的澆了下來,糊在了王虎的臉上。

他抹了把臉,抬眼便看見黃臉漢子正死死的瞪著他,喉嚨里嗬嗬作響,血沫不斷的從嘴角涌出,含糊的“走”字剛出口,魁梧的身子便轟然砸在地上。

王虎的意識終于清醒了幾分,他環顧了一下四周,心猛地一沉,帶出來的人幾乎都在潰逃,只剩下幾個老兄弟還守在身邊,他們也個個面無人色,尤其年紀最小的那個,腿肚子抖得像篩糠,連刀都快握不住了,顯然是害怕到了極點。

一股深沉的無力感瞬間攫住了他。

“……走!”王虎從牙縫里擠出一個字,聲音嘶啞如同破鑼,他猛地轉身,毫不猶豫地朝著山坡灌木叢生的方向退去。

此時,趙五剛用牙咬著撕下的布條,草草勒緊左臂的箭傷,帶著滿身血跡沖出車陣,他一眼就鎖定了那個欲要遁走的身影,正是先前在山坡上放冷箭的賊首,眼看那人就要逃脫,積壓的怒火如同滾油潑火,轟然炸開。

“兄弟們,就是那個狗賊傷了二郎,別放跑了他!”

看著身后追擊的人馬越來越近,馬蹄聲如同催命的鼓點,王虎的心沉到了谷底,他和兄弟想得還是太簡單了,這哪里是想逃就能逃得掉的!

先前在狹窄石坪混戰,馬匹難以施展,只能步戰肉搏。

如今前路稍闊,那幾個箭術精湛的護衛立刻翻身上馬,如同附骨之疽般綴在身后,時不時地放幾箭!

王虎身邊最后的兄弟,很快就在飛濺的血花中接連倒下。

噗嗤!

又是一支勁矢,狠狠貫穿了王虎的小腿,鉆心的疼痛令他幾乎窒息。

看著圍攏上來的護衛,知道自己已然沒了活路,王虎猶如一只困獸,做著最后的掙扎,可回應他的,依舊只是幾枚箭矢。

等到陸珩趕到的時候,王虎的頭顱已經被砍下來了,并在他身上搜到了一塊磨損嚴重的腰牌,看上面殘存的花紋,倒像是邊軍的,只可惜刻字的一面磨損得坑洼不平,字跡早已消失。

山谷一片狼藉,趙五親自帶人收殮戰死兄弟的遺體,遇到重傷垂死的流寇,他沒有絲毫猶豫,直接手起刀落,結束他們的痛苦。

四散驚逃的騾馬被牽攏了回來,散落的貨物也重新裝車。

最前面的兩輛大車損毀的最為嚴重,車轅已經斷裂,幾個手腳麻利的車夫,現在正用粗繩和臨時砍削的木料進行加固,幾匹原本屬于護衛的健壯馬匹被臨時套上韁繩,替代受傷的騾子。

醫師在張娘子及仆婦的協助下,穿梭于傷員之間,進行簡單的包扎,空氣中多了一股金瘡藥刺鼻的氣味。

陸珩記錄了一遍信息后,壓下心頭的沉重,快步走向沈疏影的馬車。

車簾已經卷了起來,沈大娘子端坐其中,她戴著一頂素色帷帽,看不見面容,只余下一個筆挺的身影,這份沉靜,在這尸橫遍野的山谷中,宛如定海神針;她身旁的阿禾倒是被嚇壞了,小臉煞白煞白的,顯然還未從方才的慘烈廝殺中回過神來。

“大娘子。”陸珩在車前站定,拱手,聲音沉穩。

帷帽微微轉向他,沈疏影的聲音從紗幔后傳出:“情形如何?”

陸珩緩緩道:“回大娘子,老護衛戰死四人,余者皆帶著傷,新招募的那些戰死十三人,另有四人,也不知是尋得不仔細,還是趁亂遁走了,到現在沒能找到蹤跡;貨物損失集中在前兩車,所載的曬干藥材因車損滾落,多有碎裂,品相大損,價值恐折半,還有幾匹騾馬跑丟了,不過沒什么大礙,重整車駕后,商隊尚可繼續行進。”

帷帽內沉默了一瞬,陸珩能感覺到那挺直的脊背似乎有些僵硬,但很快,沈疏影的聲音再次響起:“陣亡的弟兄,皆是沈家的忠勇脊梁。陸先生,勞煩你即刻造冊,詳記其姓名籍貫。其父母妻兒,沈家奉養終老,撫恤按商行最高例,再加一倍!傷者,務必用好藥,全力救治,不得有半分吝惜!”

她的聲音陡然拔高,斬釘截鐵道:“藥材損了便損了,不過是些身外之物!人,活著的人,還有為沈家流盡血的壯士,才是根本!”

“此地血氣沖天,尸骸遍地,久留恐生禍端!趙二郎的箭傷需要安穩下來仔細清創靜養,趙管事心神耗損過多,服了安神藥正在歇息。陸先生,接下來的行程,煩請你暫代管事之職,與趙五一文一武,協同掌舵。有你們在,我方能安心。”

陸珩心中微動,沉聲應道:“是!承蒙大娘子信任,陸某定當竭盡全力。”

他稍作思索,提出建議,“此地確非久留之地,依在下看,我們應當立刻啟程,沿此古道向北,不出十五里便是天井關!此乃太行陘咽喉,自古兵家必爭之地,必有朝廷重兵駐守,關隘附近設有驛站,我們可入內暫作修整。”

“準了,你去安排吧!”沈疏影點了點頭。

命令迅速地傳遞了下去,將戰死兄弟簡單掩埋之后,殘存的護衛們強打精神,警惕地環視著兩側愈發幽暗的山林,那兩輛勉強捆扎好的大車被推入隊伍中間,套著韁繩的健馬不安地刨著蹄子。

“出發!”趙五沙啞的吼聲在山谷中回蕩,他親自策馬在前開路。

隊伍在蜿蜒崎嶇的“羊腸坂”古道上緩緩移動,每個人都繃緊了神經,目光不斷掃視著巖壁密林的每一個可疑角落,任何一點風吹草動都足以讓人心驚肉跳。

馬車內,帷帽下的沈疏影依舊坐得筆直,雙手交疊放在膝上,只有她自己知道,掌心已被指甲掐出了深深的印痕。

車輪聲、馬蹄聲、傷員壓抑的呻吟聲,再加上山風的嗚咽,交織成一首凄涼的行進曲,他們艱難地爬過陡坡,繞過巨大的落石,一點一點地遠離那片吞噬了太多生命的死亡山谷。碗子城那猙獰的輪廓終于被拋在了身后,漸漸隱沒在山巒之間。

過了良久,殘陽即將落入西山,在這片死寂的戰場廢墟中,一只沾滿暗褐色血污和泥垢的手,猛地從一堆冰冷的碎石里探出!

緊接著,一個身影艱難地從石礫下拱了出來,他身上的粗布短褐破爛不堪——那是沈家發給新招募護衛的制式衣物。男人劇烈地喘息著,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渾身的傷痛,但他顧不上這些。

他有很多名字,“王三”只是這次任務中披上的一件外衣。

他靠在冰冷的石頭上,意識在劇痛和疲憊中沉浮,眼前仿佛又看到了那張燒得通紅的小臉,他有一個兒子,叫寶兒,兩年前染上了怪病,每隔一段時間,全身上下就會莫名的發燙,將那小小的身體折磨得奄奄一息。

他和妻子抱著最后一絲希望,傾盡家財,尋遍所謂的名醫偏方,可換來的卻是一次次更深的絕望。

直到有個叫瘸腿李的人出現,那人會熬制一種藥膏,看似其貌不揚,但涂抹之下,竟真能讓寶兒滾燙的皮膚漸漸冷卻,消減痛苦,為了這微弱的希望,他們夫妻從此淪為瘸腿李手中牽線的傀儡。

前些天,瘸腿李接了一個任務,只要能提供沈家商隊的人員布置、裝備詳情、行進路線等信息,他就能得到一筆足以下半輩子衣食無憂的錢。

為了能拿到自己想要的,瘸腿李向男人承諾,只要完成這最后的任務,他保證會徹底根治寶兒的病。

于是,“王三”誕生了。

他和妻子扮作走投無路的流民,藏身在饑寒交迫的人群里,輕易地騙過了沈家招募者的眼睛,混入商隊后,憑借刻意營造的憨厚老實和一點小機靈,從幾個心無城府的護衛嘴里套取情報并不算太難。

唯一麻煩的是如何將消息傳遞出去,商隊管理森嚴,新護衛行動受限,沒有令牌寸步難行,直到趙廷年的“助攻”,借著那次見面,他把情報交給了妻子手里。

這一路上,他都在想辦法逃跑,但每每念頭剛起,后背便如芒在背,仿佛總有雙無形的眼睛在暗處冷冷盯著,他不敢賭,只能繼續地扮演著“王三”。

直到這場突如其來的伏擊,混亂是最好的掩護。

他瞅準時機,將一個倒霉的流寇砍翻在地,順勢將對方的血抹在自己身上,制造出同歸于盡的假象。然后,趁著無人注意,一點點挪動,將自己隱藏在這堆碎石之下,屏息凝神,聽著頭頂的廝殺聲漸漸遠去,最終歸于死寂。

此刻,劫后余生的虛脫感陣陣襲來,他環顧著這片修羅場,自己只負責傳遞消息,至于后續的事情,就輪不到他操心了。

不得不承認,沈家那幫人,脾氣、秉性,確實都很對他的胃口。若換個身份,或許真能成為把酒言歡的兄弟。

只可惜,道不同,終究只是陌路人。

夕陽將最后一抹殘紅涂抹在嶙峋的山石上,光線變得迷離而溫暖,男人疲憊地瞇起眼,恍惚間,仿佛看到了自家簡陋的屋檐下,妻子倚門張望的身影,還有寶兒那張褪去病容、帶著無憂無慮笑容的小臉。

她們……還在等著自己吧?這個念頭支撐著男人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他必須活著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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