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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我真沒想卸你們胳膊腿啊!(合)

冬日寒風肅殺,卻吹不進熱氣蒸騰的中央武場。

三十丈見方的廣場上,南北西三面臨搭的看臺,已經坐滿了人,

狐裘錦衣的觀眾不過一百出頭,姓傅的、姓魏的,還有平常能在街上駕馬徐行的各家姓氏,全擁在北邊,

沒有魏宗懷、傅云菁等真正的大人物。

畢竟縣試共分兩日,為兩兩配對的淘汰復活制度,對大人物來說,真正決定自家嫡系成績的,是那第二日的前十之爭,對今日自然沒有興趣。

北看臺之外,另有上千灰袍麻襖的百姓,占了西、南兩座看臺,手上腳上都有些局促。

對于他們大多數人來說,今天是第一次獲得這種,與大戶人家不分高低的座位,表情都有些怪異,只好轉移注意到東墻之下,凝神尋找自己認識的武生。

對于延陵十萬百姓,對這寬闊的中央武場,這千余觀眾,委實算少。

但落在擂臺東面的參試者區域,任擇等人的眼里,卻已是人山人海了。

他們在短短十多年的生命里,看到最多的人潮或許是市集廟會,但要被如此多雙眼睛聚焦注視,卻只有今天。

還未登臺,許多武生手指已經細顫起來。

當然是緊張,但也有興奮。

三月苦功不須言,只為片刻奪英名。怎么能不興奮?

擂臺內外,敬天法圣的儀軌已經簡單過了一遍,任擇看著兩座擂臺的東側,自己身前不遠的宋訶,站起身來,

他嘴里不知呼了一聲什么法咒,十多根毛筆在西、南看臺的驚呼中同時浮空,自動蘸墨書寫,轉眼在現場寫成了百多張號碼紙,

這些紙疊成五疊,落在一塊一尺見方的木板上,再由小吏親手將另外五塊木板,沿著榫卯溝壑嵌上。

普通人只當是一場表演,猶豫著沒敢給縣令喝彩,

北看臺則有修習外道的老仆,對身邊貴人道了一聲“沒有貓膩”。

于是便開始第一輪抽簽。

除了入品武生,其余武生從左至右起身,挨個繞到前方簽筒處,抽完簽報號,又繞圈走回原位。

待他們簽號已定時,統共十三個入品武生才挨個抽簽,被分為那些抽中空簽的普通武生的對手。

這是為了避免種子選手開頭便相互碰上,乃至受到重傷、無緣復活賽、直接淘汰的意外事件。

隨著抽簽完成,一二號兩名武生已經走到六寸高的崗巖擂臺邊,頓時引來從衣冠到身姿全方面有理無理的品評。

千余人只消各自低聲言語,便是一陣陣混亂的聲浪。

宋訶站起身來,抬手握住拳頭,場中倏地安靜。

“延陵縣冰月,武試大比,第一輪第一場。”

“第一擂,陸琮、張二順。第二擂,王斌,覃齊威。”

鐘鼓金鑼再次炸響,成列的衛兵刀槍互撞,煞氣盈盈,幾卷巨大的紅綢帶,從院落墻腳鋪散落地,揚鞭奮蹄的勵志詩句,以黑線織繡其上。

眾人歡呼,四位武生先后登臺。

除了張二順,其他三人都是錦繡衣衫的大戶子弟。

因著兵器要遷就拳腳,而講武堂寒門武生基本未學兵器,一擂這場,只能以拳腳肉搏,

眾人一下索然無味,紛紛將目光投到二擂上去。

“少,少幫主。”擂前見禮,張二順面對著陸琮,縮了縮脖子。

家里打漁的下戶孩子,不怕鳧幫的不多,兩人修為亦差了足足兩個小境,更是令張二順面色蒼白,直想要棄拳下臺。

可是!可是!

他轉頭四看人群,看到了同窗眼中的火,于是連續吞咽口水,身子在僵硬中擺起了架勢。

他修為已有蓄氣小成頂峰,先前日日苦練,臨戰一旬更是早起晚睡,為了補身,還多吃了家里一月的口糧。

連教習也說,他有望在縣試這兩天之內突破。

怎么可以一看見對面那身干凈華貴的練功服,就連打都不敢打?

呼!

情緒還在猶疑,身體卻仿佛有狠勁冒了頭,張二順的腳步已經率先沖了出去!

咔!

“咦?”

千余雙眼睛,從二擂刀劍激烈的交擊中分出余光,落在一擂。

那倆人遲遲不動手,但剛剛湊成一團,一人便直接躺地哀嚎。

這是連一招也沒撐過啊……

張二順相貌打扮就是寒門漁家子,輸拳是意料之中,但西南兩座看臺的觀眾,還是忍不住微微失望。

講武堂自創辦以來,聲勢浩大,

任擇傳奇般的崛起,更是讓這聲勢在縣里達到頂峰。

他們都以為,能看到不一樣的寒門武生。

但那依舊令人絕望的差距,卻如此具象、清晰。

“只是脫臼。還好”

陸琮下手還算知道輕重,場下羅晴松了一口氣,往臺上一掠,將張二順拎了下來,咔吧一下就將他手臂接好,痛得他直冒冷汗。

“教習,我……”

“陸琮蓄氣巔峰,你怎么也不能贏。你還年輕,等下一屆吧。”

蓄氣大成以下,是沒有敗者賽復活機會的,也沒有復活的意義。

臺上一個瞬息的成敗,臺下便要付出三年苦功。張二順坐回座位,低著頭,眼神在腳尖亂瞟,單手放在右臂肩上。

仿佛那里殘留了永遠接不上的骨縫臼隙。

只是沉悶之時,他卻聽到了一聲驟然炸響的歡呼。

小吏唱號:“第一擂,第一輪第二場,余仲德對任擇。”

任師這么快就出場?

張二順甩了甩頭,強打起精神,抬頭看去,

左邊不遠處,一道同樣穿著講武堂制式、普通苧麻薄衫的身影,微微動了一下。

但不知為何,卻沒有起身。

自己右邊不遠的余仲德倒是站了起來。

在張二順的視野里,左邊的任擇只轉了一下腦袋,與余仲德對視后,投過去一個眼神。

“不要浪費我的時間。”

嚯!張二順腦袋一個卟啉叮,頓時清醒了不少。

剛才那話只是他的想象,但他確實從任擇的眼神中,看出一絲慵懶的威脅味道。

余仲德身著繡魚紋竹的典雅勁裝,本該英姿勃發,此刻卻只勉強抬了抬腿,喉結清晰地滾動了一下,小眼睛眨巴眨巴,直接坐回了座位。

“裁,裁判,我認輸。”

“啊?余兄怎可如此窩囊?”

“就是,即便對方是淬腑高手,余兄怎可不戰而降!”

余仲德郁悶地低頭,心里暗啐。

修為差個大境界是小事,

但即便在月余之前,任擇也有殺死薛寧的戰績!

各家子弟之中,真個在勢均力敵的戰斗里,見過血殺過人的,能有幾個?

這等兇人,要是直接讓我打不了復活賽,真是哭都沒地方哭去。

替你們傅魏薛陸幾家試探他水平?幾個菜啊喝這么大。

隨著余仲德囁喏地坐下,北面看臺立刻起了一陣哄笑。

“余館主,貴館的刀道是急流勇退嗎?”左邊一個宮裝婦人掩嘴哂笑。

“對啊哈哈,我輩武人,何惜一戰啊~”右邊中年胖子擠眉弄眼。

不聽不聽,王八念經……余宏告訴自己有蒼蠅在飛,閉目不言,胡子氣得一抖一抖。

西南看臺卻反而平靜得多,慣來伏低做小的百姓,對他人的膽小有著深刻的同理心,他們沒人嘲笑余仲德,只是低聲指著遠處任擇,與同伴觀看議論。

第三場的看頭就要大得多。

兩個蓄氣大成的武生拳拳到肉,眼含殺氣,招招直呼頭眼死穴,惹得看臺上幾度驚呼。

但林老教習的那名學生修為差了一些,真氣爆發之下被撞飛出去,逼下了擂臺,引起一陣嘆息。

時辰飛轉,轉眼日上三竿。

北看臺的看客暖意盈身,都脫下了狐裘子,

西南兩邊的觀眾終于舒服暖和了些,逐漸放開手腳與聲帶,那鼓舞喝彩,比大戶人家的家長,強了不知幾許。

其中確實有他們不通禮儀的原因,但另一方面,他們也是實在憋壞了。

“周靈對李二狗,周靈勝。”

“王豐收對薛彩寧,薛采寧勝。”

“……”

輸!輸!輸!

看臺上的情緒,如退潮之海般,隨著擂臺形勢起起伏伏伏伏伏……

都知道講武堂武生底子薄,倉促拉上擂臺,當然不如人家大戶的子弟。

但這么一個個看著他們倒下,看著一張張奮勇堅定的面龐沉垮下去,難得一享的熱鬧,都不那么有滋味了。

北看臺上竊竊私語,不時有戲謔的目光投向縣令這邊,宋訶面無表情,待又見一場敗北,轉頭看了看幾位帶隊教習。

此等情勢下,任擇竟咧嘴一笑:“下一場是梁越吧?”

宋訶目光微動,點了點頭。

第一擂第七場,梁越對魏科。

北看臺上,許多人心中一動。

“這倆都是任擇的丙字武場的吧?那他運氣真不錯,誰贏了都不落面子呢。”

“嗐,魏科練的東西,和講武堂有屁個關系。”

“嘖嘖,沒看頭。以魏家的財力,縣試之前怎么也將魏科填到蓄氣巔峰,放在講武堂那群人里不就是……嗯?”

說話的人張了張嘴,沒有說出最后兩個字。

擂臺之上,戰斗在片刻之前開始,竟一眨眼便進入了白熱化,激烈如疾風驟雨!

魏科修行的是魏家拳腳之中最為出名的《黑冰鎮穴手》,雙手游弋不斷尋找梁越全身大穴,可謂是最易制造破綻的二階武學之一

但與此同時,他的腳步卻在不斷后退,格格擋擋之間,每一招都難以盡出,被梁越的攻勢壓得憋屈至極!

竟然沒有機會!

有點眼光的武者都能看出來,梁越一開始便用緊湊的爆發,讓魏科疲于奔命,縱使魏科有高人一等的修為,卻無論怎么變招,都找不到反擊的機會。

魏科幾乎窒息,已經前后兩次嘗試爆發真氣,找回主動權,

但每次稍稍讓梁越的節奏中斷,沒交手兩招,又會被他銜接上,根本改變不了情勢。

武技壓制!

北看臺諸人紛紛露出驚訝的眼神。

沒想到僅僅三個多月,這批鄉野布衣,竟又出了個“見招用力”的打法入門者!

梁越有這個天賦嗎?

不可能!

悟性又不是只對打法修行有用,如果梁越有這個天賦,同樣會作用在練法上,恐怕境界上已經蓄氣巔峰了!

場下許多武生,驟然想起曾經某天,任擇與魏楹在講武堂宅院連廊上,那短促的對決。

不是梁越自己的天賦,那只能是教出來的了!

啪!

已經退到擂臺邊緣,魏科惱羞成怒,全力爆發,一掌直切梁越膻中,要逼他與自己硬撞,卻被梁越偏了偏胸口以胸肌硬受,直接一拳錘到了擂臺下方。

論力氣,論爆發,梁越怎么也不能超過蓄氣巔峰的魏科,

故而他在最后一刻,果斷放棄拳法技巧,直接上了街頭打架的那一套。

以傷換勝,從而以弱勝強!

“梁越勝!”

哄!

西南兩座看臺爆發前所未有的掌聲。

“我兒子,那是我兒子啊!”

一位皮膚黝黑的矮個子男人激動地跳了起來,老淚縱橫,仿佛看到了祖上十代漁民的苦影,在梁越身后轟然破碎。

梁越亦是激動,好一會兒才平復心情,先惶恐地笑著去扶起魏科,連道僥幸,而后對著裁判禮貌一躬,最后又對著任擇躬了下去,方才回到座位。

北看臺諸人,面面相覷。

“我怎么記得,這人該被鳧幫陸家簽走的?”

觀戰的陸水生不說話,只哼了一聲。

另一人道:“拒了唄。而且這小子進步挺快。聽說后來魏家、傅家都找他談過,但都被拒了。”

“兩大族也拒?”

“你家教習能教出見招用力嗎?”

“……有什么大不了的?”

有人嘟囔了一聲,眾人紛紛不說話了。

對講武堂的名額之爭來說,只有小成以上武生的勝利才有意義,所以此刻終究還只是講武堂的“第一勝”。

對,沒什么大不了的!

但梁越仿佛打開了什么開關,

從這場開始,北看臺許多看客的臉色,再沒好過。

第二擂下一場,付逢手下一個大成武生,擊敗了福運米行的大成弟子。

又下一場,任擇麾下武生,再下一城!

而后輪到林宏、羅晴等人,麾下武生皆有斬獲,有人成功過線。

一輪縣試總共有二十余場,直到未時一刻方才結束。

那些被講武堂教習,悉心調教的種子武生,除了運氣不好撞上入品武者,進入復活賽外,基本都過了第一輪。

還有不少非種子的小成武生,也成功克敵,興奮地低聲歡呼。

任擇麾下四名種子武生,全部出線,再加上其他教習麾下各有一兩人,假如縣試沒有復活賽,講武堂的占額任務,都可以超額完成了!

院落東南角,講武堂武生低聊得愈加熱絡,足見他們已頗為放松,信心大增。

北面看臺則是沉悶。

魏傅兩家聯手攪動郡里政局,讓講武堂面臨改制挑戰的事情,是知會過全縣各家勢力的,

此刻大好形勢陷入僵局,諸家縣域豪強,紛紛五味雜陳,

只有親近縣衙亦或中立的少數人,表情松快,蚊互相低語,或是低笑。

西南兩座看臺觀眾的喜樂、低落,就都很純粹了,只有歡呼、歡呼、再歡呼——那些十來歲的孩子們,手掌都有些拍累了,一個個恨不得立刻多長幾歲,報名進入講武堂!

縣試第一輪結束之后,場中歇息了半個時辰。

來賓與武生各自用完午膳后,未時七刻,二輪抽簽。

任擇站在簽箱之前,攤開手掌,對宋訶報了一個“一”,笑著活動了一下脖子。

“那二號慘嘍。”任擇旁邊,緊跟而來的一位陌生的華服公子,對他恭維了一句。

只見他一邊伸手去撈箱內紙條,一邊還笑著說道:“若在入線賽上碰到任師,還請手下留情,給我復活的機會啊。我清澗武館感激不盡。”

“言重。”任擇莫名奇妙地回話嗎,抬起腳步,便想要去往擂臺旁邊等待。

下一刻,他的余光卻瞥見這公子攤開紙條的手,驀地僵硬。

好奇心驅使下,他立刻原地轉身,探過頭去。

只見那公子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對宋訶攤開了紙條。

“縣令大人,付教習,我是二。”

“哦~”兩位老人均露出微笑:“那你倆上臺去準備吧,馬上就開始了。”

陌生公子嘴唇蠕動,低低地縮了縮脖子,囁喏了兩聲。

宋訶旁邊,負責登記賽事的小吏一愣:“說什么呢?聽不清。”

“我,我說,我也認輸。”

陌生公子把“也”字咬得很重。

“不是,你……”任擇愣著抬了抬手。

“任師威名在外,小子甘拜下風!”這公子梗了梗脖子,心中暗罵一聲。

開玩笑,大家不是一個陣營的,我讓他手下留情,他就真手下留情嗎?還是乖乖打復活賽安全!

陌生公子麻溜地縮回座位中去,任擇那些勸告鼓勵的話,被憋在了喉嚨里,微微翻了個無奈的白眼。

自己這么和善的人,怎么連場架都打不到?

我真沒想卸你們胳膊腿啊!

北面看臺上,一群家主幫主館主,面面相覷。余宏雙手撐膝,突然放聲大笑,擠眉弄眼地湊到左邊女人跟前:

“敢問館主,貴弟子的劍道練的是急流勇退嗎?哎呀!我輩武人,何惜一戰嘛?哈哈哈哈!”

清澗武館的館主臉頓時綠了:“后面那話又不是我跟你說的!”

余宏一下來勁,右手手肘上下扭著,去戳右邊的福運米行二當家:

“那不是人家趙掌柜的兒子,都沒撐到第二輪嘛!他也沒遇上小任教習的機會了啊。”

“癟色!”中年胖子怒目一瞪,直接起身離開。

余宏終于舒服地伸了個懶腰,輕哼起來。

……

場下座位旁,任擇又坐了回來,引起一陣騷動。

“任哥兒什么時候再上場啊?”

“對啊,我要看任哥兒揍扁他們!”

南看臺最東側的一角,與武生最南側的位置緊緊貼著,小廟里的孩子們在商逸的帶領下,把武圣廟直接一鎖,全都一擁在此,七嘴八舌,好不興奮。

任擇昨日說要請他們來觀看縣試武比,他們許多人當晚就幾乎沒睡著覺!

面對他們失望和期待的神情,任擇笑呵呵道:“明日明日,明日有的打。第二輪人還是多,第三輪會碰到入品的,該敢接戰了。如果不慎輸掉,還有復活賽,上場機會更多呢。”

“啊……那還是算了。”一個小女孩拖長了聲音,臉頰鼓鼓道:“那少上場也挺好的……唔,哥哥會輸嗎?”

“你想要哥哥贏嗎?”

“想!”

“想啊!想啊”

孩子們紛紛舉手答道。

“那我贏了,以后給你們找的教書先生,你們不準拒絕!”

“啊……那好吧。”

任擇笑了笑,左右手分別摸上兩個小孩的肩膀,捏了捏他們日漸紅潤的臉蛋。

“那自然是一贏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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