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講武堂北院，月度測力時間。

鐺！付逢的手掌從漆黑樹樁上拂過。樹紋如鱗片般，反射絢爛陽光，并攜著清脆的回聲，貫入任擇的腦海。

“這便是……用來測力的鐵蛟樹？”

異木與靈藥同源，都是受到靈氣浸染，而異變的草木，只是根據(jù)是否有藥用價值，分成了不同的種類。

鐵蛟樹表層質(zhì)地柔軟，對碰撞反應(yīng)非常敏感，其樹紋如蛟鱗，一旦受到?jīng)_擊，便會有半寸深度的明顯凹陷，其后會自行恢復(fù)。

而且沖擊力越大，凹陷的“鱗片”越多，是個天然的拳頭靶子。

平民武生知道的少，只是好奇，富戶子弟倒是個個驚呼，驚訝于講武堂的財大氣粗。

廣陵的大人物，究竟撥了多少款項下來？

在五位教習(xí)的帶領(lǐng)下，攏共六十七名入冊武生，按照武場字號的順序排好，一個個上前測試。

“魏興，蓄氣大成，五枚鱗片。”

“黎大宏，蓄氣入門，一枚鱗片。”

“李文如，蓄氣入門，一枚鱗片。”

鐵蛟樹旁，付逢擔(dān)任了文書，持冊在旁，每過一人，就輕輕報一下成績，記入冊中。

隊伍不遠處，四位教習(xí)坐在一起，都微微嘆氣。

甲字武場的富戶子弟過后，便是一連串的蓄氣入門、一兩枚鱗片。

“雖然早知道是這樣，但還是難受啊。”一位八字眉、面相愁苦的年輕男教習(xí)唉聲嘆氣。

羅晴打氣道：“成棠你忘了，富戶武生不吃講武堂的資源，暫時排名高又如何？

平民武生中也有人天資聰穎，一旦資源跟上，還未可說。。”

“但愿吧。反正這個月沒有希望。”

場中武生突然驚呼一聲。

“魏楹……蓄氣巔峰！九枚鱗片。”

高挑的束發(fā)女孩一身黑衣，面似堅冰，得了成績便轉(zhuǎn)身離去。

成棠苦笑道：“喏，魏家的嫡女，聽說十五歲便要入品了。

哦……下一個是傅家的嫡女，是羅大姐你班里的吧？

聽說傅家主甚至更屬意她來繼承家族，應(yīng)該也不簡單。”

他遠遠掃了眼白衣溫潤的女孩，眼睛突然一瞪：“羅大姐，你從沒說過……”

“傅子麟……一煉生機境，洗髓關(guān)，十九枚鱗片！”

空氣瞬間安靜了，連驚呼也消失了。

這傅子麟，也才十五歲吧?

這便是延陵縣中，頂尖富戶家族的子弟實力嗎？

平民一朝習(xí)武，總有各種幻想，而撞上擋在面前的大山，則是一步步摧毀幻想的過程。

傅子麟這座山，壓得其后所有人寂寂無聲。

很快輪到丙字武場。

劉菱大成，陸琮大成，魏科小成，三人并未變過。

“都是老樣子，后面沒看頭了。”

胡啟直接起身，帶著成棠，以及不說話的林老教習(xí)，都站了起來，理了理褂子，抬步便要離開。

梁越的名字后面，卻突然報上了個“小成”。

“這是今天平民中，第三個小成。”羅晴輕呼了一口氣，眉頭稍稍舒展。

胡啟面色自得：“他該是昨晚突破了。我的呼吸技巧還是很有效果的。”

在零基礎(chǔ)習(xí)武、補益有限的情況下，半個月能小成，已經(jīng)很值得培養(yǎng)了。

就是年齡大了點兒，上限有限——不過也不重要。

講武堂的首要目標是培養(yǎng)出大量人才，而不是少數(shù)天才。

下一個是任擇。

三位教習(xí)嘴上都說沒甚可看，但都不自覺停了腳步。

就好像難得一盤山珍海味，吃到撐肚后，剩下一口，你塞不塞？

來都來了。

不遠處，劉菱三人圍在魏楹身邊。

冷面女孩聽完劉菱的敘說，露出好奇的表情：“劉叔叔愿意出一份靈湯，助任擇入品？”

靈湯雖不及丹藥神效，但亦是淬靈之物，富戶子弟也不是月月都能用上。

劉菱興奮地點頭，小聲道：“楹姐姐，任擇昨天大成啦。所以我爹才能從坊里多拔兩根毛下來。”

“大成？那便恭喜菱妹拔得頭籌，得到去上宗修行的機會了。”

魏楹隨口回話道，而后驚奇地看向場中少年，只覺對方運氣逆天，膽量也是瘋狂——如此放縱地修行，竟沒被天詛害死。

陸琮恭敬道：“我鳧幫打算拉一拉梁越，這人圓滑市儈，該是不費力的。”

魏楹點頭應(yīng)允。

魏科問道：“姐，那我的任務(wù)……”

“你閉嘴。”

“哦。”

講武堂六十七名武生，共有十七人來自幫派、宗族、商行等本地富戶。

他們冒著風(fēng)險，將身份交給暫時屬于敵對派系的縣衙來管理，有一半目的，便是這“掐尖”“摘桃”。

四人話說完后，有些奇怪地看向鐵蛟樹下。

“怎么還沒報？”

砰！

重拳又落在玄色樹干上，勁風(fēng)一陣呼嘯，樹葉嘩嘩作響。

付逢的眼睛游移不定：“你等等，再來一拳吧。”

任擇無奈：“付師，剛才全力三拳，我真氣已經(jīng)耗盡了。”

“啊？三拳就能耗盡？”付逢不可思議地看著鐵蛟樹上的拳印。

蓄氣三丹田，一池十二縷，武者未習(xí)殺招前，一招消耗掉兩成真氣，已是難得的爆發(fā)。

而且五步拳也沒有殺招啊！

劉菱他們感到不對勁，立刻靠近。傅子麟同樣帶著幾人湊過來。

場邊四位教習(xí)，也紛紛脫離座位走向樹下。

就在這時，付逢聲音響起。

“任擇，蓄氣……巔峰！十二枚鱗片？”

嘩！

場中一陣嘩然！

連教習(xí)也愣住了。

蓄氣什么？什么巔峰？

習(xí)武半月，連破三關(guān)，而且一日突破蓄氣巔峰。

這是服用了丹藥，還是說，頓悟了？

況且，更重要的是——

“任擇，你打法是否入門了？”

付逢嚴肅地盯著他問道。

魏楹打出九枚凹陷，才是蓄氣巔峰合理的水平！

這代表著大約六縷真氣的爆發(fā)，加上三縷真氣力量的肉身拳力。

付逢的推測是，任擇沒有體魄優(yōu)勢，那只能是真氣爆發(fā)得多，

而影響真氣爆發(fā)，最重要的是打法境界。

簡單來說，修為是寶藏，技擊能力則是花錢的手。

同樣“乾坤一擲”，大手和小手的效果截然不同。

眼見任擇愣愣地點頭，教習(xí)與富戶子弟一陣騷動。

一日蓄氣巔峰，或許和天詛體質(zhì)有關(guān)，這是要支付代價的，旁人大多嘆一聲“該”。

但半月打法入門，帶來的卻是純粹的震駭！

魏楹沉默半晌，道：“菱妹，你看上的貨，漲價了。”

“那……我再讓坊里加加？但他過幾天不會入品吧？”

劉菱震驚情緒未褪，感覺自己說話已經(jīng)不過腦子了。

向來沉默寡言的林老教習(xí)，都滿足般嘆了口氣：

“恭喜你老胡，上上品悟性啊，沒跑了！

我老頭子入土前，也算是見著世面嘍！”

胡啟僵硬地回禮，心里卻怪怪的。

明明是自己班里出了天才，怎么一點兒也高興不起來呢？

哦，因為他不需要我教。

悲。

就在這時，一直沒有到場的朱監(jiān)事，鬼魅般飄過墻頭，踩著空氣落在鐵蛟樹旁。

全場頓時噤聲，對這神出鬼沒且頗為嚴肅的麗影，低頭行禮。

朱其悠的柳葉眼，上上下下打量了任擇一遍。

那張訓(xùn)遍整個講武堂的玉口，難得吐出滿意的話語：

“不算傅子麟的童子功，你是堂里第一個打法入門的，很好，很好！”

“跟我去取兵擊真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