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九...”

天罡門上，阿白抬首望天，哈喇子順著嘴角緩緩流下。

但他恍若未覺，只是努力瞪大雙眼，嘴里不停念叨著“九十九”，像個傻子似的。

沈離剛好在顧淺淺的胳膊上畫完【原】陣，見狀不由笑道：“他說什么呢？”

小魅魔害羞且失落地看著他的手指挪開，輕聲解釋道：“阿白說天上有個傻...嗯...”

“逼？”一旁的女裝師兄笑呵呵地補充道。

“嗯嗯！不過阿白經常這樣，不用管他~”顧淺淺連連點頭，然后又眼巴巴地望向天命人：“我還想再多畫幾道...”

“你又不和人打架，畫這么多作甚？”

“我我我...”

“行吧，畫哪里？”

“唔...”

顧淺淺看著已滿是符箓的胳膊，又默默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腿，卻怎么都不好意思說出口了。

沈離等了半天，見小魅魔臉蛋已紅的快燒了起來，搖了搖頭，干脆又抓起她的手，筆尖于白嫩的手心輕輕勾勒了上去。

“！?。　?

望著近在咫尺的天命人，感受著他輕輕的呼吸，小魅魔只覺得心跳不斷加快，整個人也變得輕飄飄了。

【你這就滿足了？】神識里忽然傳來魯師兄的傳音。

他恨鐵不成鋼地怒吼著：【我師父是怎么教你的？你就不能把他拖進小樹林，衣服撩開讓他畫??？】

顧淺淺瞬間瞪圓眼睛：【還可以這樣嗎！？】

魯師兄嚴肅點頭：【對，而且你不是也會畫技么？你把他衣服扒光，就說幫他作畫好了?！?

顧淺淺急忙搖頭：【不行，阿離肯定會生氣的！】

【笨蛋！到時候你把他的孩子和孩子們抓在手里，他還氣個屁啊！】

【咦？阿離什么時候有孩子了？你你你，不要污蔑人！】

【嘖，魅魔...】

魯冠仰天長嘆。

魯冠對不遠處的自家道侶做了個魯冠的動作。

魯冠嬌哼一聲一臉不屑地轉身就走了。

小魅魔則眨巴眨巴眼，陷入迷茫與沉思之中。

沈離沒注意這些，專心致志地在小魅魔掌心畫著陣法，等最后一筆落下，他也很滿意地點點頭。

這些天下來，他對【原】陣的刻畫已愈發熟稔。

若能集中精神，甚至可以在指甲蓋上完成一道符箓。

但同時他也發現，若只是皮肉筋骨之傷，【原】陣效果堪稱完美，可當修士承受了蘊含靈力的攻擊，【原】陣便會自動汲取修士的靈力，傷勢越重，需要的靈力也越多。

如此一來，畫陣的重點便是在精而不在多了，需要繼續用算術破解其中法則才行。

【神】陣也是同樣的道理，他現在甚至不敢輕易試驗，生怕自己的靈力會被瞬間吸空。

不過這些都不著急，眼下最重要之事，便是用【原】陣以神識刻于體內，將“噬魂火陣”重新溯源。

“溯源”和刻畫不同，稍有差池自己便會身死道消，所以為今之計，便是先找靈氣充沛的大陣進行試驗，再慢慢過渡到微小陣法，等萬無一失了，最后才是體內那道禁制。

至于大陣在哪...

沈離低頭看向地面，若有所思地輕輕踩了踩，隨即又搖了搖頭。

天罡門的聚靈大陣固然是個很好的試驗對象，但失敗怎么辦？靈氣消失了怎么辦？

那女魔頭一怒之下，說不定會把他當作鼎爐賞賜給弟子們吧？

三境小修細細琢磨片刻，忽然朝顧淺淺問道：“你知道宗門守山大陣的陣核在哪嗎？”

也不知小魅魔正在發什么呆，臉蛋紅撲撲的，聽見天命人說話，目光便濕漉漉地望了過來。

“就叫沈深淺吧~”

“？”

“啊...不不不，我的意思是...”

小魅魔連連搖頭，又連連擺手，緩了好久才終于說道：“陣核就在奈奈崖呀，不過不是我們常去的那片山腰，它藏峰頂密林深處，沒有無極峰岑長老的地圖指引，哪怕御空飛行都找不到?！?

“我去找找看吧，記得幫我保密?！?

“咦？你為什么...”

“反正你都知道了?！?

“唔...”

迎著三境小修毫不避諱的目光，顧淺淺先是一愣，接著“嘿嘿嘿”地笑了起來。

不知為何，她忽然覺得心里好暖和啊~

“放心去吧，我在這兒幫你打掩護。”圣女大人認真點頭，神情嚴肅的像是一個細作。

“九十九！”阿白也在旁微微一笑，眼神清澈的像是一個傻子。

沈離也朝他們笑了笑，靈力灌注于雙腿，便匆匆忙忙往山下跑去了。

“九十九...”

“唔，我也舍不得，但明天還能再見嘛?！?

“九十九?！?

“天上哪有人，你別總盯著太陽看，傷眼睛。”

“......”

阿白看傻子似的瞥了小魅魔一眼，繼續仰望天空，目光也隨著那朵飄啊飄的胖云漸漸放遠。

那兒正是三境小修離開的方向。

“九十九~”

......

沈離很快回到了奈奈崖，并輕車熟路地往山上跑去。

他的想法很簡單，守山大陣能在天魔宗屹立萬年，其中蘊含的靈力并不比聚靈大陣遜色多少。

最重要的是，這么多年下來，大陣早就被細作們進進出出弄得千瘡百孔，哪怕他失敗了，也肯定沒人能瞧出來。

嘖，天魔宗...

三境小修微微一笑，身形于林中漸漸化作一抹殘影。

他并沒有指望今日便能尋到陣核，但只要每天都過來一趟，慢慢熟悉峰頂地形，總有一天會發現端倪。

而且自己運氣向來不錯，興許...

哦，找到了。

沈離腳步一頓，目光倏然凝滯。

灌木林深處一片小小的空地，地上很隨意地畫著一道陣法，陣法上漂浮著一顆閃著光的碩大靈晶。

這樣形容或許有些粗糙。

但天魔宗的守山大陣確實如此粗糙。

相比之下，他只是隨便選了座山頭，隨便選了個方向，隨便鉆入了某個密林，隨隨便便地就找到了地方...似乎更令人驚訝一些。

‘今天運氣還行?！?

三境小修并不意外地點點頭。

從小到大，他的一些小愿望都很容易實現。

譬如他想點亮神魂里的葫蘆魔，第二天便遇到了魔魘；

譬如他來天魔宗之前擔心自己會受傷，沒多久便拿到了好多血菩提；

譬如他總能幫師父抽中她想要的域外天魔禮包，即便他也看不到那些東西...

但他覺得，這些只是運氣，與離山師姐說的“氣運”相差甚遠。

真正有大氣運之人，應該是出生便覺醒太古祖血，出門便有鴻蒙至寶認主，至寶里還住著上古修士的殘魂，念頭一動便能招來名為“深藍”的域外天魔，喊一聲“劍來”就能引萬界名劍朝拜...

嗯，至少茜茜仙子是這么說的。

沈離將亂七八糟的念頭甩出腦海，默默走向傳說中的天魔宗守山大陣。

嚴格來說，這里只是大陣的微縮投影。

守山大陣是以整個天魔宗為陣型的，宗門域內，目光所及，都在陣法的籠罩之中。

但由于這里又是陣核所在，所以只要他能重塑投影、影響陣核，真正的守山大陣也會隨之改變。

只不過，當三境小修走近投影試圖破解其原理時，他的目光頓時比阿白還要呆滯幾分。

這根本不是什么上古陣法，而是有人根據上古陣法的陣符臨摹出來，只有其形、并無其意的仿制品，若非有那顆亮閃閃的靈晶源源不斷提供靈氣，恐怕它比小院里的基礎陣法還不如。

...就這？

怪不得連那些笨得不行的妖族都能潛入天魔宗。

沈離原以為他們密謀了很久，最后里應外才能合共創盛舉。

如今看來，它們應該是大搖大擺飛進來的...

剩下的事倒也簡單。

由于破解陣法的難度不存在了，三境小修只需將【原】陣刻畫于投影之上，做了幾道類似于雞兔同籠、水池蓄水這樣的算術，使【原】陣與靈晶的靈氣相連，最后，于那道連接天地的華光之中，天魔宗守山大陣就此重塑成功。

眼見地上的陣符煥然一新，上方靈晶也似乎很喜悅的撲閃撲閃，三境頓時露出滿意的笑容。

數個呼吸后，笑容漸漸停滯。

他忽然想起，自己根本不知現在的陣法是什么效果...

于是三境小修只好折來一根樹枝，在地上寫寫畫畫，做了許多類似于（1+5i）i的虛部、sin(π/6)的值這樣的算術，花了足足兩個時辰，才終于恍然大悟。

新的陣法...很強。

所有天魔宗弟子在拜入宗門之后，都會有存一縷神魂放進宗祠，若他日意外隕落，宗門便可立即知曉。

而宗祠又始終與守山大陣相連，以此方便天魔宗弟子進出。

如今守山大陣的原理未變，可陣術卻變了。

弟子若無其他同門接引，貿然闖入宗門便會迷失在陣法幻術之中，有人會陷入某些痛苦回憶，有人能看到最害怕的事物，還有人始終忙忙碌碌尋寶藏。

與此同時，鎮守宗祠的弟子也會被其命牌提醒，前來陣法中接引。

但若這人并非天魔宗弟子，亦沒有人前來接引，他不僅將陷入幻陣，還將迎來無數殺陣。

天火焚身，雷劫轟頂，神魂反噬，心魔叢生。

除非那人的靈力超出陣法的靈力上限，否則修為越強大、反抗越激烈，所遭遇的反噬便會越強。

兩個字：必死無疑。

“可以的。”

三境小修對陣法豎起大拇指，心里成就感滿滿。

但他很快反應過來。

不對啊...

我...好像是細作？

日后若有其他細作同行想要潛入進來...

“......”

沈離笑意漸漸消失，一陣東張西望，很是心虛地往山下跑去了。

但他并不知道，天上有一朵胖云已默默凝視他很久，而那胖云身旁，不知何時還多了一道紅色倩影。

“他走了?！?

“我知道?！?

“不是？他就這樣把咱們的陣法給換了？？？”

“你管他~”

“......”

見玉長老一副懷疑人生的樣子，圣門之主有些于心不忍，好心勸慰道：“反正你又不懂陣法，換了就換了。”

玉長老瞪大眼睛，難得反駁宗主大人：“難道你懂？”

蘇晚魚眨眨眼：“他的陣法你教的？”

玉長老連忙搖頭：“不是。”

“唐長老教的？”

“也不是?！?

“那就是我教的~”

“......”

看著宗主大人得意洋洋的模樣，玉長老沉默很久。

宗門大陣一向是他們的心頭之痛，可唯一會陣法的唐長老也只能照貓畫虎，勉強維持陣法運轉。

如今大陣被重新溯源，這固然是天大的好事，可這樣一來，宗門的氣運也會隨布陣之人的氣運而改變。

若三境小修的氣運糟糕透頂，那么...

良久之后，玉長老無奈嘆息一聲，還故意戳了宗主大人一句：“典籍里記載的上古陣法可比現在強多了?！?

圣門之主卻毫不生氣，反而很奇怪的看著他：“那就改典籍?！?

“......”

玉長老搖了搖頭，說道：“那就這樣吧，老夫還要回去和那些老家伙編個理由，哦，宗祠那兒也需要加派人手了?！?

“好，有勞?！?

“嗯嗯，宗主大人今晚好夢?！?

“......”

“......”

兩人沉默對視。

玉長老連忙捂嘴。

蘇晚魚更驚呆了。

你竟敢詛咒我？

不過我如今傷勢幾乎痊愈，誰有膽子能讓我睡不著覺？

呵...

......

“......”

山腳下的沈離忽感周身一冷，他茫然環顧四周，見并無異常，便又匆匆忙忙往家中趕。

跑的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