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傷背上的算術課
- 錯位郡主:殿下,歷史書騙我!
- 夏塵幕憐
- 2411字
- 2025-07-04 06:00:00
燭火在紗罩里輕輕躍動,將蕭玄弈挺直的側影投在墻壁上,像一幅沉默的山巒剪影。金瘡藥的清苦氣味混雜著血腥氣,在沉水香的底調里固執地盤旋。他依舊端坐著,背脊被素白棉布緊裹,每一次細微的呼吸都牽扯出隱忍的緊繃感,額角的冷汗在燭光下泛著微光。
蘇攸晚的目光從他被棉布覆蓋的傷處移開,落在旁邊書案上那頁寫滿奇特符號的宣紙——1, 2, 3… 9, 0。她重新拿起筆,蘸了墨,將紙鋪得離他更近些。
“殿下可還記得這些‘數字’?”她的聲音放得極輕,如同怕驚擾了棲息在疼痛邊緣的獸。
蕭玄弈微微側首,深邃的眼眸因疲憊和痛楚顯得愈發幽暗,但其中一點探究的光并未熄滅。他目光落在那些簡潔的符號上,幾不可察地點了下頭,沙啞地吐出兩個字:“…簡便。”
蘇攸晚心中一松,指尖點在“0”上:“這個叫‘零’,如同空谷,代表‘無’。但它妙就妙在占位,讓十百千萬,各歸其位。”她提筆在旁寫下漢字“十”、“一百”、“一千”,又對應寫上“10”、“100”、“1000”。
蕭玄弈的視線隨著她的筆尖移動,眉峰幾不可察地蹙起又舒展,似乎在艱難地理解著這迥異于算籌的全新體系。背部的劇痛如同跗骨之蛆,但此刻,一種陌生的、需要高度集中精神的推演,正強行拉扯著他渙散的意志。
“殿下請看,”蘇攸晚見他專注,便取過一旁擱置的幾卷賬冊——那是王府外院田莊剛呈上來的秋賦簡錄,條目繁雜,數字堆疊,“若用漢字記數,核對這畝產條目,需反復默念‘三百六十五畝又七分’,再與‘三百六十八畝又三分’相較,極易混淆。”
她翻開一頁,指著密密麻麻的漢字數字:“若改用此數。”她提筆,在空白處飛快地將一行行漢字數字轉化為阿拉伯數字:
三百六十五畝七分→ 365.7
三百六十八畝三分→ 368.3
……
不過片刻,原本令人眼花的賬目,在奇特的符號組合下,變得異常清晰簡潔,數值大小一目了然。
蕭玄弈的目光凝在那些簡潔的符號組合上,原本因疼痛而略顯渙散的瞳孔驟然收縮。他下意識地伸手,想要拿過那頁紙細看,手臂的牽動卻瞬間扯痛了背后的傷,一聲壓抑的悶哼從他緊抿的唇間逸出,臉色又白了一分。
“別動!”蘇攸晚心頭一緊,幾乎是本能地伸手輕輕按住了他欲抬起的手臂,指尖觸到他微涼的皮膚和繃緊的肌肉紋理。那溫熱的觸感讓蕭玄弈身體幾不可察地一頓。
她飛快地收回手,指尖殘留著奇異的觸感。定了定神,她拿起另一本更厚的賬冊,翻到中間一頁,指著幾行:“殿下,若用此法,心算亦快。譬如這處:田莊甲,歲入米糧‘一千二百三十四石又五斗’,莊乙‘八百九十七石又二斗’,兩莊合計幾何?”
蕭玄弈的目光掃過那兩行漢字數字,腦中本能地開始調動算籌的意象,然而背部的抽痛如同潮汐般涌上,干擾著心神的凝聚,額角滲出細密的汗珠。
蘇攸晚已將數字寫在紙上:1234.5 + 897.2。
“只看整數位:一千二百三十四加八百九十七。”她指尖點著1234和897,“千位:一千加八百,得一千八百。百位:二百加不足百之九十,得二百九十?不,”她搖頭,“應是:二百三十四加九十七。先看百位:二百加零(不足百),得二百。再看十位與個位:三十四加九十七。”
她在紙上快速分步:
34 + 97 = 131
131中的“1”(百位)進位,加到前面的“200”上,得300(百位),余31(十位與個位)。
“故整數部分為:一千(原千位)+三百(進位后百位)+三十一=一千三百三十一石。”
她再點小數:“五斗加二斗,七斗。故總計:一千三百三十一石七斗。”
她語速不快,步驟清晰,每一個進位都點在紙上對應的數位。蕭玄弈的目光緊緊追隨著她的指尖,看著那些奇異的符號如何在她的演繹下,如同精密的機括,將繁復的加法拆解、重組、化繁為簡。一種前所未有的、高效精準的思維路徑,透過這些符號清晰地展現在他眼前。背部的劇痛似乎被這強大的邏輯力量短暫地壓制下去,他沉浸在這簡潔的推演里,連呼吸都下意識地放輕了。
“此法…”他低聲開口,聲音依舊沙啞,卻帶著一絲被震撼后的灼熱,“遠勝算籌百倍。”那深邃的眼眸里,映著燭火和她專注的側臉,一種近乎于發現寶藏的亮光驅散了沉沉的痛色。
蘇攸晚唇角微彎,正要說話——
“嘩啦!”
一聲突兀的碎裂脆響猛地打破了室內的寧靜!
兩人同時循聲望去。只見外間與內室相隔的珠簾旁,春桃面無人色地僵立著,腳下是一地狼藉的碎瓷片和潑灑開來的褐色藥汁。濃重的苦味瞬間彌漫開來。她雙手空空地舉著,指尖還在劇烈地顫抖,眼神渙散,仿佛被什么巨大的恐懼攫住了心神,連藥碗砸了都渾然不覺。
“春桃?”蘇攸晚蹙眉。
春桃像是被這一聲驚醒,渾身猛地一顫,目光接觸到蘇攸晚的視線,又如同被烙鐵燙到般飛快垂下,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奴…奴婢該死!手滑…沒端穩藥碗…驚擾了殿下和娘娘…奴婢該死!奴婢這就收拾!”她語無倫次地說著,手忙腳亂地去撿地上的碎瓷片,鋒利的邊緣瞬間在她指尖劃開一道小口,殷紅的血珠立刻冒了出來,她也渾然不覺,只是胡亂地用袖子去擦地上的藥漬。
蘇攸晚看著她失魂落魄、驚惶失措的模樣,再看看地上那灘刺目的藥汁和碎瓷中夾雜的幾點鮮紅血跡,眉頭蹙得更緊。方才那失手,絕非尋常。
蕭玄弈的目光也掃過地上那片狼藉,最后落在春桃明顯反常的驚懼神態上,深邃的眼眸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冷芒。他重新靠回椅背,閉上眼,方才因算術而短暫壓下的痛楚似乎又卷土重來,眉宇間染上更深的疲憊,只淡淡吐出一個字:“…換。”
“是!是!奴婢這就去重新煎藥!”春桃如蒙大赦,幾乎是手腳并用地爬起來,跌跌撞撞地沖了出去,甚至差點被門檻絆倒,倉惶的身影消失在門外廊下的陰影里。
室內的氣氛因這突如其來的插曲而凝滯了片刻。沉水香的氣味努力壓制著藥汁的苦澀和殘留的血腥。
蘇攸晚的目光從那扇晃動的珠簾上收回,重新落在蕭玄弈蒼白而隱忍的臉上。方才因算術帶來的短暫輕松已蕩然無存,背部的傷和這深宅里的暗影,沉沉地壓了下來。
她拿起那張寫滿數字的紙,指尖無意識地劃過那些奇特的符號,低聲道:“殿下…可還要再學些?比如…減法?”
蕭玄弈沒有睜眼,濃長的睫毛在眼下投出疲憊的陰影。過了片刻,他才幾不可察地、極輕微地點了下頭,薄唇微啟,只吐出一個沙啞的音節:
“…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