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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家境

  • 蝴蝶盛開的地方
  • 狼丶瞳
  • 2573字
  • 2025-08-19 14:08:57

夕陽染紅的小路上,蝴蝶沐浴著火燒云,如同火海中燦爛開著的盛花。

橙紅色的小路一前一后走著兩個身影,前邊小小的人兒一瘸一拐,影子同他一起在地面左右搖晃,像是一個行走的不倒翁;后面的女孩將手交叉在腹部,盡管可以走得更快一點,但似乎只是不緊不慢地跟著他的身后。

“景明,還有多遠到啊?”藝仟輕聲問,擔心離開太遠,母親會擔心。

“快了。”景明用畸形的手指著前方的樹林,“穿過這片……楓樹林,就……到了。真是……辛苦你了,要陪我……走這么慢。”

藝仟快步走到景明前面,張開雙臂轉了個圈:“才沒有,我喜歡這種在晚霞中慢慢散步的感覺,很愜意。”

晚風吹動著油菜花,金色的花海蒙著一層赤紅。景明環視著周邊,學著藝仟的動作,像鳥一樣張著雙臂。兩只自由的飛鳥向楓樹林翱翔而去,為遠處的天邊銜去黃昏。

他們與夕陽一齊穿過樹林,豁然開朗,看見彎曲的小路盡頭就是一座二層小樓。景明說:“看,前面……就是我的家了。”

明明是福利院,在景明的口中卻聲聲為家。

藝仟跟著景明來到門口,福利院的門外有一圈柵欄,紅棕色的木頭亮亮的,看樣子剛噴過漆。門口的大人看見了以后,幾個箭步沖過來,一把摟住景明,擔心地說:“誒呦,景明,你跑去哪里了,都快天黑了。”

“墨墨阿……姨,我去鎮上……玩了。”景明走路已經很疲憊了,他幾乎要癱在墨墨阿姨的懷里。藝仟嘟著嘴,原來景明始終在逞強,最簡單的走路對他來說卻是一件吃力的事情。

“好吧,你這病情是應該出去走走,不過下次去哪一定要告訴我。”墨墨阿姨說,“誒?這是……”

“這是我的……朋友。”景明驕傲地昂起頭,“她想來家里……看看。”

“朋友?”墨墨阿姨一聽感覺不對勁,連忙把景明拉到身后,“不是和你說過了么,不要隨便把外面的人帶回來。”

藝仟失落地轉過身,低下頭,下意識把口罩戴上了。一定是臉上的胎記嚇到墨墨阿姨了,所以她才不讓景明和自己做朋友吧。

天有點黑了,夕陽隱匿于山崗,第一抹普藍色掛在房墻。藝仟擔心母親會著急。

“可是她……幫我……趕走了欺負我……的大孩子們。”景明說,“她很善良……她是我的……朋友。”

藝仟抬起頭,雙瞳映著閃閃的藍光。

墨墨阿姨心疼地摸摸景明的小腦袋,然后繞到藝仟面前,飽含歉意地對她說:“對不起哈,阿姨向你道歉,因為福利院有規定,不可以隨便帶別人回來。但既然是景明的朋友,那我們歡迎你來玩,你叫什么呀?”

“阿姨,我叫孫藝仟。”藝仟禮貌地回答。

“藝仟啊,很好聽的名字。”墨墨阿姨說,“不過你這么晚過來,你家里人不會擔心嗎?”

“我和媽媽說過我要出來玩了。”藝仟回答。

墨墨阿姨還是有一種推辭的意味:“但天可是快黑了噢,你確定不回家嗎?”

藝仟不自在。她感覺墨墨阿姨話里有話,總像不歡迎她一樣。她下意識拽了一縷頭發擋住口罩遮不住的胎記,低頭說:“其實阿姨不喜歡我吧?”

墨墨阿姨愣了一下,不解地問:“怎么會這么說呢?”

“我的臉上有一大塊特別丑的胎記,見過的人都說我不好看,都說我是怪物。”藝仟抿著嘴唇,“阿姨也一樣吧,看到我這個模樣一定不喜歡我。”

墨墨阿姨怔了一下,隨即蹲下來溫柔地笑了笑,輕輕摘掉了藝仟的口罩,撫摸著藝仟臉上紫紅色的胎記,說:“阿姨才沒有呢。這里有很多和你一樣的殘缺的玉,他們連家都沒有,而這里就是他們的家。每一個孩子都是我們的寶貝,沒什么嫌棄所在。”

藝仟又眨眨眼,心中小小的問號轉了一圈又一圈。什么叫殘缺的玉呢?這種含蓄的比喻藝仟并不能很懂,可她聽得出來,墨墨阿姨并不排斥她。

“墨墨阿姨……對我們很好。”景明說,“如果你媽媽能……來接你,我可以帶你……去見見我……的朋友。”

藝仟有點為難,母親的確不知道她來了這么遠的地方。不過還好,她記得家里的電話號,墨墨阿姨給藝仟家里通了個電話,她的母親表示很快就會來福利院接她。

這樣一來,藝仟就能光明正大走進福利院了。景明雖然走得很累,但他仍樂此不疲,帶著藝仟飛入他夢境的花園。

“你會不會很累了呀?”藝仟見景明雙腿已經發顫,關切地問。

“沒關系,醫生說過……我這個病……需要多走路。”景明扭著脖子,扭頭撇嘴笑道。

花園的第一站,是一名坐在大樹下的小男孩。他戴著一只墨鏡,留著很干爽的長頭發,寬大的衣服顯得他很纖瘦。景明帶著藝仟慢步走過去,即便已經快要走到面前了,那個小男孩還是沒有發現他們。

“景明,你來啦。”他沒有扭頭,就這樣直視著前方,但卻叫出了景明的名字。

“嗯……我還帶了一個……朋友。”景明轉頭對藝仟說,“這是……許聽秋,是……我的好朋……友。”

“你好,我叫孫藝仟。”藝仟對聽秋伸出手,但后者卻無動于衷,甚至連看都不看她一眼,只是口頭上回復了一下。

“他眼睛……看不見。”景明解釋,“但他聽覺很好……所以他能聽出來……我的腳步聲。”

“藝仟,你也被福利院收養了嗎?”聽秋問。

“沒有沒有,我和景明是剛認識的朋友,他邀請我來這里玩。”藝仟笑瞇瞇地說,但可惜聽秋看不到。她繼續說,“如果你愿意的話,我們也可以成為朋友。”

聽秋用手摸了摸大樹的樹干,嘴角向下撇著:“可是我看不見,我沒辦法和你們一起出去玩。”

藝仟心里苦苦的。她好像忽然能明白,墨墨阿姨口中的殘缺是什么意思了。

福利院里有很多孤苦無依的孩子,常年見不到父母的留守兒童、因經濟原因被棄養的孤兒、因先天病癥被遺棄的遺孤,他們沒有完整的童年,甚至像景明和聽秋他們,連完整健康的身體都沒有。

藝仟感覺好悲傷。正當她堅定地想和聽秋交朋友時,母親的聲音卻在耳邊響起。

“藝仟!”母親在墨墨阿姨的帶領下來到大樹不遠處,對藝仟呼喚著。

“是你的媽媽嗎?”聽秋動了動耳朵。

“是的,她來接我了。”藝仟說罷,發現聽秋的表情很悲傷,縱使是隔著墨鏡,那股巖縫中黏稠緩流的灰水,仿佛也從他失明的眼中流出。她很擔心聽秋會因為她身世的不同而不愿接納她。

“哦……也是,天快黑了。”聽秋摸了摸身邊的大理石,感受著散去的余溫,“野鴨已經飛回來了。”

藝仟抬起頭,看到落日燃盡暉光,散落為朵朵昏黃,又如舞臺謝幕,百盞燈滅,肉眼尚未適應的閃光在暗處點點斑駁,泛藍的云卷成風帆,金紅色的野鴨就在云中游著,橫跨天地,扎進幽幽的林子里。

“我下次還會來找你玩。”藝仟說著,轉身向母親跑去。

“藝仟,怎么跑到這里來了,下次出遠門告訴媽媽一聲好不好?”母親也并未責怪,只是關切告慰。

藝仟點點頭,牽著母親的手,沒有心思聽母親和墨墨阿姨相談的內容。她回過頭,看到景明坐在聽秋身邊,兩人小小的影子相互依偎,融化在樹根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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