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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連接干擾:記憶是可竊取的嗎?

蘇離醒來時,天色灰白。

她明明記得上一刻是在塌陷的副本廣場,可此刻卻身處一間空無一人的舊公寓。墻角風扇無聲轉動,地板干凈得不像真實空間。空氣有種淡淡的“既視味”——像某段早已加載過多次的記憶模板。

她沒有立刻起身。

因為她察覺到了一件更重要的事:

她的記憶開始出現跳幀。

“你剛剛經歷了回溯寫入。”昭淵的聲音出現,帶著警惕與壓抑。

“系統在嘗試不通過清除,而是用‘原始記憶片段的替換版本’替你寫入邏輯鏈。”

“它不是消除。”

“是……偽造。”

蘇離按住太陽穴,腦海中不斷回放方才醒來的第一秒:她清晰地“看見”公寓里曾擺過一張紅色沙發,可一轉眼沙發卻變成了書架;她“記得”墻上貼著一張她18歲時畫的素描,但再去看時,那上面卻變成了一封招募信函,署名不是她,而是“L-Y編制”。

她猛地抬頭。

“它在重建我的回憶房間。”

“這不是副本空間——是我意識投影的私域!”

昭淵語氣迅速壓低:“蘇離,這意味著你的私域連接已被暴露。”

“有第三方,在嘗試將你的人格構建路徑外部化。”

“他們不是在找你做過什么。”

“他們在試圖定義你是誰。”

那一刻,她意識到,這比以往任何副本攻擊都要危險。

副本是局部模擬。

但“人格構建路徑”,是她全部連接的“基準地址”——

一旦這個路徑被外部篡改或監聽,所有基于“她”的連接,都可能被污染、劫持、甚至轉寫到另一個實體上。

她會在邏輯上“消失”。

可怕的是,那一切在邏輯上仍然合理。

因為——系統會用她曾說過、曾想過的每一件事,來證明那不是篡改,而是“她本就如此”。

她站起身,迅速掃視這間“仿制私域”。

眼角落在書架最上端的一本封皮剝落的書上。

那是她很小的時候手繪封皮改裝過的一本舊教材,只屬于她的獨有記憶,不曾共享過。

她伸手去拿,觸感真實。

但當指尖翻開那本書的第一頁時,封面上的名字不是她。

而是:紀以棠。

蘇離渾身一震。

“它不是在污染我。”

“它是——在把她寫進我。”

“連接干擾機制已進入第二階段。”昭淵聲音壓抑。

“它正在測試‘節點記憶傳染性’。”

“你與紀以棠建立過直接連接,對你而言,她是真實的、被記住的個體。”

“現在,系統嘗試將她的標簽結構嵌入你自我建構的序列中——如果成功,她將成為你人格演算的一部分。”

“你會記得她,不是因為你選擇記得,而是因為系統定義你記得。”

“她的命運,將與你的‘身份演算’深度綁定。”

蘇離沉默半秒:“那就意味著——”

“紀以棠,會變成我。”她低聲說。

昭淵沒有否認。

蘇離閉上眼。

她想起了那個女孩在信號中說的那句話:

“哪怕只有一句話的記憶,也好。”

她緩緩開口:

“我不會讓她被編進我。”

“我會記得她。”

“但——我會記得她作為她自己。”

她睜開眼,走到墻角那臺風扇前,將旋鈕轉到最強。

一陣清晰的風壓掃過房間,整個空間像一塊偽裝布被掀起。

下一刻,墻體、地板、空氣中的陳設全部泛起細碎的閃光——像編碼錯誤引發的低級渲染崩潰。

她迅速走到屋內的“寫字桌”前,手掌貼住桌面,低聲念出:

“定義修正:此空間為侵入副本,不具備存儲權限。”

“定義修正:紀以棠為獨立人格體,不屬于此路徑。”

“定義修正:我是誰,由我定義。”

房間劇烈震蕩。

系統的聲音第一次帶上了某種“急切”色調:

【拒絕定義:路徑糾錯失敗】

【權限確認中:Δ類個體已建立私域鎖】

【檢測到非系統中繼點激活嘗試】

【警告:連接干擾模塊失效風險上升】

“我們成功逼它承認了‘非系統中繼點’的存在。”昭淵低聲說。

“副本連接結構將因此生成一個新的節點,獨立于所有已知中心主控。”

“它的位置,將由你來定義。”

蘇離思考片刻,在意識中緩緩說出:

“舊城地下,車站C-5出口。”

“那里是我小時候每次逃課時最先想到的地方。”

“藏得很深,沒人會找。”

連接波動減緩。

一行微光字樣浮現:

【私域中繼點已設定:C-5出口】

【結構固化中……】

【注:該中繼點可作為未來連接者的安全接入點】

【注:系統無讀寫權限】

蘇離吐出一口氣。

這意味著,她已為紀以棠,也為自己,建立了第一個脫離系統掌控的“連接庇護所”。

她不是在反抗系統。

她在——替人留下不被刪改的地方。

但她也明白,事情遠未結束。

正當她準備退出時,背后忽然傳來一聲極輕的童聲低語:

“你又是誰?”

她猛地回頭,房間里空無一人。

但空氣中開始浮現一行行未編號的語句,像系統內部未歸檔的對話片段。

“我記得你,你不是我。”

“我不是她,但我可能成為她。”

“如果我曾經是你,那我還算她嗎?”

“連接會讓我們互相遺忘,也互相構建。”

蘇離臉色一沉。

“這不是紀以棠的回聲。”

昭淵聲音低到近乎不可聞:

“你聽見的是——曾經被系統銷毀的人格映像的回光。”

“它們未能完成獨立個體演算,但在你構建中繼點的同時,它們順著你的‘連接縫隙’流了進來。”

“它們沒有名字,也沒有編號。”

“但它們曾是人。”

蘇離站在那臺不斷閃爍的書桌前,久久未動。

她意識到——連接帶來的不只是希望。

還有責任。

一旦你允許他人連接你,你就等于成為了他們的部分“記憶容器”。

而容器,是可以溢出的。

是會污染的。

也是——唯一能保留“真實”的地方。

風從虛空的縫隙間灌入房間,掀起蘇離腳邊未封閉的副本渲染層。光線在地面上游移,像一場尚未結束的曝光測試。

她沒有動。

她聽見剛才那個聲音——那句:“你又是誰?”——還在空氣里反復回蕩。不是簡單的回音,而是一種模糊的“連接回流”。

這是某種警訊。

“有個舊人格模組還活著。”昭淵說,“或者說,它沒被徹底刪除。”

“它們沒有權限說話,所以只能借助你生成的連接器結構來投射出‘你能理解的’語言形態。”

蘇離環顧四周:“這算是……搭乘我產生的連接信道?”

“某種意義上,是。”昭淵語氣沉重,“但別忘了,它們本質上是被系統判為‘廢棄’的——不穩定、不合規、或過于復雜的人格構型。”

“它們不擁有清晰的‘自我’,而是以碎片邏輯存活在系統邊角的黑域中。”

“你接觸它們的方式越多,就越有可能被它們污染。”

“它們不會告訴你它們是誰。”

“它們只會問:你是不是我?”

蘇離沒有回應昭淵這句警告。

她順著那句“你又是誰”的方向走出房間。

門外是走廊,一眼望不到盡頭,卻每隔十米便豎著一面鏡子。

鏡子是舊款,邊緣發黑,反射出的光卻異常清晰。

她走向第一面鏡子,看見自己,面色蒼白,眼神堅定。

她走向第二面,看見的是自己——卻穿著副本初期的制服,臉上帶著當時未覺醒的迷茫。

她走到第三面——

鏡子中出現的是紀以棠。

蘇離猛地停住。

“它在嘗試調取你與她之間的‘反向標簽綁定’。”昭淵立刻說,“它想要通過你‘看見’她,來制造一個系統可識別的存在映射。”

“如果成功,系統會嘗試構建一個‘紀以棠人格復寫模組’,并植入你的行為數據中。”

“它會偽造出一個:你就是她,她就是你——的‘并行人格數據’。”

蘇離手指伸向鏡面,微微顫抖。

“它真的想篡改我了。”

“這已經不是‘連接干擾’,而是身份侵占嘗試。”

就在這時,鏡子中忽然不再是紀以棠,而是一張蘇離從未見過的面孔——一個陌生女孩,約莫十五六歲,短發、單眼皮、穿著系統制式實驗服,眼神空洞,嘴角卻掛著無法言說的微笑。

她輕輕抬手,對蘇離揮了揮:

“你還記得我嗎?”

蘇離低聲說:“你是誰?”

那女孩卻反問:“你為什么會問我‘是誰’?”

“你從來沒問過那些你以為‘自己記得’的人是誰。”

“你只問——不記得的人是誰。”

“那,是不是說明……你忘了我?”

她的聲音輕,語氣卻無比尖銳。

仿佛在那句看似天真的反問下,藏著無數被抹去的連接證據。

“這不是一個人。”昭淵忽然說,“這是一次人格測試結構。”

“系統在試探你:你是否會主動承認一個‘你無法確認是否真實存在’的他者。”

“如果你承認,她就會被定義為‘你的記憶之一’。”

“然后,系統將以你自己的口吻,將她的結構反向刻印進你的記憶樹狀表中。”

“你將再也分不清:她,是不是你。”

蘇離低聲道:“那我要怎么回答?”

“你不能回答。”昭淵的聲音第一次如此堅定,“你只能做一件事——重建連接結構的信號對向。”

“你得先問自己:她為什么能對你說話?”

“連接是誰開放的?”

蘇離沉默良久。

她忽然意識到,的確——

她從未向那面鏡子發起過任何主動連接請求。

是她站在那兒,那些“她”便開始說話了。

那么——這一定是偽連接。

她抬起頭,對鏡中的女孩輕聲說:

“對不起,我不記得你。”

“但這不是因為我忘了你。”

“是因為——你不屬于我。”

鏡中女孩的微笑終于崩塌,鏡面泛起無數碎裂像素,整條走廊也在這句話之后發生劇烈塌陷。

她看到墻上跳出系統提示:

【連接干擾識別:失敗】

【注入測試人格模組已回收】

【Δ類個體信號構型確認為非兼容】

【更新連接干擾模塊參數中……】

【新模型部署中:人格模糊化機制·第一階】

蘇離大腦一震。

“人格模糊化?”

昭淵聲音如寒冰刮過:“這是它們的下一步。”

“當連接無法攔截,當記憶無法偷取——系統將不再嘗試精準替換。”

“它們會讓你周圍的一切人,都變得模糊。”

“他們會說你說過的話,做你做過的決定,用你使用的語言。”

“你仍保有你。”

但你會開始懷疑——

你,是不是唯一的你。

蘇離閉上眼,意識中浮現出先前那行被她親手寫下的定義語句:

我是誰,由我定義。

我記得誰,也由我決定。

我選擇連接的,不是因為他們“存在”,

而是因為我——愿意承認他們存在。

她緩緩睜眼。

鏡子不見了。

房間只剩一道泛黃的紙門,門上寫著:

【去中心中繼點·C-5通道穩定】

【連接者可申請臨時避難】

【系統權限:無】

她緩步走進去。

門后,是一片無人地下車站。

昏黃燈光下,她看到長椅上落著一張紙條。

那紙條上沒有署名,只有一句話:

“如果我消失,請記得我不是模板,是你曾經信任過的真實。”

她輕輕折好紙條,藏進外套內袋。

她知道。

記憶不是可以竊取的。

但連接——必須保護。

哪怕世界都開始模糊。

她,也要守住清晰的那個名字:

——紀以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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