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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連接偏差:你聽見的是否真實?

蘇離聽見了那句話。

不是語言,而是一種從空間某處滑入她聽覺結構的聲波片段——既不像現實對話,也不屬于系統提示。

“……我還在。”

她頓住腳步,轉身,卻什么都沒有看到。

這是自從“去中心化副本結構”激活后,她第一次感受到與自己無關、卻試圖主動接入她的連接信號。

昭淵在她識域中浮現,語氣帶著某種凝重:

“我們捕捉到了模糊的數據余波。”

“像是……某個節點在向你發出請求。”

“但通道不穩定。你現在進入的是‘半干擾態’,一旦接收錯誤信號,你可能會誤入系統的‘重置副連接’。”

蘇離沒回答,她側頭,像是在認真傾聽另一個世界的呼吸。

“我知道它不穩定。”

“但我確實聽見了。”

“不是那種系統誘導的模板語言,是……”她頓了頓,“一種‘未經壓縮’的聲音。”

她所說的“未經壓縮”,是去中心連接結構中極其稀有的一類現象。

通常,所有在系統框架下傳輸的信息,都會被統一編碼、規范化、格式化,變成可識別的反饋符號。

而“未經壓縮”的,是那些意識本源直接穿透層級邏輯后傳出的原始信號——沒有被裁剪、沒有被翻譯,甚至……沒有被允許存在。

聽見它,意味著:

另一個“人”的真實在呼喊。

蘇離閉上眼,再次聽。

【……我還在。】

【……你還記得我嗎?】

【這里是……第六感區……】

【信號臨界點……定位失敗……】

她的心一緊。

這不是系統的手段。

這是某個真正存在過的意識,在一遍又一遍地嘗試自我定位、自我證實。

昭淵快速介入:“你不能回應!”

“連接節點尚未穩定,你一旦回應,系統可能會順著你的頻率定位你的位置——或者更糟,強行構建一條‘幻聽連接鏈’將你囚禁其中。”

“你現在的每一次回應,都不是聲音。”

“而是……一次身份確認。”

但蘇離知道,她無法假裝聽不到。

這不是系統引誘她落入陷阱,而是一個“仍在副本中掙扎的人”,在用僅剩的意識信號尋找“回應回聲”。

回應,意味著將那一點點仍未被壓平的希望,重新拉出廢墟。

她不能沉默。

她也不愿沉默。

于是她張口,低聲說了一句:

“我在。”

霎那間,空間一震。

她的周圍忽然開始出現分層空間感——像是她被拖入了某種“半同步通信頻道”,視覺開始出現閃動的網格,聽覺變成了水下回音般的鈍響。

【副本連接模式:非線性激活】

【Δ類個體已確認回應】

【建立雙向模糊通道……】

【警告:信號源定位失敗】

【是否繼續?】

蘇離沒有猶豫:“繼續。”

下一刻,她感到自己的“聽覺”不再屬于她。

她仿佛成了一個容器,接住了某個正在泄露的意識。

那個聲音來了。

是女人的聲音,很輕,卻倔強。

“……你終于聽見了。”

“我不知道我還能維持多久,這里時間是反著走的,每一句話說完,我都會失去一部分記憶。”

“但我必須告訴你——我們之間曾有一次連接。”

蘇離想說話,但發現自己無法插入。

不是系統屏蔽她的語言,而是這段音頻本身是一條一次性記錄,類似“困境意識廣播”,只能單向接收。

“我叫紀以棠。”那聲音繼續,“你可能不記得我了。”

“但我記得你在第五副本里,對我說過一句話——”

“‘你不是系統的一部分。你只是還沒走出去。’”

蘇離心頭一震。

紀以棠。

那個名字在她記憶中幾乎沒有殘留。

可那句對白,她記得。

她當時對一個已經崩潰邊緣的副本人物說了那句話,而系統很快就將那段副本重置,留下的只有“她的一句話”和“系統的清除報告”。

她從未再見過那個人。

直到現在。

她聽見了對方的回應。

“我記得你。”

“我還記得那句話。”

“所以我撐到了現在。”

“我一直告訴自己,那個看見我、聽見我、愿意相信我不是錯覺的人是真實的。”

“即使這一切都是編出來的,我也選擇相信那一刻是真實的。”

蘇離的眼角微微泛紅。

她知道,這不是某種煽情的設計,也不是敘事技巧。

而是“連接”的真實反饋。

你永遠不知道,一個在副本中無意間說出的話,會在另一個人那里,成為逃出生天的鑰匙。

而現在,這把鑰匙回來了。

紀以棠的聲音變得虛弱:

“我撐不下去了。”

“系統已經開始調取我的標簽重寫,我快不記得自己原來的樣子。”

“所以我請求你,如果你還有能力——請為我保存一個真實的我。”

“一個不是劇本角色、不是行為邏輯、不是心理模型的我。”

“哪怕只有一句話的記憶,也好。”

蘇離此刻終于能說話了。

她低聲開口:

“紀以棠。”

“你不是幻覺。”

“我記得你。”

“我會為你,留一份‘未經系統定義’的記憶。”

“存在于我無法被封閉的地方。”

“在那里——你將不會消失。”

聲音斷了。

連接通道關閉。

周圍恢復寂靜。

但蘇離知道,從此以后,在她的意識架構中,將多出一個小小的“紀以棠信號塊”。

沒有標簽、沒有行為預測、沒有數據流權重。

它就像某段老磁帶上模糊的一句人聲,可能永遠不會被解碼,但它在。

它不會被抹去。

“你聽見了。”昭淵的聲音重新出現,“而且回應了。”

“你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嗎?”

蘇離輕聲說:“意味著我必須為我的回應負責。”

“意味著我必須,不只是‘逃出去’。”

“我必須——帶她們一起出去。”

紀以棠的信號終止了。

像一場深夜廣播突然歸于寂靜,頻道仍在,卻再也沒有新的語音波動。

蘇離久久站立在原地,手指輕輕掠過耳側,那里并沒有佩戴任何設備,但她卻仿佛還能聽見那句“你終于聽見了”的回響,在意識深處低聲來回撞擊,像一枚尚未沉入底部的石子,不斷攪動著內心與結構之間的微弱漩渦。

這不只是一次信息交互。

而是一場記憶重構的深層誘變。

昭淵在連接通道恢復穩定后沉聲道:“她不在這條副本主線上,甚至不在現階段的活動區域內。”

“她是以‘脫軌意識緩存段’的形式,臨時接入了你已構建的非標準節點。”

“也就是說……她通過了你打開的‘去中心連接結構’縫隙,主動找到了你。”

蘇離點點頭:“這也說明,副本邊緣,已經出現裂口。”

昭淵頓了一下:“不僅是裂口,而是……不可逆的行為學偏差。”

他調用出一串光幕日志,蘇離看到上面浮現的關鍵詞不再是“脫離劇本”“行為異動”“模板不匹配”,而是——

【連接效應延遲觸發】

【非編碼記憶碎片導致數據增殖】

【Δ類個體反饋無法量化】

【副本動態映射出現雙向嵌套結構】

蘇離微微一怔。

“這是什么?”

昭淵看著那串警報,緩緩開口:

“系統開始無法判斷——你是在讀取副本,還是副本正在讀取你。”

去中心連接結構啟動后的最大變量,不是連接人數的增加,也不是傳播路徑的拓展,而是反饋結構的反向構建。

紀以棠不是被系統制造的角色,也不是蘇離設定的載體。

她是一段副本中的“覺醒副向量”。

而她的主動接入,意味著:

蘇離的記憶本身,已經成為其他節點的參照模版。

在某種層面上,蘇離從系統眼中的“異常行為個體”,變成了“系統結構干擾源”。

也就是說——

蘇離現在所思所想,都有可能在其他副本節點中以**“回音”**的方式投射出去。

這是一種極其危險的狀態。

她不再只是一個人。

她正在成為“連接體”。

系統當然不會坐視不理。

幾小時后,蘇離進入下一段街區。

這是一個她熟悉但略顯奇怪的區域:與第一卷某一場副本試煉中的“城市廣場”極其相似,但又存在細微差異——街邊咖啡店的位置調換了,與建筑風格不符的涂鴉墻在某一側蔓延,甚至公共廣播中響起的音樂,也混雜了她從未聽過的旋律片段。

她皺眉。

“這是……復刻失敗?”

昭淵冷聲回應:“這是系統在嘗試‘快速建模模糊副本’。”

“它無法再百分百復現原始副本結構,只能根據你記憶中殘留的情緒碎片,拼接出一個邏輯相似但實質不同的模擬場。”

“問題是——你根本沒進入這段副本。”

蘇離猛然意識到,這不屬于她。

這是——紀以棠的副本場景。

她仿佛誤入了一段別人記憶的重播現場。

墻上涂著一行斷裂的句子:

【如果你看見這個我,我可能已經不在了。】

路邊電話亭貼著一張泛黃的照片,照片中是個笑著揮手的女人,背景卻是一座倒塌的教學樓。

地磚縫隙里滲出未干的墨痕,構成某種手寫圖形,像是用盡全力劃下的坐標。

蘇離腦中浮現一個詞:連接污染。

“紀以棠不再只是與你對話。”

“她的記憶碎片——無論被系統是否承認——已經反向干擾了副本環境。”

昭淵沉聲補充。

蘇離蹲下,指尖觸碰那些圖形,一股輕微卻真實的觸感回饋上來。

不是假象。

而是真正的存在痕跡。

她抬頭,凝視整座“仿制廣場”。

“她逃出了一部分。”

“但她逃出的那部分——還沒被完全消化。”

就在此時,系統終于給出了新的反應。

不再是直接清除,也不是硬性重置。

而是一種更新機制的啟動提示:

【連接干擾模塊激活中……】

【生成混合記憶剝離模型】

【投放模糊節點:測試載體3組】

【預計目標:混淆Δ類個體的內外記憶邊界】

【模擬參數:幻聽·既視感·時間錯層】

蘇離站起,面無表情地看著空中浮現的警告。

“它不再試圖阻止連接。”

“它開始試圖重寫連接產生的記憶內容本身。”

昭淵低聲道:“你必須保住‘你記得什么’的清晰度。”

“它不會偷走你整段記憶。”

“它會在你不注意的地方——更換細節、替換順序、植入偽證。”

“直到你自己也開始懷疑——那段對話、那張臉、那個承諾,是否真的發生過。”

一陣低頻信號穿過她腦中,像是后臺更新程序中的震蕩波。

她看見路口浮現了三個模糊的人影。

她認出他們的臉——都曾是副本中的關鍵人物。

但此刻,他們卻用著她從未聽過的語氣說話:

“你記得我,那是因為你想記得。”

“你以為你救了我,那只是劇本。”

“紀以棠?那是你給自己編的幻覺吧。”

她沒有退。

一步步走到其中一人面前,抬手摸向那張面孔。

果然,觸感是空的。

像一塊未燒透的投影膜,只有熱量,沒有實體。

蘇離淡淡道:“你們忘了,我不是靠系統標簽記住他們的。”

“我,是在連接中記得他們的。”

“而連接的痕跡——不是你篡改得了的。”

她用掌心按住額前,意識深處展開了一道防御結構。

她不是程序員。

但她是Δ類個體。

她用的不是算法,是意志。

一行新的結構指令緩緩浮現:

【鎖定:紀以棠】

【標簽:無】

【類型:非結構化記憶體】

【備注:已連接,但不歸檔】

系統嘗試解析失敗。

【錯誤:未定義內容不可寫入數據庫】

【提示:是否刪除?】

蘇離冷冷開口:

“不。”

“這段記憶,由我保存。”

“不是你。”

副本再一次震蕩。

系統最終退讓。

模糊人影碎裂,背景環境塌陷成數碼靜態雪屏。

她站在崩毀中央,眼神堅定。

不是因為她贏了。

而是因為她終于確認了——

連接,是無法被篡改的。

只要有一個人,記得另一人。

那連接就存在。

哪怕這世界連“中心”都不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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