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驗場？泄露點？”我聽到自己的聲音干澀沙啞，“他們用偷來的時間做什么？”

“零”的手指在鍵盤上停頓了一瞬，屏幕上的數據流定格在一張模糊的、布滿復雜神經回路和閃爍節點的結構圖上。“不是偷，是‘轉移’。一種極其危險的、尚未完全成功的禁忌技術。”她側過身，終于將目光投向了我，那眼神里帶著一種沉重的、洞悉一切的悲憫，“他們把抽取的、不屬于他們的生命時間，強行‘嫁接’到另一些……衰老的、腐朽的軀體上。試圖制造偽永生。代價是……那些提供時間的‘源頭’，會在極短時間內經歷被嫁接者剩余生命的所有痛苦，然后徹底崩潰。”

她的話語像一把冰冷的解剖刀，瞬間剖開了永恒集團那光鮮亮麗的神話表皮，露出下面蠕動的、令人作嘔的蛆蟲。所謂的“永恒”，竟然是用無數底層人的痛苦和瞬間的死亡堆砌起來的！難怪克羅諾斯要滅我的口！我胃里一陣翻江倒海，冷汗瞬間浸透了后背。

“那…那你呢？”我盯著她蒼白得過分的臉，“你怎么知道這些？你又為什么要救我？”

“零”沉默了一下，濃密的白色睫毛垂下來，遮住了眼中的情緒。她慢慢抬起右手，將過長的袖口向上拉了一小截。幽藍的燈光下，露出的那截手腕纖細得驚人，皮膚蒼白透明，但更刺眼的是，在那蒼白的皮膚上，赫然布滿了縱橫交錯的、暗紅色的瘢痕組織！那痕跡……和我手臂上因頻繁抽時間留下的增生疤痕如出一轍，只是更加密集、更加猙獰，仿佛整片皮膚都被反復撕裂又強行愈合過無數次。

“因為我也是‘時間’。”她放下袖子，聲音輕得像嘆息，帶著一種深入骨髓的倦怠，“一個被反復‘嫁接’和‘回收’的…容器。”她的目光掃過我手臂上同樣的疤痕位置，那眼神復雜得難以解讀，“救你，是因為你還有時間。而我……我的時間，正在倒流。”

容器？倒流？巨大的信息量如同重錘，砸得我頭暈目眩。這個女孩……她到底經歷了什么？

就在我試圖消化這驚悚的真相時，“零”身后的主屏幕突然毫無征兆地亮起刺眼的血紅色光芒！一個巨大、華麗、充滿惡意的金色沙漏圖標旋轉著占據整個屏幕，沙漏里的“金沙”正從上端飛速向下流逝。伴隨著一陣低沉、充滿誘惑又隱含威脅的電子合成音，一行流光溢彩的虛擬邀請函在沙漏下方浮現：

>**“獵殺時間盜賊，贏取生存權！”**

>**——永恒集團傾情呈獻：克羅諾斯的沙漏！**

>**獵物已鎖定。倒計時開始。**

>**獵手們，拿起武器，贏取屬于你們的……永恒！**

邀請函的下方，清晰地并列著兩張照片。左邊，是我——凱恩·韋斯特，疲憊而警惕的臉龐，旁邊標注著“獵物：時間販子-價值：1000永恒信用點”。右邊……赫然是“零”！她那頭刺眼的銀發和深黑的眼眸在照片中格外清晰，旁邊的標注卻讓我血液幾乎凍結：“獵物：時間容器-價值：10000永恒信用點+一次永生嫁接機會”。

“該死！”我低吼出聲。最壞的預想成真了！克羅諾斯不僅沒有放棄，反而將我們變成了公開懸賞的獵物！整個城市里那些渴望“永恒”的亡命徒，現在都是我們的敵人！

“零”的反應卻比我預想的要平靜得多。她只是靜靜地看著屏幕上自己那張價值高昂的“通緝令”，嘴角甚至勾起一絲極其微弱的、嘲諷般的弧度。仿佛早已預料到這一切。

“游戲開始了。”她輕聲說，目光從屏幕移開，落在我身上，那雙深不見底的黑眸里，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我的倒影，“凱恩·韋斯特。想活下去，就相信我的眼睛。”她抬起手，纖細的指尖輕輕點了點自己的太陽穴，“它們能看到……死亡靠近的軌跡。”

她的聲音依舊平靜，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在這個由廢棄冷卻塔構成的冰冷堡壘里，在永恒集團那充滿惡意的狩獵游戲宣告開始的瞬間，一個靠販賣時間維生的販子，和一個自稱能看到死亡軌跡的“時間容器”，命運的繩索被粗暴地捆綁在了一起。前方是遍布獵手的城市叢林，后方是克羅諾斯深不見底的陰謀。生存的唯一希望，似乎真的只能寄托在這個神秘女孩那雙能預見死亡的黑眸之上。

幽藍的應急燈光在冰冷的金屬墻壁上投下扭曲晃動的影子，像一群無聲嘶吼的幽靈。空氣里彌漫著鐵銹、機油和一絲若有若無的緊張氣息，凝固得如同凝膠。“零”的話音落下后，狹小空間里只剩下主屏幕上那巨大金色沙漏里“金沙”簌簌下落的細微模擬聲，以及我胸腔里擂鼓般的心跳。

“看到……死亡軌跡？”我重復著她的話，聲音干澀得像是砂紙摩擦。目光不受控制地再次落到她蒼白手腕上那猙獰的疤痕。容器？倒流？這些詞眼組合在一起，指向一個比克羅諾斯的沙漏游戲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深淵。

“零”沒有理會我的震驚。她纖細的手指重新在布滿油污的鍵盤上跳躍，速度快得只剩下一片殘影。主屏幕上的血腥邀請函被強制縮小到角落，取而代之的是密密麻麻的監控窗口、地圖圖層和不斷滾動的加密數據流。她的視線快速掃過，那雙深潭般的黑眸里，數據的光點像墜入深淵的星屑，飛速湮滅又重生。

“獵手身份認證在開放，”她語速極快，每一個字都像冰珠砸在金屬板上，“第一批注冊者……十七人。武器許可：非致命捕捉網到高能粒子束不等。追蹤權限：三級城市監控網絡臨時開放。”

屏幕上瞬間彈出幾張放大的頭像和簡略資料。一張張臉孔在幽光下顯得貪婪而扭曲，眼神里燃燒著對“永恒”近乎病態的渴望。其中一張臉讓我瞳孔驟縮——疤臉！那個盤踞在第七區地下格斗場、以殘忍聞名的黑拳手！他正對著鏡頭咧嘴笑著，露出鑲金的牙齒，旁邊標注著他選擇的武器：重型神經震蕩棍。這家伙是純粹的暴力機器！

“零”的指尖在其中三個窗口上快速劃過：“這三個，離我們最近。信號源在……東三區廢棄貨運中轉站。”她調出地圖，一個閃爍著危險紅光的點正在網格上快速移動，目標明確地指向我們所在的冷卻塔區域。“預計接觸時間：9分37秒。”

9分鐘！冰冷的數字像毒蛇鉆進我的耳朵。我下意識地摸向腰間，那里只有一把用來防身的、能量快要耗盡的廉價電擊棍。用它對付疤臉那樣的瘋子？無異于螳臂當車！汗水瞬間從額角滲出，沿著太陽穴滑下，帶來一陣冰涼的癢意。

“零”仿佛看穿了我的倉惶。她站起身，動作沒有絲毫拖泥帶水，走到角落里一堆廢棄零件旁，彎腰翻找起來。金屬碰撞發出嘩啦的聲響。幾秒鐘后，她丟過來兩樣東西。

一件是件布滿劃痕、但結構看起來還算完整的戰術背心，入手沉重，內襯似乎嵌著某種吸收沖擊的復合材料。另一件……我接住時差點脫手——那是一把造型極其古怪的武器，主體是某種高強度工程塑料，握柄冰冷，前端不是槍管，而是一個復雜的、多層嵌套的線圈結構，中心閃爍著微弱的藍色電弧。

“EMP發生器，短距癱瘓電子設備，”她言簡意賅，一邊迅速套上一件同樣陳舊的、帶有兜帽的深色夾克，拉鏈一直拉到下巴，“對改造人義體效果更好。穿上那個，能擋幾下鈍擊。”她自己則拿起了一根和我之前見過類似的黑色短棒，但似乎更長一些，結構也更復雜。

“EMP？就靠這個？”我看著手里這造型奇特的家伙，心里完全沒底。疤臉那種人，身上恐怕連一塊原生骨頭都難找！

“零”已經走到了冷卻塔唯一的出口——一塊被巧妙偽裝過的厚重金屬板前。她沒有立刻推開，而是背對著我，微微側過頭，只露出一點蒼白的下頜線和那頭刺眼的銀發。

“靠它，還有我的眼睛。”她的聲音透過金屬板的縫隙傳來，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記住，凱恩·韋斯特，在這個游戲里，猶豫比粒子槍更快殺死你。走！”

話音落下的瞬間，她猛地推開金屬板！一股混雜著城市底層特有惡臭的、冰冷的夜風猛地灌了進來，吹得我裸露的皮膚一陣戰栗。外面，是更深沉、更危險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