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 販賣時間的獵物
- 原來晨晨呀
- 3360字
- 2025-06-25 11:10:15
診所的門在我身后關上,發出沉重而油膩的聲響,隔絕了里面消毒水和絕望混合的氣味。我踏入城市底層那永不停歇的喧囂與惡臭之中。高聳入云的摩天樓如同冰冷的金屬峭壁,壓迫著下方狹窄、混亂的街道。巨大的全息廣告牌閃爍著刺眼的光,兜售著虛假的青春、廉價的快樂和永遠遙不可及的“永恒”夢想。劣質霓虹燈管在潮濕的空氣里滋滋作響,投射下晃動的、鬼魅般的光影。空氣中彌漫著機油、腐爛的食物、汗水和廉價合成興奮劑混合的復雜臭味,令人窒息。懸浮車流在頭頂的軌道上呼嘯而過,引擎的轟鳴是這座城市永不停歇的心跳,單調、嘈雜、冷酷。
我拉高了破舊外套的領子,試圖抵擋無處不在的窺探和寒意。生存的本能像一條冰冷的蛇,纏繞著我的脊椎,驅使著我穿過迷宮般的窄巷。我的目標是“渡鴉”酒吧,一個在夾縫中求生的信息黑市。那里有我需要的東西——一個據說能繞過官方監控、直接聯系到“時間掮客”的匿名通訊節點。最近風聲太緊,官方的“時間交易管理局”像瘋狗一樣四處嗅探,把我們這些在灰色地帶掙扎求生的“時間販子”往死里逼。我需要一個新的、更隱蔽的出貨渠道,哪怕風險翻倍。
渡鴉酒吧的入口隱蔽在兩棟搖搖欲墜的廢棄樓宇之間,僅有一個閃爍著不穩定紅光的、褪色的烏鴉標志指示方向。推開沉重的、沾滿不明污漬的金屬門,一股混雜著劣質酒精、汗臭、煙草和電子煙油的渾濁熱浪撲面而來。昏暗的光線下,攢動著無數模糊的人影,低沉的交談聲、粗野的笑罵聲和節奏刺耳的電子樂攪成一鍋令人煩躁的粥。
我擠過擁擠的吧臺,目光銳利地掃過那些或亢奮或麻木的面孔。就在我接近酒吧深處那個被稱作“死信箱”的角落時,一個極其微小的異常觸動了我的神經。墻角陰影里,似乎有什么東西極其短暫地閃爍了一下,那絕不是酒吧里廉價霓虹燈該有的幽藍光澤。
我的身體比思考更快一步。幾乎是同時,我猛地向旁邊一個堆滿空酒桶的角落撲倒。就在我身體離開原地的剎那,一道灼熱的、帶著刺鼻臭氧味的藍色光束無聲無息地擦過我的后頸,狠狠釘在我剛才站立位置后面的金屬墻壁上。瞬間,被擊中的地方熔出一個邊緣發紅、滋滋作響的小洞,幾滴滾燙的金屬液滴濺落在地板上,冒起青煙。
“消音粒子槍!”我心中警鈴大作,一股寒氣從腳底直沖頭頂。這是職業殺手的裝備!誰要我的命?
沒有時間思考。我借著撲倒的勢頭就地翻滾,撞翻了一個空酒桶,嘩啦的巨響在嘈雜的音樂中并不突兀,但足以短暫吸引注意力。就在我翻滾起身的瞬間,眼角的余光瞥見了襲擊者——兩個穿著不起眼灰色工裝的男人,動作迅捷如獵豹,正從左右兩個方向向我包抄而來。他們眼神冰冷,手中握著造型低調但絕對致命的武器。
跑!求生的本能壓倒了一切。我像一顆被彈射出的子彈,猛地撞開旁邊一個端著酒杯的醉漢,在酒液飛濺和咒罵聲中,向著酒吧后方那條據說通往廢棄管道的緊急出口亡命狂奔。身后,急促而沉重的腳步聲緊追不舍,帶著死亡的氣息。
酒吧的后巷比主街更加黑暗、狹窄,彌漫著濃烈的尿臊味和垃圾腐敗的氣息。污水在腳下橫流,粘稠得讓人惡心。我憑著記憶沖向那扇銹跡斑斑、畫著巨大涂鴉的鐵門。就在我抓住冰冷門把手的瞬間——
“嗡!”
一道高頻震蕩波毫無預兆地從我側后方襲來。它沒有聲音,卻像一柄無形的重錘狠狠砸在我的后腦。視野瞬間被一片刺眼的白光淹沒,耳中只剩下尖銳的、撕裂神經的蜂鳴。劇烈的眩暈感和惡心感猛地攫住了我,雙腿一軟,我如同被抽掉了骨頭般向前撲倒,重重摔在冰冷、濕滑的地面上。腐爛垃圾的惡臭猛地灌入鼻腔,卻無法驅散那深入骨髓的眩暈和恐懼。
意識在懸崖邊緣掙扎。我模糊地感覺到一只穿著厚重皮靴的腳狠狠踩在我的背上,碾碎了我的呼吸。一個冰冷、毫無感情的聲音,像是從遙遠的地獄傳來,鉆進我嗡嗡作響的耳朵:
“別掙扎了,韋斯特。你看到了一些…不該存在的東西。克羅諾斯先生向你問好。”
克羅諾斯!那個懸浮在光屏里的神祇?我看到了什么?永生慶典?霍華德秘書那張虛偽的臉?診所里那罐流淌的黃金?無數的碎片在眩暈的腦海中瘋狂旋轉,無法拼湊。但這個名字本身,已經宣判了我的死刑。冰冷的絕望瞬間凍結了四肢百骸,比巷子里的污水還要刺骨。
就在我以為一切都將結束,那致命的武器即將抵上我的后腦時,踩在背上的力量突然消失了。緊接著,是兩聲極其沉悶、如同重物敲擊沙袋的“噗噗”聲,以及人體倒在地上的沉重聲響。
那令人崩潰的高頻干擾也驟然停止。
我艱難地、一點一點地扭過頭,眩暈和疼痛讓視野模糊晃動。昏暗的光線下,我看到襲擊我的那兩個灰衣男人像兩攤爛泥一樣倒在地上,一動不動。而在他們旁邊,站著一個身影。
她看起來非常年輕,十六七歲的模樣,身形纖細得有些單薄,穿著一件洗得發白、明顯不合身的寬大外套,幾乎遮住了她半個手掌。頭發是罕見的純白色,剪得參差不齊,像被胡亂撕扯過的銀色羽毛,幾縷碎發黏在汗濕的額角。她的臉很小,下巴尖尖的,皮膚蒼白得近乎透明,能清晰地看到下面淡青色的血管。最令人心悸的是她的眼睛——深不見底的墨黑,像兩口吞噬了所有光線的古井,此刻正定定地看著我。那眼神里沒有恐懼,沒有好奇,只有一種近乎虛無的空洞和……一種難以言喻的疲憊。
她手里握著一根不起眼的、約莫小臂長短的黑色金屬短棒,一端還殘留著微弱的藍色電弧,發出輕微的噼啪聲。顯然,就是這東西瞬間放倒了兩個職業殺手。
我張了張嘴,喉嚨干澀得發不出任何聲音。震驚和后怕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波波沖擊著我殘存的意識。這個突然出現的、古怪的女孩,是敵?是友?她為什么要救我?
女孩沒有回答我的疑問,甚至沒有再看地上的尸體一眼。她只是微微側過頭,那雙深潭般的黑眸轉向巷子更深處的黑暗,仿佛在傾聽某種我聽不見的聲音。然后,她收回目光,重新落在我身上,聲音很輕,帶著一種奇特的、非人般的平靜:
“他們還會來。想活命,跟我走。”
沒有解釋,沒有猶豫。她說完,便轉身,無聲地融入了后巷濃稠的陰影里,像一道飄忽的幽靈。那件寬大的外套下擺,在污濁的地面上輕輕拖過。
求生的本能再次壓倒了一切疑慮。我強忍著劇烈的頭痛和眩暈,掙扎著從冰冷污穢的地上爬起來,踉蹌著,跌跌撞撞地追向那片黑暗,追向那個神秘的白色身影。
女孩——她讓我叫她“零”——帶我穿行在龐大城市最骯臟、最被遺忘的血管里。那感覺不像在走路,更像是在腐爛巨獸的腸道中蠕動。腳下是黏膩濕滑、成分不明的污垢,頭頂是銹蝕扭曲、不斷滲漏著可疑液體的巨大管道,發出沉悶的轟隆聲。空氣污濁得令人窒息,混合著濃重的鐵銹味、化學品的刺鼻氣息和生物腐敗的惡臭。偶爾有碩大得不像自然產物的變異老鼠從腳邊飛速竄過,發出尖銳的吱吱聲,消失在更深的黑暗里。
“零”走在我前方幾步遠的地方,腳步輕得像貓。那件寬大的外套幾乎將她整個包裹,只露出一點蒼白的下巴和那頭刺眼的銀發。她似乎對這片令人作嘔的迷宮了如指掌,每一個拐彎都毫不猶豫,避開那些可能觸發隱藏警報的廢棄管道,繞過地面上深不見底的污水坑。她從不回頭看我是否跟上,仿佛篤定我會像被磁石吸引的鐵屑一樣緊緊尾隨。事實上,我也別無選擇。身后是克羅諾斯無孔不入的追殺,前方……只有這個謎一樣的女孩和未知的黑暗。
最終,我們在一個由巨大廢棄冷卻塔改造的臨時居所停下。入口極其隱蔽,被一堆扭曲的金屬板和破爛的帆布覆蓋著。里面空間不大,但出奇地“干凈”——這里沒有刺鼻的惡臭,只有冰冷的金屬氣味和一絲若有若無的、類似消毒劑的凜冽氣息。幾盞功率極低的應急燈發出幽藍的光,勉強照亮了堆放著各種拆解下來的電子元件、雜亂的數據線纜和一塊塊閃爍不定的屏幕的角落。這里不像避難所,更像一個……簡陋的作戰室。
“零”走到一塊最大的屏幕前坐下,手指開始在布滿油污的鍵盤上飛快敲擊。屏幕上瞬間跳出瀑布般的數據流,其中夾雜著大量永恒集團的內部標識、安保路線圖和一些被標記為“高敏感”的加密文件碎片。她檢索的速度快得驚人,眼神專注,那雙深潭般的黑眸映著屏幕的冷光,顯得更加幽深。
“克羅諾斯要你死,”她頭也不抬,聲音在空曠的金屬空間里顯得異常清晰,“因為你看到了他‘永生’實驗場的核心數據泄露點。就在霍華德秘書接收你‘時間’的那個診所。”
我的心臟猛地一縮。診所?那個骯臟的交易點?記憶碎片瞬間翻涌——霍華德秘書那副小心翼翼、近乎虔誠地捧著鈦合金罐的樣子;診所深處那扇厚重的、需要虹膜識別的金屬門;還有一次,我因為信用點糾紛短暫滯留時,似乎瞥見過一個穿著永恒集團高級制服、神色匆匆的身影消失在門后……原來那不是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