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教授辦公室的燈光顯得有些清冷，窗外城市的霓虹透過百葉窗縫隙，在張偉臉上投下明暗交替的條紋。

秦將軍的邀請、極限環境下的實測、更高級別的醫療保障與風險……這些字眼沉甸甸地壓在心頭，與左臂支具下持續傳來的悶痛感交織在一起。

“孫教授，”張偉的聲音有些干澀，“我…我需要考慮一下。宋主任那邊…還有訓練。”

孫教授理解地點點頭，目光掃過他僵硬的左臂：“當然。這不是小事。不過，時間窗口有限。秦將軍那邊，最多給你三天時間考慮和準備。‘神經元’項目組需要盡快拿到極限環境下的關鍵數據，這對整個項目的推進至關重要。”

他頓了頓，補充道，“無論你做什么決定，保護好你這條手臂，它承載的意義，遠比你想象的要大。”

離開辦公室，急診中心的喧囂重新包裹了張偉。

他下意識地用右手隔著白大褂按了按左臂的支具，那冰冷的硬殼和內部的腫脹感如此真實。

回到更衣室，他沒有立刻換衣服，而是靠在自己的儲物柜上，閉上了眼睛。

腦海中，兩幅畫面激烈碰撞：

一幅是軍區衛勤訓練場。

震耳欲聾的爆炸模擬音、嗆人的煙霧、劇烈的顛簸……自己戴著更先進的傳感器，在極端干擾下，試圖用那微弱的意念和空間感知去“縫合”模擬傷員的血管。

失敗？神經徹底崩潰？還是……在絕境中殺出一條新路？

另一幅是省院冰冷的復蘇區。慘白的無影燈下，那顆帶著裂口的豬心靜靜躺在臺上。

宋偉明幽靈般的身影守在門口，目光如刀。

自己戴著這簡陋的支具，在思維空間里，一遍遍用意念去“捏”、去“縫”，依靠平板電腦上那斷斷續續、時有時無的微弱反饋，艱難地磨礪著“鈍刀”。

哪條路更快？哪條路更險？哪條路……更有可能保住這只手，甚至讓它重新握起手術刀？

他摸出手機，猶豫了一下，還是撥通了蘇晴的號碼。

電話響了幾聲才被接起，背景音是學生下課的嘈雜。

“喂？張偉？怎么這個點打電話？你手怎么樣了？”蘇晴的聲音帶著關切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

張偉喉嚨有些發緊，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晴晴，沒事，就是…想聽聽你聲音。手…還那樣，戴著支具呢。”

“真的只是聽聽聲音？”蘇晴太了解他了，“是不是有什么事？你聲音不對。”

張偉沉默了幾秒，最終還是簡略地將軍區的邀請和風險說了出來。

電話那頭陷入了更長的沉默，只剩下細微的呼吸聲。

“極限環境…實戰模擬…”蘇晴的聲音有些發顫，帶著極力壓抑的擔憂，“張偉，你的手…現在連冷水杯都端不穩啊！那種地方…萬一…”

“我知道。”張偉打斷她，聲音低沉，“我知道風險。但孫教授說，那邊有最好的醫療保障，這是…可能是條捷徑。”

“捷徑？”蘇晴的聲音陡然拔高了一點，帶著一絲罕見的激動，“你忘了你這條手是怎么傷的了嗎？！在省院宋主任那里訓練都差點廢掉！去軍區那種地方搞什么極限測試？那是小白鼠！是賭命！張偉，我們不是說好了嗎？穩一點，慢一點沒關系！我不要你當什么英雄，我只要你…好好的！”

蘇晴的聲音哽咽了。

張偉的心像被一只無形的手緊緊攥住，悶得發痛。他能想象電話那頭蘇晴紅著眼圈的樣子。

她的擔憂和恐懼如此真實，像一盆冷水，澆在因軍區邀請而有些發熱的頭腦上。

“晴晴…”他艱難地開口，卻不知該說什么。承諾？他給不了。安慰？顯得蒼白。

“我…我不是要阻止你追求你的夢想…”蘇晴深吸了一口氣，努力平復情緒，聲音帶著濃濃的鼻音，“我只是…太害怕了。我怕你去了，就真的…回不來了。你想想清河縣，想想叔叔阿姨…張偉，求求你，再想想，好不好？別那么急…”

“好，我再想想。我答應你，會慎重。”

張偉聲音沙啞地承諾。掛斷電話，蘇晴帶著哭腔的懇求還在耳邊回蕩。

他靠在冰冷的金屬柜門上，疲憊感如同潮水般涌來。

深夜，宿舍里一片寂靜。張偉再次拿出平板和那兩片廉價的肌電貼片。貼上，運行“錨點1.0”。簡陋的界面亮起，微弱的光映著他疲憊而專注的臉。

他閉上眼。這一次，他沒有立刻去構建豬心的空間地圖，而是將精神完全沉靜下來。

用意念，一遍遍“掃描”著自己那條被支具固定、腫脹麻木的左臂。想象著尺神經通路上淤積的水腫，想象著那些被阻滯、卻在深處微弱掙扎的神經信號……

嘀…嘀嘀…

平板的蜂鳴音比以往更清晰了一點點！屏幕上代表“感知聚焦”的光標亮度似乎也穩定了那么一絲！

貼在左臂的肌電貼片傳來的震動反饋，雖然依舊微弱，卻仿佛多了一點“質感”——不再是雜亂無章的麻，而是隱隱對應著他意念中“掃描”的區域！

【思維縫合訓練：入門(55/10000)->(65/10000)】！

【神經信號塔（初級）外部錨點穩定性微弱提升！信號解析度微弱提升！】

【檢測到宿主嘗試進行“內視”感知！神經功能恢復訓練：入門(215/5000)->(220/5000)】！

有效！這種將意念內收，專注于自身受損神經狀態的“內視”感知，結合簡陋的“錨點1.0”，竟然對神經恢復訓練也有微弱刺激！

雖然效果微乎其微，但這無疑是在省院這條路上，又點亮了一顆小小的火種！

張偉精神一振，忘記了疲憊，沉浸在“內視”與微弱反饋的循環中。

不知過了多久，直到精神再次耗盡，才疲憊地停下。

思維縫合熟練度爬升到【入門(78/10000)】，神經恢復也到了【入門(223/5000)】。

他摘下貼片，看著平板屏幕上簡陋卻努力跳動的信號曲線，又看看冷藏庫方向——那里還凍著那顆冰冷的豬心，宋閻王冰冷的命令猶在耳邊。

軍區的“捷徑”充滿未知的兇險，蘇晴的眼淚和恐懼如此真實。

省院的“鈍磨”緩慢艱難，但這條依靠自身意志和簡陋科技強行開辟的路，似乎…正在腳下，一寸寸地向前延伸。

曙光或許微弱，但它確實存在于自己正在行走的這條路上。

他拿起手機，調出孫教授的號碼，指尖懸在撥號鍵上，久久未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