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醫科大附一院急診中心復蘇區，熟悉的消毒水味混著急救藥物的氣息，像一張無形的大網，瞬間將張偉捕獲。

頭頂的無影燈光冰冷刺眼，將金屬器械臺照得一片慘白。

張偉站在復蘇臺旁，身上深藍色的刷手服帶著漿洗過的僵硬感，左臂袖口下，隱約透出紗布包裹的輪廓。

那只手藏在無菌手套里，僵硬，遲滯，小指和無名指的存在感如同隔著一層厚棉絮。

“還愣著干什么？等著傷員自己爬上來？”

宋偉明炸雷般的吼聲在復蘇區里回蕩，他像一尊門神堵在門口，雙臂抱胸，銳利的目光如同兩把手術刀，先是在張偉纏著紗布的左臂位置剜了一眼，又掃向他身后幾個噤若寒蟬的低年資醫生，“都他媽給我打起精神！今天誰掉鏈子，誰就滾去分診臺量三個月體溫！”

他下巴朝復蘇臺上一個打開的腹腔鏡訓練箱努了努：“張偉！你打頭陣！腹腔鏡膽囊切除模擬！李想一助！李明扶鏡！動作快點！磨蹭什么！”

腹腔鏡！張偉的心猛地一沉。

這種需要雙手高度協調、精細操作的手術，正是他現在這只“鈍刀”最大的軟肋！

左手別說精細分離、打結，連穩定地控制器械都成問題！

沒有選擇的余地。

張偉深吸一口氣，壓下翻騰的思緒，快步走到臺前。冰冷的腹腔鏡操作桿入手，金屬的觸感透過手套傳來。

他伸出右手，握持電凝鉤，動作流暢穩定。

但當左手伸向抓鉗時，動作明顯僵硬、遲滯。

五指張開，笨拙地穿過操作孔，試圖握緊器械手柄。

抓鉗在模擬腹腔內笨拙地張開、合攏，動作生澀，甚至微微顫抖。

試圖抓持模擬膽囊三角區的薄膜時，不是滑脫，就是用力過猛將“組織”扯破。

每一次失敗的操作，都伴隨著模擬腹腔內“出血”的警報聲和宋偉明毫不留情的呵斥。

“廢物！那是抓鉗！不是掏糞叉！輕點！”

“左手抖什么抖？帕金森提前了？！”

“三角區！三角區都找不準？腦子呢？！”

【神經功能恢復訓練：入門(195/5000)->(197/5000)】！(高壓操作下的被動刺激！)

【神經信號塔（初級）負載運行！】(信號識別率下降！)

挫敗感如同冰冷的潮水，混合著宋偉明吼聲帶來的壓力，幾乎要將張偉淹沒。

他死死咬著牙，額角青筋跳動，汗水順著鬢角滑下。

右手動作依舊精準高效，但左手成了拖累整個流程的破綻！

視野在腹腔鏡屏幕和宋偉明陰沉的臉色之間切換，每一次左手的失誤都像在印證“鈍刀”的標簽。

“換人！李想上主刀！”

宋偉明不耐煩地揮手，像驅趕一只礙事的蒼蠅。

李想立刻接替張偉的位置，動作明顯流暢許多。

張偉沉默地退到一旁，成為扶鏡手（李明）的助手，一個更邊緣、更不需要精細操作的位置。

他握著冷冰冰的腹腔鏡桿，看著屏幕上李想熟練的操作，那只藏在手套下的左手，無意識地用力攥緊了鏡桿，指關節在紗布下繃得發白。

宋偉明抱著胳膊，冷眼旁觀，眼神深處沒有任何波瀾，仿佛張偉的掙扎和挫敗早在他預料之中。

“張偉！留觀三床！張力性氣胸！快！”護士長的吼聲穿透復蘇區的緊張氣氛。

終于來了一個不需要左手精細操作的任務！張偉眼神一凜，像即將渴死的魚找到了水源，抓起穿刺包就沖了出去！腳步快得帶風！

留觀病床上，病人面色紫紺，呼吸極度窘迫！

張偉動作沒有絲毫拖泥帶水！定位，消毒，右手持粗大穿刺針，動作穩、準、狠！針尖刺入胸腔的瞬間，高壓氣體帶著尖銳的哨音噴射而出！

【戰傷緊急止血（關聯操作）：入門(250/1000)->(255/1000)】！(高效處置反饋！)

病人臉色迅速緩和。張偉剛松了口氣，準備處理后續，宋偉明幽靈般的身影就出現在隔簾外。

“哼，跑得倒快。”

宋偉明鼻腔里哼了一聲，銳利的目光掃過張偉的右手，又落在他那只垂在身側、似乎無所事事的左手上，眼神里帶著毫不掩飾的譏誚，“怎么？就這點出息？一輩子當個穿刺工？”

張偉身體一僵，剛升起的一絲微末成就感被瞬間碾碎。

“處理完滾回來！”宋偉明撂下話，轉身就走。

回到復蘇區，腹腔鏡訓練還在繼續。

宋偉明看也沒看張偉，直接走到器械臺旁，拿起一個剛從冷庫取出、還帶著冰碴和血水的——豬心！

噗！

濕滑冰冷的豬心被宋偉明毫不留情地扔在張偉面前的器械臺上，血水和冰水濺了張偉一身！

“別玩那些塑料玩意兒了！”

宋偉明的聲音如同冰冷的鐵塊砸下來，“練這個！冠脈搭橋！端側吻合！就用你那只‘金貴’的左手拿針持！右手扶鑷子！現在！立刻！馬上！”

整個復蘇區瞬間死寂！所有人都驚呆了！冠脈搭橋的端側吻合？！那是心外科頂尖的顯微操作！要求雙手極度穩定、協調，針尖上的舞蹈！讓一個左手神經損傷、兩點辨別覺才8mm的人，用左手主操作？！

這已經不是訓練，是赤裸裸的羞辱和摧毀！

張偉看著臺上那顆濕滑冰冷、血管如同扭曲蚯蚓般的豬心，又看向自己那只纏著紗布、在宋偉明目光下微微顫抖的左手。一股混雜著巨大屈辱和憤怒的火焰猛地竄上頭頂！

他猛地抬頭，迎向宋偉明那雙冰冷審視、不帶一絲人類情感的眼睛！

“怎么？不敢？”宋偉明嘴角扯出一個近乎殘忍的弧度，眼神如同淬毒的冰錐，“怕把你那寶貝手練得更廢？怕丟人？”

張偉的胸膛劇烈起伏，牙齒咬得咯咯作響。

他死死盯著宋偉明，又低頭看向那顆冰冷的豬心，再看向自己那只被視為廢物的手。

系統面板上冰冷的數字和警告在腦海中閃過，宋偉明那句“磨刀石”的咆哮在耳邊回蕩。

退？那就真成了廢物！

進？可能是粉身碎骨！

沒有第三條路！

“拿針線！”

張偉的聲音嘶啞得如同砂紙摩擦，卻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絕！

他伸出右手，接過持針器，穩穩夾好一根比頭發絲粗不了多少的帶針尼龍線。

然后，他伸出那只殘損的左手，五指張開，動作僵硬而緩慢，帶著一種近乎悲壯的笨拙，捏住了顯微鑷的柄部！

拇指、食指、中指艱難地施加力量，小指和無名指無力地微微勾著，如同累贅。

顯微鑷的尖端在空氣中微微顫抖。

【神經功能恢復訓練：入門(197/5000)->(200/5000)】！(極限壓力下的神經驅動！)

【神經信號塔（初級）過載運行！】(信號識別率大幅下降！)

他走到臺前，目光死死鎖定豬心上那條被選中的、如同紅色細線般的冠狀動脈分支。

右手持針器穩如磐石，針尖閃爍著寒芒。

左手顯微鑷顫抖著探向血管邊緣，試圖提起那薄如蟬翼的血管壁。

鑷尖滑脫！血管壁被扯出一道細微的裂口！

“廢物！”宋偉明的吼聲如影隨形。

張偉額頭青筋暴起，汗水滴落。

他強迫自己冷靜，再次驅動左手！鑷尖顫抖著靠近，再次滑脫！再試！依舊失敗！

動作笨拙！顫抖！遲緩！

每一次失敗，都伴隨著宋偉明毫不留情的嘲諷和周圍壓抑的抽氣聲。

巨大的屈辱感和左臂深處傳來的神經撕裂般的刺痛，如同兩條毒蛇啃噬著張偉的意志。

【警告！神經信號塔（初級）穩定性跌破閾值！信號識別率持續惡化！】

【神經功能恢復訓練：入門(200/5000)->(199/5000)】！(高壓過載下的功能倒退！)

就在張偉幾乎要被絕望和劇痛徹底擊垮的瞬間！

他猛地閉上眼！

屏蔽了宋偉明的咆哮！

屏蔽了周圍的視線！

屏蔽了左手的劇痛和顫抖！

所有的精神，如同被黑洞吞噬，瘋狂灌注于腦海深處！

【空間感知：大師(5/30000)】——面板無聲燃燒！

那顆冰冷的豬心、扭曲的血管、薄如蟬翼的血管壁、手中顯微鑷顫抖的軌跡……瞬間在思維空間里解構、重組！

形成一張精密無比、蘊含著力學彈性和組織韌性的——空間拓撲地圖！

鑷尖的顫抖不再是障礙，而是地圖上跳動的坐標！

血管壁的彈性不再是未知，是地圖上清晰的參數！

他不再用眼睛去看手，而是用空間地圖去“導航”！

左手顯微鑷依照著地圖的指引，帶著一種近乎盲操的、被空間直覺強行矯正的軌跡，再次探出！

雖然依舊僵硬，雖然鑷尖仍在顫抖，但落點卻精準地避開了脆弱的區域，穩穩地、輕柔地夾住了目標血管壁邊緣最堅韌的一小片外膜！

夾住了！

雖然力量控制依舊粗糙，血管壁被夾得微微變形，但沒有撕裂！

【空間感知：大師(5/30000)->(10/30000)】！(空間導航替代受損觸覺！)

【神經信號塔（初級）強制穩定！】(空間感知錨定信號坐標！)

就在夾住血管壁的同一剎那！

張偉的右手動了！針尖如同被無形絲線牽引，帶著電光石火般的精準，沿著空間地圖預定的完美入針點，瞬間刺入！穿過！出針！

嗤！

細微的穿刺聲響起。

第一針！

位置精準！深度完美！

整個復蘇區，死一般的寂靜。

宋偉明抱著胳膊的手，幾不可察地收緊了一下，眼神深處那萬年冰封的湖面，似乎被投入了一顆石子，蕩開一絲微不可察的漣漪。

張偉緩緩睜開眼，汗水模糊了視線。

他看著那顆豬心上精準落下的第一針，又看向自己那只依舊僵硬顫抖、卻剛剛完成了不可思議任務的左手。

鈍刀初鳴，其聲喑啞，卻已刺破了絕望的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