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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蒲綾的丁香刃

  • 刺桐金枷
  • 渡江橋下的孩子
  • 2570字
  • 2025-07-10 23:06:09

刀尖刺破后頸皮膚的剎那,陳硯嗅到了死亡的味道——不是血腥,而是甜膩到令人作嘔的玫瑰露香氣,混雜著一絲冰冷的鐵銹味。他僵在蕃坊石巷的陰影里,汗毛倒豎。抵住要害的利器薄如柳葉,刃口傳來的寒意順著脊椎一路凍到腳底。身后之人呼吸輕得如同鬼魅,唯有袖口散發的、濃烈得反常的異域甜香,在狹窄巷道淤積的魚腥與尿臊味中劈開一條詭異的路徑。

“別動,南人賬房?!迸说穆曇糍N著耳廓響起,帶著波斯語特有的黏稠韻律,像毒蛇吐信,“巴蓬的彎刀沒要你的命,我的‘丁香淚’可不會失手。”那薄刃隨著話語又壓進半分,細微的刺痛感炸開,一滴溫熱的血珠沿著冰冷的刀身滾落,砸在陳硯肩頭粗硬的麻布衣料上,洇開一小團深色,帶著新鮮血液特有的鐵銹腥氣。

陳硯的眼角余光勉強能瞥見肩后那抹寒光——一柄造型奇特的匕首,刃身窄直,近柄處卻陡然收出曼妙的弧度,像一彎凝固的新月。最刺目的是刀柄末端鑲嵌的那塊瓷片!即便在昏暗光線下,那瓷片依舊流淌著雨過天青的溫潤光澤,釉面開片如冰裂,邊緣打磨得圓潤,卻透著一股來自舊日宮廷的、不容褻瀆的清貴。這是南宋官窯!只有臨安鳳凰山下的窯火,才能燒出這種“千峰翠色”!

“蒲綾……”陳硯從齒縫里擠出這個名字,肋下被海水浸泡過的傷口正傳來陣陣悶痛,像有無數細小的蛆蟲在里面啃噬,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潰爛的皮肉,“阿卜杜勒的走狗?還是林四海的刀?”

一聲幾不可聞的輕笑,帶著玫瑰露的甜膩香氣噴在他耳后?!拔沂撬偷兜娜恕!逼丫c的聲音冷了下去,“看看你的‘占城鬼船’把誰招來了?!?

她空著的左手閃電般探出,將一個冰涼滑膩的物件塞進陳硯被迫攤開的掌心。觸感細膩微涼,像握住了一塊深秋的寒冰。那是一枚打磨光滑的黑色犀角扳指,內圈刻著繁復的纏枝蓮紋,外壁正中,卻浮雕著一個猙獰的船首像——怒張的龍口,正是閩南海商幫魁首林四海的私徽!扳指內側,還殘留著油膩的汗漬和一股海腥與硫磺混合的、令人不安的氣味。

幾乎同時,巷口傳來沉重皮靴踏地的悶響,如同催命的鼓點!火光跳躍,映出幾個高大身影投射在對面蠔殼墻上的扭曲影子——是阿卜杜勒的色目護衛!領頭那個疤痕交錯的臉,正是尤素福!他們手中的牛角硬弓已然張開,箭簇在火把下閃著幽藍的毒芒,目標明確地封鎖了狹窄巷道的兩端!

“斡脫老爺的狗鼻子,比港口的腐魚還靈?!逼丫c的薄刃依舊穩穩抵著陳硯的命門,聲音卻帶著一絲嘲弄的緊迫,“要么跟我走,要么留在這里被射成蜂窩,南人賬房,你只有一次撥動算珠的機會!”

前有毒匕,后有淬毒箭!肋下傷口的潰爛正隨著心跳加速而蔓延,膿血的黏膩感透過濕透的衣衫緊貼著皮膚,如同死神冰冷的撫摸。五天,他仿佛聽見傷口深處蛆蟲啃噬筋膜的沙沙聲,那是比蒙古主人咆哮更精準的死亡倒計時。

蒲綾的手像鐵鉗,拽著陳硯撞進巷子深處一扇虛掩的木門。濃重的沉水香混合著陳年羊皮卷的霉味撲面而來,幾乎蓋過了她身上那股甜膩的玫瑰露氣息。門在身后“砰”地關上,隔絕了巷口逼近的火光和尤素福的怒吼。昏暗的斗室里,只有一盞小小的波斯銅燈,燈油燃燒發出細微的噼啪聲,豆大的火苗將兩人搖晃的身影投在掛滿壁毯的墻壁上,如同皮影戲里的鬼魅。

陳硯背靠冰冷的土墻急促喘息,肋下傷口的劇痛讓他眼前發黑。他猛地攤開手掌,那枚屬于林四海的犀角扳指在昏暗光線下泛著油膩的幽光,龍首浮雕的細節猙獰畢現,海腥與硫磺的混合氣味頑固地鉆進鼻腔。他抬眼,死死盯住蒲綾手中那柄依舊閃著寒光的匕首,目光灼灼地烙在那塊天青色的南宋官窯瓷片上。

“蒲壽庚的孫女,”陳硯的聲音嘶啞,帶著海鹽灼燒喉嚨的痛楚,“用趙宋皇室的骨頭,給蒙古人的狗雕刀柄?你們蒲家的血,到底是波斯的綠松石,還是臨安城的朱砂?”他刻意用詞尖刻,像一把淬毒的刮骨刀,直剔對方最深的傷疤。元代泉州,誰人不知蒲壽庚降元后,將避難泉州的三千南宋宗室屠戮殆盡,用血染紅了頂戴?

蒲綾握著匕首的手指關節驟然發白,指節因用力而微微顫抖。銅燈火苗猛地一跳,將她眼中瞬間迸出的、淬毒般的恨意照得清清楚楚,但隨即又被更深的冰冷覆蓋?!肮穷^?”她冷笑,手腕一翻,匕首在指尖挽出一個令人眼花繚亂的刀花,天青色的瓷片在昏暗中劃過一道幽冷的弧光,“看清楚,南人!這是德祐元年,幼帝賜給我蒲家的貢瓷!是‘恩賞’!就在那場‘恩賞’后三個月……”她的聲音陡然拔高,又猛地壓成一條毒蛇般的嘶嘶低語,“趙家的血,就流滿了蒲家的臺階!”

她猛地將匕首擲向陳硯腳邊!刀尖“奪”的一聲,深深扎進陳硯腳前的夯土地面,刀柄兀自嗡嗡震顫,那塊天青瓷片在燈下反射著幽冷的光。就在瓷片靠近刀格的一角,一道細微的、不規則的缺口赫然在目!缺口處,竟用某種半透明的膠質,牢牢嵌著一粒早已干枯發黑的丁香花苞!

陳硯的瞳孔驟然收縮如針尖!心算的珠聲在顱內瘋狂炸響,幾乎要撕裂他的耳膜!占城暗賬上那行蝌蚪文旁,自己留下的三個扭曲漢字暗記——“鬼”、“船”、“林”——其中的“林”字最后一筆,他當時匆忙間點得異常粗重,墨跡洇開,不正像一?!煽莸亩∠悖?!

林四海!丁香!蒲綾!

所有的線頭瞬間繃緊!硫磺走私、市舶司鈐印、占城商使、閩南海商幫……還有眼前這個手握南宋皇室遺物、眼中燃燒著滔天恨意的蒲家遺女!她不是線索,她是棋手!是織網的人!

“你和他……”陳硯的聲音干澀,目光從地上震顫的匕首移向蒲綾冰冷的臉,“你和林四海……”

“咻——咄!”

一支淬毒的弩箭毫無征兆地穿透薄薄的木窗欞,帶著凄厲的破空聲,狠狠釘在陳硯頭側的土墻上!箭尾的黑色翎羽劇烈震顫,離他的太陽穴不足三寸!濃烈的硫磺辛辣味瞬間從箭桿上彌散開來,混入沉水香與霉味中,形成一股令人窒息的死亡氣息。

尤素福的獰笑在窗外響起:“南人老鼠!躲進香料袋子也熏死你!”

蒲綾臉色劇變,猛地撲向墻角一個半人高的彩繪陶甕。蓋子掀開的瞬間,一股濃烈到極致的、腐敗的丁香混合著陳年香料的刺鼻氣味洶涌而出,幾乎讓人暈厥。她毫不猶豫地將手伸進那令人作嘔的香料堆里摸索。

陳硯卻死死盯著那支釘在墻上的毒箭。箭桿靠近尾羽處,一道新鮮的、深刻的刻痕清晰可見——那是一個歪歪扭扭的漢字:“林”!刀法粗糙,帶著強烈的、泄憤般的惡意!是林四海的人?還是栽贓?混亂的殺局如同這甕中腐敗的丁香,散發出令人絕望的惡臭。

在這座用謊言和香料壘砌的金窟里,一粒干枯的丁香,比淬毒的彎刀更致命。陳硯的指尖還殘留著犀角扳指油膩的觸感,那硫磺與海腥混合的氣息,如同毒蛇的信子,舔舐著他僅剩四天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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