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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番坊鎖喉風

  • 刺桐金枷
  • 渡江橋下的孩子
  • 2422字
  • 2025-07-10 22:10:53

哈桑的鹿皮靴在濕滑的蕃坊碼頭石板上打滑時,陳硯聞到了那股甜膩的玫瑰露香氣。不是市舶司倉庫里發酵的胡椒味,也不是海風里裹挾的魚腥,而是波斯富商葬禮上專用的、摻著沒藥苦澀的玫瑰甜香——它死死扒在陳硯的舌根上,像一條冰冷的毒蛇。

“攔住那南狗!”蒙古監工帖木兒的咆哮混著彎刀出鞘的金屬摩擦聲,撕裂了黎明前的黑暗。三個色目護衛如同獵犬般從巷口撲出,鑲鐵靴底砸在青石板上濺起水花,靴幫上沾著的灰白色粉末簌簌飄落。陳硯的瞳孔猛地收縮——是摩尼教符灰!昨夜“海東青號”鬼火燃盡后,艙板上就殘留著這種混合硫磺的灰燼。

哈桑像一頭被逼到懸崖邊的羚羊,在狹窄的蕃坊巷道里狂奔。這個昨夜在硫磺粉中露了破綻的波斯水手,此刻粗布外袍被撕開一道裂口,露出里面昂貴的金線提花里襯——那絕不是水手該有的裝束。陳硯攥著懷中那半顆熔化的金算盤珠,冰冷的金屬棱角硌著掌心潰爛的燎泡,刺痛感與脖頸上帖木兒彎刀留下的傷口遙相呼應,刀口滲出的黃水正把青布衣領染出銅錢大的污漬。阿卜杜勒只給了他三日限期,傷口潰爛的速度就是催命符。

“跳海!跳啊!”陳硯用盡力氣嘶喊,喉嚨里全是血腥味。哈桑離碼頭邊緣只剩十步,但追兵更近!一個色目護衛的鉤索已經甩出,鐵鉤撕破空氣發出毒蛇般的嘶鳴。

哈桑在碼頭邊緣猛地剎住腳,碎石被他踢落,墜入下方墨汁般翻涌的海水。他絕望地回頭,目光越過追兵,死死釘在陳硯臉上。嘴唇翕動,一串波斯語混著血腥氣噴出:“Sang-e gvati... dar degh-e golab...”(硫磺石...在丁香鼎里...)

“噗通!”

巨大的浪花吞噬了他最后半句話。鉤索的鐵爪擦著他的發梢掠過,徒勞地抓了一把咸腥的空氣。陳硯撲到碼頭邊緣,只看到漆黑的海面上泛著白沫的漩渦。冰冷的海水濺到他唇上,咸腥里頑固地糾纏著那股玫瑰露的甜膩——正是哈桑袖口殘留的氣味。

“撈!活要見人,死要尸!”帖木兒一腳踹在呆立的護衛腰上,鑲鐵靴底碾過地面潮濕的符灰,留下清晰的鞋印。他轉頭盯著趴在碼頭邊的陳硯,黃褐色的眼珠在晨曦微光里像淬毒的琉璃。“南奴,”他彎刀刀尖挑起陳硯的下巴,迫使那張沾滿海水的臉仰起,“你追查得很‘用心’啊?證人沒了,你說,這筆賬該怎么算?”刀尖傳來的寒意刺透皮膚,與脖頸傷口潰爛處的刺癢感交織,如同無數細小的沙漏在同時傾瀉。

陳硯的舌尖舔過唇上冰冷的海水,咸澀中那縷玫瑰甜香如同淬毒的鉤子。丁香鼎!蒲壽庚家族祭祀用的青銅重器!哈桑用命換來的詞像燒紅的鐵釘鑿進他的腦子。《島夷志略》確載:波斯巨賈葬禮,必焚玫瑰、沒藥于丁香鼎,灰燼撒海以安魂。若硫磺是在那尊象征神圣的禮器里熔煉...

“大人!”一個護衛突然指著海面驚呼。翻涌的墨色浪濤間,一團深色物體沉沉浮浮。是哈桑的軀體!他面朝下漂浮著,深色外袍被海水浸透,像一塊骯臟的破布,隨著浪頭無力地起伏。距離岸邊約莫二十步,被一股回流卷向停泊的蕃舶船底。

帖木兒啐了一口:“晦氣!撈上來,看看這波斯狗嘴里還能不能摳出點東西!”兩個護衛慌忙解下系在碼頭樁上的小舢板。陳硯的心臟被攥緊,哈桑的尸體是最后的證據!他必須確認那玫瑰露的來源!他猛地起身想沖向舢板——

“砰!”

鑲鐵靴底重重踹在他腰側。陳硯悶哼一聲摔倒在冰冷的石板上,碎裂的貝殼硌進掌心的燎泡,劇痛混著咸腥瞬間沖上頭頂。帖木兒踩著他的背,彎刀刀背拍打著他的臉頰,聲音帶著貓戲老鼠的殘忍:“急什么?你這南狗嫌疑未清,給我老實待著!”他抬頭對舢板上的護衛吼道:“搜他身!里子面子都給我刮干凈!”

小舢板搖搖晃晃地靠近漂浮的尸體。一個護衛趴在船邊,伸長手臂去夠哈桑的衣領。手指剛觸到濕滑的布料,異變陡生!

哈桑“尸體”猛地翻轉過來!一張被海水泡得腫脹發白的臉直勾勾對著護衛,眼睛圓睜,瞳孔是死寂的灰白。護衛嚇得怪叫一聲,手一哆嗦。就在這瞬間,哈桑僵硬的手臂詭異地揚起,“啪”地一聲,死死攥住了護衛伸出的手腕!冰冷滑膩的觸感讓護衛魂飛魄散。

“嗬...嗬...”哈桑喉嚨里發出破風箱般的怪響,嘴唇烏紫,用盡最后力氣擠出幾個波斯詞:“Degh... golab... khun...”(鼎...玫瑰...血...)話音未落,攥著護衛的手陡然失力松開。一股污濁的黑血從他口鼻中涌出,迅速在海水中洇開。他的身體徹底失去了支撐,緩緩沉入墨色的海水,只留下幾圈擴散的漣漪和漂浮的黑色血污。

舢板上的護衛癱軟在地,看著自己手腕上五道青紫色的指痕,渾身抖如篩糠。碼頭上,帖木兒皺緊眉頭:“晦氣透頂!”他腳下用力,碾著陳硯的脊骨,“聽見那死鬼說什么了?”

陳硯的臉緊貼著冰冷粘膩的石板,哈桑袖口殘留的玫瑰甜香、海水的咸腥、尸體浮起的惡臭、還有口中未散的血銹味——四種死亡的氣息在舌根處混成劇毒的雞尾酒。他艱難地抬起頭,目光掃過帖木兒靴底沾染的灰白符灰,又掠過遠處驚魂未定的護衛,最后定格在哈桑消失的海面。

“他說...”陳硯的聲音嘶啞,帶著海水的咸澀,“硫磺在...蒲家的丁香鼎里熔煉過。”他刻意略去了“血”字。哈桑臨死前扭曲的面孔和那聲“khun”(血)如同燒紅的烙鐵,燙在他的記憶里。

帖木兒踩著他背的腳突然松了力道。一陣帶著咸腥的風卷過碼頭,將他腰間懸掛的那枚漢式螭龍玉玨吹得叮當作響。他沉默了幾息,黃褐色的眼珠里翻涌著陳硯看不懂的暗流。突然,他咧開嘴,露出一口黃牙,笑聲如同夜梟般刺耳:“蒲家?丁香鼎?好個南狗,攀咬得夠高!”他猛地俯身,帶著羊膻味的氣息噴在陳硯耳邊:“這話,你敢當著蒲綾小姐的面再說一次?”

他直起身,靴子終于離開了陳硯的脊背,隨意地在一塊沾著符灰的石板上蹭了蹭鞋底。“把他拖回去,關進地窖!”帖木兒對手下吼道,眼神卻瞟向蕃坊深處那片最華美的波斯風格宅邸,檐角在晨曦中泛著不祥的金光。“至于這死無對證的鬼話...”他掂了掂腰間的螭龍玉玨,冷笑一聲,“等阿卜杜勒老爺的鞭子,幫你長長記性!”

陳硯被粗暴地拽起,拖離碼頭。經過哈桑墜海處時,他最后瞥了一眼那片污濁的海水。幾縷細小的灰白色粉末正從帖木兒蹭過的石板邊緣,被風吹向海里——那是混著硫磺的摩尼教符灰,像一條條蒼白的蛆蟲,扭動著爬向深淵。脖頸傷口的潰爛處傳來一陣鉆心的刺癢,黃水滲得更快了。三日限期,已過去了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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